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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熙得了我的允諾,看向桑問,難得軟聲,既然他答應(yīng)下來,你便除了這皮子,真面目示人方顯禮儀。 隨即桑問撫上自己的臉,側(cè)頭笑望樓熙,也是也是,這面具帶著還真是不大舒服,既然你開口,我便將它除了,省得你又總是一臉驚愕如同一日三餐都吞蒼蠅。 樓熙忽然轉(zhuǎn)過頭,用甚少難得的歉意眼神望著我,雖然我不知這歉意從何而來,打哪里出。 我含著笑,平靜凝視桑問緩緩除下臉上薄薄的一層皮子,正是忘川谷中出自我手的面具。隨后露出一張白凈臉面,略偏瘦弱,軒朗潔凈,同八極宮中畫中人,也同我假面背后的臉,毫無二致。 當(dāng)然,氣質(zhì)使然,我若是三教九流一泡污,那桑問便是這一泡污里開出的鮮花。 隨即我聽見樓熙笑罵了一聲,小白果然是小白,連這張臉皮也成了不見日光的小白臉。 樓熙喚桑問小白,親熱且自然無匹,感情流露真切。 桑問又在棋盤那側(cè)敲了敲,望著我,眸中有流光旖旎,那便說好,敲定日子,便出門踏青。唔,就稱它作三俊聯(lián)誼! 我自然同樓熙一起拍手稱好,心里卻是五味陳雜。 我悄聲哀嘆片刻,你二人情投意合你儂我儂便好,偏要叫上我這么個白二傻秀才去做甚。 且如今窗外寒風(fēng)呼嘯,三九寒天,還落著大雪,我真不知你二人這突如其來的踏青決定,是要去哪處踏。 白連山如何?就白連山罷,既然是踏青,我記得白連山是環(huán)山,下頭是地火,中間有溫泉,四季如春。 好好好,阿熙說哪里便是哪里。 我點點頭,邊挑眉邊作認(rèn)同狀嗯哈哦呃。 桑問與樓熙是做決定的主子,我是隨從跟班小力笨兒。要去的地方是昌州之外極其偏僻的白連山,山路陡峭崎嶇,馬匹無論千里還是汗血,皆不宜行進(jìn),于是換成兩頭皮毛稀疏拉碴的丑騾子。 顧念到三俊聯(lián)誼行程樂趣,便沒要多余的趕車人,隨即,樓熙自然成了車夫,我不得不說,樓禽獸那廝手黑得很,騾子屁股都被他抽紅了。 我盤腿坐在五臟俱全的精巧車廂里,嗅著桑問手中拈著的藥制信香,有些昏昏欲睡。 騾子拉車,五步一頓,行行復(fù)停停。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周遭已經(jīng)很久沒有帝都紛擾的人聲,我試探著撩開簾子,冰冷風(fēng)雪登時猛力灌入。入眼景致從人聲鼎沸的截到變作連綿的雪地與山脈,地下路開始崎嶇不平起來,離官道也越來越遠(yuǎn)。 車夫樓熙籠著一件鶴羽大麾,腦勺后只系一條紫色錦緞齊腦勺綰住漆發(fā),長腿耷拉在座邊一晃一晃,半分正經(jīng)也無。下巴尖細(xì),從我這方看去,倒是個弧度美好,即使穿得厚重,冰天雪地中也讓人覺得氣度甚是高華,平日到真是沒看出。 興許是錯覺罷,他面上懶散表情同從前帶我玩耍時的阿玉有兩分神似。 我拉回簾子,回頭卻撞上桑問似笑非笑的目光里,他全身裹在一條雪白皮毛的狐裘里,偶爾咳嗽兩聲,如今近處瞧來,果然發(fā)覺桑問眼下泛青,唇際有紫,是身帶頑疾之兆。 他唇角勾笑,白公子似乎對阿熙很有興致。 我瞇眼輕笑,小生只是想瞅瞅貴公子當(dāng)個趕車馬夫,或者騾夫,會如何有趣。 桑問饒有興致,我卻收回目光,耷拉下眼皮,朝桑問攤開雙手,不過世子看上去十分稱職,小生左瞅右瞧,還未尋到任何有趣之處。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改xue的銀針現(xiàn)今在身子里已經(jīng)如同自身根骨一般,與我融為一體。 自上回得知自己掌紋事故后,我便一直形貌多變,今日又特地微微立了眉峰,這樣便顯得精神足許多,顯得本秀才對此番踏青還是極其鄭重,并非平素老不正經(jīng)。 可我還是怎么也瞧不慣桑問那張臉面,還有他笑容既柔和又燦爛。 白公子眉頭緊蹙,似乎有傷神之事?桑問拈著香,用手扇了扇,那股子清淺藥香撲鼻而來,舒擴(kuò)心神,他繼續(xù)道,這是寧神的線香,白公子已經(jīng)知道我這身子不大管事,所以還是時刻提防著什么時候便死了的好。 我抬頭哈了一聲,拎起邊上一直悉心煨好的藥罐,取了湯盞細(xì)細(xì)盛了半碗遞過去給桑問,喏,世子叮囑,一定要讓你把它盡數(shù)喝完了。 好苦。桑問皺起眉頭不樂意伸手來接,我嘆了口氣,這藥從早晨才出廚的熱湯,到上馬車也一直在煨,文火熬煮不停,最初飄出的香氣倒是馨然好聞。 現(xiàn)下少了一半的藥汁倒出來,才發(fā)覺這半盞褐色湯液濃稠得很,甚至連其間苦意也能讓人嗅得明明白白。 車廂里空間甚大,能容下我與桑問,加上二人中間的小幾與暖爐,還有我們側(cè)邊的煨藥爐子,與置衣置書的長柜。 我想了想,自衣襟里摸出一個小小的錦囊,并著藥盞一起輕輕置在桑問面前案幾上,桑公子,這個也給你。。 我心中盤算,樓熙用騾子替了馬匹,定然也考慮過馬匹行路快卻顛簸,騾子雖慢卻平緩,不讓桑問受那些個罪。呵,樓二世子嬌生慣養(yǎng),難得心細(xì)一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