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乾凅的河床覺得毋需感謝它的過去(
走進門里的是一位年輕的少女。 少女似乎還有些恍神——隨著左顧又盼后,眼神才重新恢復了一點清明,但其中的渙散仍存在,滑順的長直發(fā)跟著動作一顛一顛招搖,盈盈反光。 「歡迎光臨?!沟觊L說出了他們初見時的第一句話,嘴角勾勒起一道迷人的弧度。 店長笑著,漫步在這間形似二十世紀老店的空間中,一步一步,脆音響起,耳邊似乎有位女郎高吟著說:親愛的,醒來吧、看到了嗎?世界的美好你未曾見過——所以請敞開胸懷、張開你的眼,去見識這如夢似幻的世界。 起初少女還迷迷糊糊搞不清楚狀況似的,但店長的聲音猶如魔咒,輕輕的一個音節(jié)便將人從大腦的汪洋拉回來,猛雷擊下,少女全身一顫,然后瞬間瞪大一雙刻印深刻的雙眼皮大眼。 「??哎?」少女僵直在原地,側(cè)背在身側(cè)的包包差點沿著手臂垂直落在地,所幸少女連忙手忙腳亂的把包包了上來,但拉著又不小心扯到綁在腰上的的外套,松垮的結(jié)一松,這下又輪到外套要滑下去了,引的少女只好低身把外套拉了上來。 「這位客人,請務必小心?!沟觊L輕輕道,一轉(zhuǎn)身繞過柜檯朝著少女走去。 「??咦?等等,我剛剛不是——你是誰!」少女被突然出現(xiàn)的店長嚇了一跳,幾乎沒從地板上蹦起來。她緊緊抱著包包后退一步,看向店長的眼神像在看猛虎一樣,這時即是店長長得帥又是西方人也沒用了。 不如說,正因為店長是西方人才更顯可疑,還會讓人不由自主的萌生懷疑心。 這少女看著正值二八年華,一身青春洋溢的制服襯的年輕人四散的活力在展翅高飛,她留著一頭及腰得柔順長發(fā),此時正隨著后退的動作搖曳擺動,那張瓜子臉即便皺在一起也無法掩蓋一股子如同小白花般的清秀氣質(zhì),看著倒是令人賞心悅目。 「我是這間店的店長,這位客人?!?/br> 店長微微欠身,引的身后拖卸在地的披風抖了抖,重新從瀑布之巔墜落。 「???。俊鼓巧倥读艘幌?,望著店長極為禮貌的動作時心下還是茫然的。 「這間店???」她喃喃道,抬頭望著挑高的天花板與垂掛著輕輕耀動的的水晶燈,一時之中光炫了一整眼,令她不自覺得瞇起眼睛。 「歡迎來到本店。」店長笑道,朝著身后的古樸木柜一擺手,「這位客人,請問你有什么需要嗎?」 「需要???沒有啊??」少女下意識順著店長的回答,下一秒?yún)s猛然一驚,「——不對!這里什么時候開了這么一間店了!」 「本店已經(jīng)開了好幾十年了,客人。」 店長彎眼笑了笑:「或許只是客人沒有發(fā)現(xiàn)罷了——本店開的偏僻,客流量本就不多,客人沒有發(fā)現(xiàn)本店也很正常。」 「啊???喔喔??」少女似乎是迷糊了,一雙黑眸睜的大大的,直勾勾的看著店長。 這時空氣彷彿都開示模糊起來,扭曲著將眼前一切切離,如同霧里朦朧,虛幻的旋轉(zhuǎn)成吞噬萬物的漩渦。 喔豁,店長真有一手。 林朝雨想,單手靠在桌面上俯視著樓下發(fā)生的一切,他眨了眨眼,將想竄出去的流光鎖在了轉(zhuǎn)蘊的棕眸,半響后又收回目光。 「你們這里都是這樣騙人的?」林朝雨輕扣者桌面,挑眉。 「這是慣例?!箍ㄅ藳]有否認,「在這種信仰逐漸凋零的時代,人類對于神怪類事物的承受能力日益低下,不用催眠很難正常溝通。」 「看來對你們很麻煩?」 「能不麻煩嗎?」卡潘嘆了一口氣、揉著眉心搖頭說道,「也就幸好人類進來規(guī)則就會自動催眠,不然——」 「——不然卡潘這個只會揮錘子的莽夫就慘了。」這時安多咧著嘴插話道。 卡潘瞪了安多一眼:「反正我們騙人歸騙人,人離開后也是會消除記憶的?!?/br> 「聽起來很大費周章??」林朝雨打了一個呵欠,拉攏著眼皮看向卡潘,「那既然如此為什么還要開這家店?」 「這個的話——如果說是命運使然你信嗎?」安多輕輕笑了一聲,嬌小的身軀依然癱在椅子上,不過發(fā)白的臉色此時卻稍稍好轉(zhuǎn)了一些。 林朝雨撇撇嘴:「信?!?/br> 不夸張的說,神靈雖然強大、法力無邊、隨時隨地都可以隨著喜好捏死弱小的生靈,但卻對于『命運』這種虛幻飄渺的事情篤信不已。 或許神靈強大的原因也有『命運』在里頭?林朝雨不太了解,但據(jù)他所知有時問祂們一些問題總是會得到『命運會決定』的回答。 包括那個看似不著調(diào)的月老,他當年他還年幼時曾問:為什么都要找他幫忙,你們不是有神使?找神使幫忙不行嗎? 月老笑呵呵的摸著鬍鬚回答:因為神使還沒出現(xiàn),怎么幫忙? 猶記那時他睜大了眼,奶聲奶氣問:那為什么不去找神使,讓他們出來幫忙? 月老輕聲道:還不到時候,在命運尚未降下旨意前,神使不會出現(xiàn)。 命運、命運、張口閉口都是命運。 林朝雨知道他不是神使,當然他也曾想過他是不是神使,而他也問了,然后他得到了回應—— 『你的使命還未到來——孩子,再等等吧?!簧偎久嘀念^說道,『你有你的責任,當它來臨時你會知道的,你無法違逆它,但我相信你會接受它?!?/br> 聽起來很莫名奇妙,但那位司長一時氣運的神明是這么說的。 明明那位的半身就是掌管生死命運的神靈,但說話卻還是如此模糊,林朝雨不是很理解。 神靈的想法本就不容許螻蟻任意揣測,雖然林朝雨算是大致跳脫螻蟻的范疇了,可神靈們還是常常用一種很奇怪的態(tài)度對待他——就好像面對一個還在實習期的實習生,但即便對方已經(jīng)有了工作可還愿意幫忙,那就請對方幫忙吧。成天聽著神靈在命運來命運去的林朝雨模模糊糊中一直有這樣的感覺。 至少論對命運的堅信,林朝雨認為神靈們可比地上的螻蟻認真多了。 「你還真信?」安多瞬間張大一雙深邃的黑眸,張著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不然呢?神明到底信什么我還不清楚?」林朝雨聳肩,手指在木桌上打轉(zhuǎn),畫了幾個小圓圈。 「哼——好吧,確實是命運使然啦。」安多鼓著嘴,蕩著腳把頭撇向另一邊,烏黑捲發(fā)隨之抖動,抖下了一絲絲光點。 「原因什么的——你不用去理會,我們這里算是眾神默許的中立區(qū),符合世界規(guī)則也不會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她又說道。 就算真的傷天害理的那也不關我的事。 林朝雨無所謂的想,對于他而言他只在乎他在乎的事,其他的——與他何干? 他左右撥弄著羅剎的貓尾,向后一傾避開羅剎拍過來的貓爪子,目光又飄回樓下那處。 林朝雨知道少女是看不到他這里的,畢竟被催眠的人并不會對周遭有太深的感知?林朝雨瞇了瞇眼,或許那不應該叫做催眠,叫做引導更適合。 雖然掛上催眠的名義,實際上催眠的效力比人類世界中那些真的能催眠的人效果還差。林朝雨曾經(jīng)因為無聊所以去找人類催眠師玩了一次,那位催眠師確實有真才實學,就是那催眠效果對于其他人或許效果很好,但對林朝雨壓根就是單純的毛毛雨飄下的雨絲而已,反倒是他騙催眠師騙的不亦樂乎,最后拍拍屁股馬上走人。 剛進愿望屋時林朝雨就感受到了催眠的能力了,而林朝雨直接扭頭不理,那催眠也就沒有對他造成任何效果,連枯葉落下枝頭的力道都不如。 「人類的慾望很多——那客人呢?客人有沒有什么想要的東西?」 店長的聲音隱隱傳來,像隔了一層霧般的模模糊糊,使得林朝雨在那一瞬有種他們在隔著玻璃對話一樣。 「想要的東西??」 少女喃喃幾聲,渙散的目光飄上了頭上太陽般的水晶燈,那光——好亮。少女如是想,光照在身上沒有什么暖意,不如說是冷冰冰的更為貼切。 「有啊,當然有。」 「客人想要什么可以儘管提,本店都可以滿足的。」店長勾起嘴角,光打在那張彷彿是電影里走出來的臉讓她感覺置身于夢中。夢里有什么?她不知道,她很清楚夢不一定是美好的,夢里也不一定什么都有——可是,夢里的東西絕對不會實現(xiàn),這點她有著深刻的認知。 夢里夢外,夢中其實不管做什么都不會影響到現(xiàn)實,既然如此她放肆一次應該也沒什么? 人之所以會做夢就是因為想休息,想休息又是為何?因為平時生活累了才想休息,或許做夢就是想圓了內(nèi)心因疲勞而產(chǎn)生的夢想吧? 這個夢很美。她想,一開始有點驚嚇,但能來到這間幻境里才會出現(xiàn)的店也不錯,更何況眼前的店長長得又如此之帥——這不是夢是什么? 「儘管提吧,請相信本店的能耐,客人。」那店長又道,聲音像是在安撫孩子入睡一般的緩慢。 儘管提?真的嗎? 她動了動唇,乾凅的唇每動一下彷彿都要撕裂她一般,有點疼,不過她習慣了。 夢里什么都有。常常有人會如此戲稱,然后說完后又放聲大笑起來,她對此不予置評,但此時此刻她卻覺得這句話好像——有點對。 在夢中翱游馳騁,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這種感覺很不錯,就感覺渾身一輕,她也可以放聲大笑了,也可以去做想做的事了。 所以她想做自己一次——拜託,一次就好。 「我想要錢?!顾f,舔了一下乾澀的唇。 她覺得她好像在一片火海里,熱騰騰的氣息輕撫她的皮膚,帶來的是火辣辣的疼,她看著遠方的光,她沒有動,她說:讓我沉淪吧,在這汪洋里。 如果死亡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她覺得好像也沒關係了。 她輕輕閉上眼,呼出一口甚至不足以吹走灰塵的氣息。 「那就如客人所愿?!?/br> 店長笑了。 為什么笑?她不明白,她仿佛聽見了有個人在高聲吟唱,清亮的女音掃過耳畔,刺激的她的大腦在突突突的跳。 ——母親的孩子說她不幸福,母親的孩子說他覺得不公平,那母親呢? 好吵,好大聲。她晃了晃頭腦,隱隱約約的好像聽見東西碰撞的聲音。 ——噢,母親說她沒有錯,母親說她都是對的,孩子不是該聽她的? 「客人,這是你想要的物品。」 低長厚實的聲音流進耳膜,啞然在一點一點的戳著她的神經(jīng),她一下一下的轉(zhuǎn)頭,木然的伴隨聲源看了過去。 ——母親很委屈,母親道:可是我也是這么長大的! 手心里被塞了一個堅硬的東西,摸起來像是玉一樣涼涼的。清冷、但還有點暖,如果她有一塊玉她會這么形容,可惜她只碰過一次。 ——最后,孩子不語,母親也不語。 ——多沉默吶? 她看著手上的東西——那應該叫做東西嗎?她很肯定絕對不會,不是東西,而是—— 寶藏。 金燦燦照映了整雙眼眸,她的眼中泛起了波浪,拍打起一陣陣浪花反映的反光,她張著嘴,突然很想生吞了手上之物然后逃之夭夭。 「請好好利用你的商品,客人?!?/br> 男人的聲音變得飄渺起來——她有些聽不清了,可快要失焦的眼里,她依然看得見那個沉甸甸的、明明很重但她反而覺得輕如羽毛的寶藏。 多美麗啊。 她的腦中閃過這句話,這時好像有什么砸中了她,再定睛一看,寶藏消失了,她的手上空無一物。 啊啊?? 果然—— 她在嘆息,吹出來的氣息灑過白塵、灑過正在消散的店家、木柜化成灰散了,濕氣拂過,吹遠了盈光中的灰,令她不由得感到遺憾。 ——是夢啊。 她想。 金元寶消失了。 夢也醒了。 萬物歸于平靜,灰散在身上,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