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天君續(xù)續(xù)彈撥,溫聲吩咐道:“好孩子,殺了他。” 常恒沒有回話,雙手持刀,似是要舉起,又似要落下,他肌膚上凸起的血管此時疾走狂跳。常恒全身曲搐,咬牙切齒,淚水大滴大滴劃落臉頰。 鬼君急聲道:“常恒,你怎么了?” 那四位神使中的一名女子突然發(fā)聲道:“這鬼君……是個瞎子?” 常恒猛地睜開眼,看向鬼君,對方并未面向自己,而是微側(cè)著頭。 常恒啞聲道:“你……看不到?”他望向鬼君的目光隨著淚落漸漸清明,顫抖的幅度漸漸變小。 卻在這時,天君促弦,樂聲轉(zhuǎn)急。常恒的眼神瞬間癲狂,他舉刀飛身,刺向鬼君。 鬼君卻沒有動,他叫道:“常恒!” 常恒的刀又堪堪停駐半空,他面色痛苦不堪,持刀的雙手顫得厲害,肌膚間的血管瘋狂亂躥,他一邊搖頭落淚,一邊咬牙道:“不要,不……” 樂聲再急,天君道:“殺了他——” 鬼君則伸手探向常恒。 常恒抬起臉,淚眼迷濛,他凝視著鬼君的金面,忽而挑起嘴角,強拽出一個慘笑。 下一刻,他身上的血液爆體而出。 血雨之中,常恒的身體碎成一片片白rou,雪花一樣地墮落。 鬼君嘶聲道:“阿恒——” -- 楔子是第二世的結(jié)局,鬼君是受第二世,常恒是攻。 下一章正文從第三世的故事開始講起。 第2章 東云辭 一百年后。 “船來了!來了!” 順著身旁少年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渡口處泊著一葉小舟。 說是渡口,其實只是在靠岸淺灘處立的三根粗木樁。 此時,中間那根木樁上緊緊縛絞著條鐵索,鐵索那頭連著只平船,船頭立著個高挑的人影。 傍晚漸至,水天交接之處僅余一線暈黃余暉,上頭嵌著抹魚肚白。一切景象都被暮靄籠罩,昏昏蒙蒙。 彭商只能大略地辨出,船頭所立,乃是一名年紀(jì)尚輕的男子,以簪束發(fā),容貌隱綽。 彭商的步履緩慢,于是帶路的圓臉少年也只得壓著步子行路,但他顯然耐不住寂寞,一邊跳著腳朝船那頭揮手,一邊大聲喊著:“槿哥兒!” 聞聲,船上的男子轉(zhuǎn)過身來,也朝這邊頷首示意:“須彌,天黑路暗,小心行走?!?/br> 說話間,他們行至泊船處。彭商抬腳登船,然而船艙內(nèi)漆黑一片,他不慎踩到船艙骨架的一處凸起,身體霍地一歪,朝邊倒去。 忽地,一陣鎖鏈碰撞聲響起,他的手肘被人穩(wěn)穩(wěn)握住,身體歪倒的趨勢甫止,那只手便收了回去。 彭商抬頭意欲道謝,卻下意識怔住了—— 咫尺之距,使得那喚作槿哥兒的青年模糊的面貌清楚起來。 他身著一襲素白麻衣,應(yīng)是猶在孝中,神情卻并不悲戚。一雙澄而靜的眸,尾梢輕輕勾起,引渡開眼波。他五官生得清麗,眉骨卻極高挺,沖淡了秀致,添了些俊逸。 這青年略退一步,微微笑道:“先生當(dāng)心?!?/br> 彭商亦還禮致謝。 這會兒,須彌已解下縛絞的鐵索,跳上船來,道:“彭先生稍作休息,一會兒便到了?!?/br> 彭商緩緩下坐,船無槳而動,徐行在淼淼湖水上,他的心思也隨水波蕩漾。 這就是聞名四界的“夜航船”! 所謂“夜航船”,其實只是一個統(tǒng)稱,船的形制大小不一而足,有簡陋如斯、至多容下三五人的淺船平舟,亦有富麗堂皇、可載千許人的華船巨艦。 “夜航船”不論形容,單指途用:乃是專指載客往返于鬼都魁城之船。 近百年前,鬼君與天君斗法于魁城上空,天君引天河之水注沒之,鬼君以法器合歡鑒抵御之,那面法鏡無限伸張,牢牢托住了下注的淼淼洪波。 自此,鬼君轄魁城自治,獨立于離垢九天、幽冥九泉與俗世人間之外,自稱一界,謂之“鬼都”。 船還在隨水前行,漸漸離渡口遠(yuǎn)去。 右岸邊,萬仞絕壁突兀拔地而起,如同鋒利的獸牙。 而一輪圓月也漸漸自水中升起,清亮、明澈。 月光照在連峰陡峭的腰際,似有點點瑩白的光閃爍其間。 彭商定睛細(xì)看之下,不由吃驚——那巉巖砅崖之上,竟掛著許多黑黢黢的烏木盒,那些盒子半身被安置于崖xue之中,半身裸露在外,像在靜靜俯視著湖面。 彭商指著壁上的一只洞xue,問道:“那里頭的是什么?” 須彌本已半瞇起了眼,聞言,向他所指之處望去。這一看后,卻霍然受了驚,支支吾吾道:“什么呀?什么……” 他慌張地左顧右盼,似乎想要趕緊另起個話頭,卻被那叫槿哥兒的青年驀地打斷,道:“那是懸棺。” 船行的速度很快,那一口一口爬出洞xue朝水面張望的棺槨變得越來越小,也越發(fā)顯得密集。 近百口棺伏在靜水之上、沉夜之中,詭異森然。 彭商又道:“這懸棺中所置者何人?” 他問罷,便知失言——前方的須彌正瘋狂對他擠眉弄眼,五官都因為用力扭曲起來,神情十分滑稽。 一聲輕笑自身后響起,彭商扭頭,見槿哥兒對著須彌的方向收斂了笑意,又對他示意道:“在湖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