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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南景有一個復雜的家庭。小時候,她曾聽聞街巷里的阿姨們談論道:「于家的孩子還真可憐,出身在那種家庭?!?/br> 方知寒不知道,原來那時候大人們口中那可憐的孩子,正是于南景。 于南景的家就位在他們家附近幾條巷弄,mama曾叮囑著,那家人的關係很復雜,讓他們不要靠近。 她懵懵懂懂,還不懂得大人的世界里的復雜所說的是什么情景。那一家人,出入的人很多,門口常常聚集著一群兇神惡煞的男人在抽菸喝酒。 每當經(jīng)過時,方未暖總是拉著她,讓她離得遠遠的。偶爾男子們看方未暖模樣長得可愛,也會調侃幾句。「meimei,生得很水喔!」嚇得方未暖急拉著她的手,快步逃離,讓姊妹倆從此不敢再走那條路。 然而于南景卻是出生在那樣的家庭里。 以前的他,身上總是帶著傷,就像剛打完架的野獸,身影看起來格外孤寂,不容任何人親近。 但方知寒卻硬要靠近。 她從來不懼怕他板著一張臭臉,瞪視自己的眼神,反而總喜歡纏著他。 或許是在于南景的身上,她看見了與自己一樣的孤獨感。 于南景的存在,總是不被認同。因為他家庭背景的關係,沒有人敢親近他。 街訪鄰居會背后議論著:「怎么把小孩打成這樣,出生在那種家庭,肯定長大也有問題吧。」他聽見了,假裝沒有聽聞,鄰居們見到他出現(xiàn),像看到麻煩一樣紛紛回避。 方知寒卻把那些話都聽進了耳里,想著聽見那些話的他,會是什么感受,那樣想著,心里也跟著泛起疼痛。 那時的方知寒老愛跟著他,不僅僅是因為他曾經(jīng)幫了自己,更是因為在他身上,彷彿能看見和自己一樣的感受。 所以她跟著他,喊著:「怪人,于南景?!箍释幕仨?,讓自己的呼喊得到了回應。 于南景并不喜歡她靠近,所以總是用冷漠的態(tài)度對待她,方知寒卻一點也不感到害怕,反而是看見他身上的傷,便從家里偷偷拿來了藥,主動地拉住他的手。 當她觸碰到他時,少年反感地抽回了手,表情防備地問:「你要干嘛?」 被他一瞪,方知寒有些瑟縮,但卻仍然挺直著身板,執(zhí)意地說道:「幫你擦藥?!?/br> 「不需要?!顾淅涞鼗氐馈?/br> 可方知寒依然堅持,或許是她太煩人,幾番拉扯之下,少年最后也放棄了,任由她隨意擺布。當她望見他手臂上一條條的瘀痕,模樣怵目驚心,彷彿連自己也感覺到了疼痛,忍不住皺著眉問:「你會痛嗎?」 他沉默著沒有回答,眼神卻格外的冷漠。 她想起了自己每次被母親用藤條打在身上的疼痛感,似乎根本不及少年所承受的十分之一?!缚隙ê芡窗?。每次我媽打我都超級痛的?!顾哪槹櫾谝黄稹?/br> 看著她露出痛苦的表情,少年卻問道:「你不乖嗎?不然為什么要被打?」 她立刻變得激動,想對這個人解釋,「我才沒有不乖,是她不聽我說話?!?/br> 可看見他聆聽著自己說話的表情,聲音卻逐漸緩下,低垂著頭,口氣帶著委屈地說:「因為我不是乖小孩,所以沒有人相信我說的話?!顾樟宋杖?,為著自己無法被理解而感到氣憤。 這些話,她從未對別人訴說,但彷彿在這個人面前,或許他能理解自己。 而少年看著她哭喪的表情,不知是否也感受到她的情緒,雖然他沒有說話,但卻靜靜聆聽著自己訴苦。 在她激動想為自己辯解時,他的手輕輕地壓上了自己的頭,頭上的重量很輕,卻在心上有著扎實的份量,像被溫柔的理解。 或許正是因為那樣的眼神,才讓自己有所誤會。 那之后,他們的關係親近了許多,大概是因為少年雖嫌她煩人,卻也沒真的趕走了她。 那時候的于南景,穿著一身白色制服,手里總拿著書。方知寒不明白這傢伙怎么老是在念書。后來姊姊說,他是他們班的第一名,他似乎比別人都來得認真。大多數(shù)的時間,他都會待在圖書館里。 方知寒不喜歡讀書,卻因為他的存在,讓她也跟著待在他身邊。 方知寒問他:「你干嘛成天一直唸書,跟方未暖一樣無趣。」方未暖也總是認真的唸書,而她的努力反應在她的好成績上。 可眼前這個人,卻和方未暖有這不一樣的氛圍。方未暖因為個性溫柔,看上去特別文靜有氣質。可于南景的身上,卻老是帶著大大小小的傷痕,就像個不良少年一樣,沒有人可以看得出,這個人難以親近的人其實是班上的第一名。 那和于南景的家境有關,方知寒知道他會這么努力,是因為他想要擺脫現(xiàn)在的生活。 有時候于南景一待在圖書館里就是一天,方知寒覺得無聊便也跟著他一起待著。她不敢吵他,只敢坐得遠遠的,找一個可以望著他的好視野,讓自己在抬眼時,都能輕易捕捉他的身影。 方知寒不是喜歡看書的人,盯著課本太久有時令人昏沉,她索性趴在桌上小睡,有時不小心睡著了,醒來身上多了一件外套,上頭繡著他的名字,而在她的手邊被多留了一張字條?!冈琰c回家?!顾淖舟E并不算工整,反而帶著狂妄的勁道,恣意飛揚。 雖然無聲,卻彷彿能看見他帶著不耐煩的口氣,叮囑著自己的模樣,連聲音都能清晰的模擬。 他的外套有些大件,是學校的外套,方知寒想像他穿著這件外套的模樣,而此時包裹在自己身上,彷彿能清晰感受著他的氣息,纏繞在自己周身。方知寒不懂那是什么感覺,只是光想著畫面,卻能讓自己的心跳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