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棠聽她提及丹陽，果然就范道：“好，那我馬上把你放下來?！?/br>
    合歡甜甜道：“謝謝小師叔。”

    翌日，寒棠又往萬歲處聽學(xué)。

    僅一日的工夫，萬歲又衰弱上許多，甚至無法坐起。他平躺在榻上，雙眼凝視向虛空，簡明地同寒棠講述“輪回”：

    “神掌握有永恒，賜予眾生輪回。”

    “命運(yùn)即是相同者的永恒回歸，既是祖先，又是子孫?！?/br>
    “輪回中的生生滅滅，是因果的必然，但這不是機(jī)械地重復(fù)，而是本質(zhì)力量在積蓄與釋放?！?/br>
    “而原本，我們無需經(jīng)歷輪回，經(jīng)歷這一輪輪的毀滅與死亡?！?/br>
    “因為先前的我們居住在獻(xiàn)神的意識領(lǐng)域中，那是獻(xiàn)神創(chuàng)造出的無垢世界、輪回里的靜點，過去、現(xiàn)在、未來，一切的時間在那里同時發(fā)生?！?/br>
    “但神的隕落造成大部分神性的丟失，‘永恒秘境’也在那之后隱而不見，于是我們也只能無家可歸，同眾生一起，在輪回里流亡?！?/br>
    “我們始終都在求索著回家的路，我們盼望著有天能重回永恒之中，我們也相信偉大的獻(xiàn)神一定會給后繼者留下指引，故而推斷，關(guān)于失落已久的‘永恒秘境’的線索，一定就藏在《奧義書》的最后，那段以不明文字寫就的、全然無法被破解出來的神秘內(nèi)容里?？上?，我和千秋沒能完成破譯……”

    他說至此處，不得不停下來，費(fèi)力地喘息。

    寒棠含淚注視著師父，而萬歲灰敗的臉上泛起異常的紅暈，他艱難地繼續(xù)道：“千秋已入輪回，我卻不能放心將丹陽獨(dú)留在這世上——他最近的情況愈發(fā)惡化，只有被帶回到永恒秘境，才有可能抑制住體內(nèi)的魔性。寒棠，你是白鶴一族最靈秀的子弟，所以我選中你繼承我的事業(yè)，你要答應(yīng)師父，往后一定傾盡畢生心力破解《奧義書》最末的《天啟錄》，帶著丹陽回家……”

    寒棠神思恍惚地離開萬歲住處，剛走經(jīng)懸圃，便被迎面沖過來的合歡撞倒在地。

    合歡撞了人，反而責(zé)怪對方，扶起他道：“小師叔，你怎么不看路？”

    寒棠剛想回答，合歡就搶先道：“肩吾在追我，我先跑了！”說完，便一溜煙逃之夭夭。

    果然她剛離開不久，寒棠就撞見怒氣沖沖的肩吾，見到他，劈頭蓋臉罵道：“那小雜種呢？”

    寒棠遲疑少許，還是給他指了相反的方向。

    等到肩吾走遠(yuǎn)，他才轉(zhuǎn)身去找合歡，對方正仰躺在棵海棠樹下，見他來了，氣喘吁吁地招呼道：“肩吾呢？”

    寒棠道：“去另頭找你了?！鳖D了下，他譴責(zé)合歡道：“我聽說了，是你先拔光了他當(dāng)年給芳菲師姐種的玫瑰花叢，他才會把你吊上樹的。你騙我。”

    合歡嘿了聲，理直氣壯道：“他罵我小雜種，我當(dāng)然要報復(fù)回去。”她本以為寒棠還會就此事再教訓(xùn)自己幾句，卻不想對方?jīng)]再開口，轉(zhuǎn)而望著樹下的落瓣發(fā)起了怔。

    合歡奇怪地在他眼前擺了擺手，叫道：“小師叔？”

    寒棠回過神來，看向合歡。

    合歡奇怪道：“你怎么了？”迎著寒棠的注視，她沒心沒肺地彎眼笑起來，“怎么心神不寧的？”

    暮色合攏，使合歡丑陋的臉龐隱沒在黑暗里，只剩一雙眼，亮得懾人，極具蠱惑意味。

    寒棠道：“我……我感覺很迷茫，又沒辦法同人傾訴。”

    合歡道：“你告訴我呀！我?guī)湍阆朕k法?！?/br>
    寒棠躑躕許久，或許是四周的黑暗給了他隱蔽的安全感，他終于還是忍不住對合歡說道：“師父對我的期望太高了，我覺得我一定做不到……”

    合歡不可置信地掏著耳朵道：“你就是要和我說這個？”

    寒棠老實點頭。

    合歡撇嘴道：“什么嘛！我還以為你要和我說你喜歡丹陽的事呢！”

    寒棠整個人都仿佛被這句話凍僵，許久過去，才能夠言語：“你……你怎么知道？”

    合歡漫不經(jīng)心道：“我知道的事可多了，你這點心思，我一眼就能看穿?！?/br>
    寒棠卻慌亂到帶上哭腔，乞求合歡：“你可不可以不要說出去？求求你——”

    合歡奇怪道：“你這么害怕做什么？”見寒棠甚至開始抹淚，她嫌棄道：“行吧，我誰都不說，至于把你嚇成這樣子嗎？怎么，丹陽知道后還能把你趕下山不成？”

    寒棠哽咽搖頭道：“你不明白，師父說過，神應(yīng)該無欲無求，而愛是怖懼，必須要被克制……總之，這違反昆侖教義，不能被知道?！?/br>
    合歡道：“哦，我知道，那‘什么什么書’上寫的，對吧？”

    寒棠沉默片刻，才道：“其實《奧義書》上并不是這樣寫的，我也不明白師父為什么要作完全相反的解讀。我記得這一段的原文明明是‘神愛眾生，因為一切生靈都是祂的兄弟姊妹……’”他越說聲音越低，與其說是在給合歡解釋，倒不如說是在困惑自語。

    而且顯然，合歡對這“什么什么書”毫無興趣，她轉(zhuǎn)而興致勃勃地追問道：“丹陽那么無聊，你究竟喜歡他什么呀？”

    她皺著眉，極力思索著猜測：“不會就因為他長得好看吧？”

    寒棠有些含羞地低頭，避開她的注視，道：“師兄對我很好。去歲他親自接我來到昆侖，那時我第一次離家，又來到的是這么遠(yuǎn)的地方，心里特別忐忑，師兄為哄我開心，送給我一片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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