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詠嘆(全文完)
殺戮在這個清晨有條不紊地進行,不能快,亦不能慢,像一首詩頌吟的速度,每個韻腳都得妥貼。 有些尚無人知曉,總警司蕭振英于上班途中遇槍擊殞命,督察陸士暉伏尸某大樓密室。 有些卻風一樣傳播,湯詠驊整個人狠震,差點握不住手中電話筒,高樓潤在日光里,長桌環(huán)繞,滿滿一眾全將目光投射過來,董事會九點開始,此時快十點,光是文武場吹打,角兒怎不登場? 遲恐有變。 但又能有什么變?兩尊殺神皆已辭了舞臺辭了春光,成昨日黃花。 湯詠驊兩片唇發(fā)白,哆嗦幾下,尋回嗓子,“原計競選主席的呃尤肇榮先生,身體有恙,今日不克出席,自動棄權” 臺面上立時嘩然。 左右兩叔老互望一眼,俱感不祥,不等問,湯詠驊忙不迭速速將半截話補完,“董事莫安淇女士剛剛報名參加主席選舉,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 “什么?。俊?/br> “老湯,你講咩話?” 滾沸油鍋落入清水滴,霎時迸起八方飛燙。 尤肇榮完了,據(jù)悉今晨花臣剛放出來卻不知所蹤,想來也完了,誰能估到莫安淇啊,最后竟是莫安淇。 腦中混亂理清,湯詠驊揚起苦笑,會議室兩扇厚重巨門忽給推開。 砰! 轟然撞默眾生喧嘩。 隊伍悍然而入,元慶賢領頭,一眾黑色西服肅然無語,分兩排赫立在每一位董事身后,最后才是她,在她榮光壯盛的軍馬中熠熠生輝。 她于董事席兩張空座中擇一安坐,聽他吶吶走完流程,一眾在肅殺里投票,全數(shù)通過,然后她徐徐起身行至大窗前那張?zhí)摿艘粋€多月的位置。 玻璃帷幕之間,太陽光反射曝照,蕩蕩天地,白云疾馳,整個海灣忽明忽滅,像艦隊出征,看起來驚心動魄。 海的后面是山,遙遠的山背又是海,海灣有船,而船上也許有一個人在等。 午時,冬季日光偏射,任康文的辦公室暗了些許。 一首詩歌僅剩一句,萬有天主,死人要從塵埃中復活,她點起煙,直直望向海面深處,渡輪來回駛過時間。 當元慶賢敲門而入,原以為死寂的心肝,仍細細顫了顫,最后一個音符也跌墮。 任務完成,折損叁人,若不是他已負傷,恐怕還要難,“淇姊,就剩這個?!?/br> 他端上一個小袋,返身退出。 拉開拉鏈,驚恐瑟縮的小生命一下跳入心窩,花花的虎斑背上染了污漬,粘膩糾結纏住柔軟細毛,與空氣氧化由紅轉褐,硬成一塊。 一瞬,片刻,良久,期望落空那雙柔掌僵僵不撫弄,小虎失了耐性跳下地毯開始好奇巡繞,又是一片嶄新的王國。 她靜立著有如寂滅入定,直至西天一抹落照,血血的冷凝了片刻依舊熄滅,天邊輪廓徹底模糊,靈魂始重返人世,做該做的事。 點燃火,焚盡那張脆弱的紙,陽世僅存最后唯一憑證。 火舌將相片邊緣卷起,碳化,也將那張警服笑顏吞噬,眼前大千皆淚海,一艘失去方向的鬼船寂靜無聲地覆歿,一切痕跡再也不留。 從此,她是宏圖的莫安淇,抗逆命運,背棄光明,往地獄一意行去。 是身如幻,從顛倒起,是身如夢,為虛妄見,她將在黑暗中完全孤獨并完全自由。WB:Space奧德賽 *** 二零零七年,六月叁十日。 回歸十周年,隆慶達至頂峰,人間安樂清明,萬里河山最高意志降臨海港城市東方之珠,鏗鏘發(fā)表重要談話,所有方針皆是為香港好,為香港的明天更好,為香港同胞好,為香港同胞的明天更好。 晚宴于怡東酒店舉行,宏圖主席身為新任港島西議員亦受邀作為無數(shù)賓客中一員,得以瞻望盛會,莊重肅穆真善華美的橫流人欲,名校書院少年合唱團獻藝一首「始終有你」。 紫荊花開,盛夏冷冬,不舍不棄,始終有你,始終有我。 這首歌五月開始便于全市日夜無歇止播放,務使七百萬人人人熟爛于胸,閉眼闔目夢里夢外腦中皆旋律回蕩,她跟著舉杯輕聲哼,東榮集團梁楚彪遙遙對她致意,她亦頷首為禮。 離了滿堂熱鬧,寂靜長廊紅地毯一步一崗,站在一盆盆盛放的上品素心蘭旁,她忽然想念冷氣之外的夏夜熏風,往繁華邊緣而去,推開一扇窗,暖熱拂入來。 窗外有月,像一顆夜明珠在天空滟滟發(fā)光。 一整晚,總覺粘膩,好似有什么鋒銳注視如影隨形,這樣的溫度,令她想起一個人,溫溫遲遲兜上心頭。 午夜時分,維港炸起煙花,亮光沖破黑暗深空,砰砰砰,一陣緊似一陣震蕩海面,七月晴夜,白色塵煙像空中的瀑布,月光一下給遮掩了,黯淡了。 “淇姊,你在這,沒事吧?” 一回身,是阿元,尋了她一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