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玨跪伏在地上時，思緒混亂。

    他和姜見月偷情時，是否設想過這樣的情形？他仰仗的勇氣來自姜見月，他自認為能夠為姜見月赴湯蹈火，可如今他又不知所措起來。

    沉湖責罵姜見月，將沉玨摘了出去，因此沉玨得以低頭對這場鬧劇視而不見。

    他也想站起來擋在姜見月面前。

    可沉湖在此之前的一番話仿佛對他是當頭一棒。如果事情傳出去，他和寡嫂偷情，他此生官途也就毀了。若他此生都默默無能，姜見月是否又會一直允許他陪著她呢？

    其實是會的，無論如何姜見月都沒有要求他必須考取功名……

    沉玨當然知道，無論是否是姜見月本意，他都從姜見月這里汲取了力量。

    他以姜見月之欲為己欲，連姜見月和謝殊在一起他都無意見，他以為自己什么都能忍受，卻無法忍受自己本有一個光明的前程再失去。

    原來他以為能為姜見月付出一切，只是因為彼時他根本沒付出。此刻讓他付出他的錦繡前程，他便開始遲疑了。

    沉玨為自己找了完美的借口，他論家世容貌都比不過謝殊，還有那個京城來的蘇公子，他想要永遠和姜見月在一起，又怎么可能一直是個默默無名之輩？

    就算他不在意功名，可謝殊、蘇謾也會依仗權勢搶走姜見月，他為了不失去姜見月便不該失去自己的前程。

    沉玨想通了這一切，他知道姜見月絕對不會死在沉湖的手下，他可以安心，安心地躲在姜見月身后。

    他低著頭，眼淚筆直地落在地上，眼前漸漸模糊，周遭嘈雜的聲音也都遠去……

    直到他被父親一棍擊中。

    幸好沉湖是踉蹌失手，不然一棍可能把沉玨的脊背直接打斷。

    可即便如此，沉玨還是被打趴在地上。

    猝不及防，沉玨自己也沒想到這場混亂到頭來波及到他身上。

    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王求章驚懼的尖叫聲響徹。

    沉玨爬起來，摸了摸臉，放在眼下一看，滿手臟污的血跡。

    “玨兒！玨兒！”王求章不顧那些沾了血的瓷器碎片，奔至沉玨身邊，捧起他的臉看。

    而沉玨呆呆地看著他母親悲凄的面容，才后知后覺地感受到面部的疼痛。

    他因疼痛面容扭曲，面上皮rou翻滾更加可怕，一片碎瓷器還插在他的臉上，整張臉幾乎全毀了，所幸他眼睛沒被刺傷。

    因此他倒吸氣，執(zhí)意低頭去看攤開的兩手。

    面上的血和手上的血，一同滴落。

    這場景，似曾相識。

    恍惚的思緒暫時阻斷了痛覺，他專注地回想。

    “快叫郎中！”

    父親的聲音他也置若罔聞，直到他終于想起，那個午后，在和姜見月歡好后他滿手的墨水，仿若臟污的血跡……

    原來如此，原來他當日做出的決定是要付出代價的，那血色的錯覺是對他的警醒，也是對他命運的預示。

    姜見月也看清了沉玨面色的傷口，她掃了一眼，便移開目光，真是可怕到惡心的地步。

    她想，想必是要留疤了，這還做什么官呢？朝廷命官中可從來沒有五官不端的。

    沉玨抬頭恰是姜見月轉(zhuǎn)頭的時刻，這時他又乞求起姜見月來，可姜見月這直白表示厭惡的動作徹底擊碎沉玨一顆心。

    前程無了，姜見月也無了。

    他仿佛癡傻了一般，頂著這樣可怖的傷口，絲毫不喊痛，一張面目全非的臉也平靜下來。

    王求章?lián)е@樣傻了的他，嚇得面色慘白。

    “玨兒，痛別忍著。”

    “別忍著啊?！?/br>
    ……

    沉湖目眥欲裂：“姜見月！我要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