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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常恒猝然出口打斷山蜘蛛精的絮叨。 那金玉聽了,立馬噤聲。突如其來的安靜卻使常恒愈加惱怒,他眉頭緊鎖,再不愿看對方,只厭惡叱道:“滾!” 山蜘蛛精聞言,喜形于色,顧不上身上疼痛,便要翻滾著逃之夭夭。然而她剛翻了兩圈,便聽得常恒忽又道:“等等?!?/br> 山蜘蛛精忐忑道:“您還有何吩咐?” 常恒道:“你既已在此修煉千年,家里總藏著些靈丹妙藥吧……” 山蜘蛛精聞弦歌而知雅意,立即諂媚道:“您是想為您那位昏迷的朋友醫(yī)治嗎?這簡單,請隨我來?!闭f著,撐起身子。 隨著撐身的動作,她已幻形成一位妙齡女子。此女被常恒揍得鼻青臉腫,想是方才摔得疼了,起身時動作緩慢,一瘸一拐地領著常恒向祠廟走。 這座祠廟此時卻已與方才大不相同,窗扉華麗,幃帳低垂,熏香陣陣,門面上書三個大字——“圣女祠”。常恒抬眼看見,冷嗤一聲。 山蜘蛛精訕訕道:“容小女進陋室為您取藥?!?/br> 少時,她手捧一只小罐而出,奉與常恒道:“這是小女以山精靈芝所煉,還請您笑納?!?/br> 常恒點頭,接過藥罐,打開蓋子,略嗅了嗅,臉色稍緩,點評道:“聊勝于無?!?/br> 山蜘蛛精強顏歡笑,一揮綺袖,面前的富麗裝潢即刻消失,祠廟又復歸破敗蕭索。扶桑兀自倚坐在柱邊,雙頰潮紅,身子只蜷縮成一小團。 常恒原地踟躕許久,在山蜘蛛精不解的目光中,吩咐道:“你,把這藥給他喂了?!?/br> 山蜘蛛精暗自撇嘴,卻還是依言拿過藥罐,剛欲舉步走向扶桑,手上的藥瓶卻又被常恒劈手奪走。 常恒不耐煩道:“你可以走了?!?/br> 山蜘蛛精登時無語,她一邊暗自腹誹,一邊一屁股坐到地上。被常恒踹過的腰窩猶然疼痛不已,她含淚化回原身,四仰八叉倒地,織起絲來。 山蜘蛛絲有止血化淤的奇效,她將蛛絲貼上傷處。扭身間,正瞥見常恒給扶桑喂藥。 只見他動作輕柔地掰開扶桑的嘴,小心翼翼地將瓶中靈藥斟進對方口中。 咦,山蜘蛛精看得暗自稱奇:這人好生怪異!喂藥罷了,緣何目光躲閃,始終不肯停留在那病人臉上? 常恒只覺心內(nèi)亂糟糟的,他仿若置身云中,恍恍惚惚下沉著,卻始終落不到個實處,暈眩、難堪、不可置信、不知所措。他拿著白玉藥瓶的手都在微微發(fā)著抖,瓶沿磕上扶桑的牙齒,發(fā)出嗒的輕響。 而捏著扶桑下巴的另只手,則仿佛要被對方肌膚的熱度灼傷。 終于喂完這瓶藥時,常恒趕忙松開扶桑。似乎有汗沿著他的鼻骨淌下,常恒抬手去擦,卻摸得一臉潮濕。他驀然想起,此時正值寒冬臘月,哪里出得了汗? 常恒這才記起自己先前掉進水中、濕了半身,覺出衣裳的濕重,冷冰冰黏在身上。他擰拭幾下,突然又懶得再管,只管呆呆坐在那里,望著火堆出神。 嗚嗚咽咽的風聲混著枯枝敗葉的燃燒聲響在寂靜的深夜。扶桑在這夜聲中悠悠轉(zhuǎn)醒,他面上的潮紅漸褪,顯露出病弱的蒼白,緩緩睜眼,入目的便是怔忡凝望著火堆的常恒。 扶桑緩了一會兒,發(fā)覺自己嗓間一片沁涼,竟不復初時的疼痛,唇舌間還彌散著絲淡淡的清香,他試探著開口,問道:“這是……在哪?” 常恒下意識轉(zhuǎn)頭看來,卻在與扶桑對上視線的一剎,神色一僵,迅速又轉(zhuǎn)回臉去,垂下眼簾,嗯了一聲。 扶桑迷茫地眨眨眼,疑心自己是在迷迷糊糊間,漏聽了關(guān)鍵,剛欲再問,就聽見祠廟門口傳來一聲嬌呼:“呀!” 扶桑與常恒俱回頭看去。 看清來人,常恒蹙眉。只見那金玉不知何時換作一身村姑裝束,手提挎籃款步而來,笑語嫣然道:“這位郎君醒啦?” 常恒冷睨她眼,口形警告“慎言”。金玉笑容一僵,收斂了些,溫婉道:“小女給您二位煮了吃食?!?/br> 扶??聪虺:悖苫蟮溃骸斑@位是……” 常恒接過金玉遞來的挎籃,從中取出碗甜羹,放至扶桑身前,坦然道:“她住在這附近鄉(xiāng)野,來上香時碰巧遇上我們,我便托她送點吃的過來?!?/br> 金玉眼珠一轉(zhuǎn),從常恒的話里聽出他不愿讓同行伙伴知曉自己身份,遂應道:“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扶桑聽罷,連忙就要起身致謝,可乏力已久,才半撐起身,便又歪倒回去,只好就勢拱手道:“深更半夜,還勞煩姑娘奔波,扶桑在此謝過了?!?/br> 金玉擺手笑道:“不礙事,不礙事?!?/br> 她邊答邊用目光在扶桑臉上亂瞄,一時有些心旌蕩漾,冷不防卻聽常恒道:“大姐來時可是摔了一跤,怎地臉上……” 扶桑聞言,立時歉然看來。 金玉這才想起自己現(xiàn)下尊容,羞憤交加,咬牙切齒道:“勿需二位郎君擔心,小女子好得很咧?!?/br> 扶桑餓得極了,幾口吞咽下那碗甜羹。剛欲放下碗,便見常恒已不聲不響將自己那碗也推了過來。他從方才開始視線就始終垂落在那碗羹中,似乎十分垂涎。 扶桑心中觸動,反又將碗推回去,道:“你吃吧。” 常恒搖頭道:“我不用?!?/br> 二人又僵持了一會兒,扶桑見他堅持,只好拿起碗,淺嘗幾口,復又擱回常恒面前,低聲道:“我吃好了,你也吃些吧?!?/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