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垂在半空中的雙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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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羅會選一的理由,據(jù)她自己說,其實非常簡單:反正每一個選項看起來都很不舒服了,那不如選一個恐怖之馀,至少還能養(yǎng)眼的東西好了——而且不管是「mama」還是「小孩」,感覺都是恐怖片里的??桶?? 問卷調查的男聲消失之后,二人一時不敢出聲,靜靜等了幾分鐘,店里卻安安靜靜,什么也沒發(fā)生。 「在最近二十四小時里見過的,未必就代表它現(xiàn)在會出現(xiàn),對吧,」韋羅自己也想到了這一點,長吐了一口氣說:「誒呀,我還想看看是怎么個英俊帥氣法呢??」 「你是在失望嗎,」艾為禮忍不住說,「你怎么知道之前那個臉上一根的男人,在這些魑魅魍魎眼里不是帥哥喔?」 「那這個問卷調查還有什么公信力啊,」韋羅居然討論得認真了起來,「起碼要有一定的共同認知基礎,才能得到有價值的答案吧?」 「都撞鬼了,誰跟你講統(tǒng)計科學?!?/br> 「可我不是鬼?!?/br> 「我也覺得,『鬼』這么簡單的解釋,不能——」韋羅說到一半,就猛地住了口。 肩并肩坐在收銀臺后的二人,此刻不約而同盯著彼此,誰也沒敢說話,誰也沒敢轉頭。 那個聲音又一次甜蜜地從二人身后響了起來,艾為禮甚至能感覺到攪動的微熱氣流,正隨著那人的話聲一起撲在自己的脖子后方,叫她汗毛都站了起來。 不是人在說話呼吸時的那種熱氣??不太一樣。更像是有時在夏天里,走過打開的下水道時,光裸小腿上感受到的那一種熱氣——渾濁,厚重,黏膩而腐熱。 「怎么不回頭看看我呢?」不知帶著什么古怪口音的男人,用一種彷彿自己覺得自己很有魅力的語氣問道:「剛才二位不是還很期待見到我嗎?」 收銀臺后能并肩擠下兩個人,已經很勉強了;兩個人把收銀臺后的空間都占滿了,后面是擺放貴價煙酒的架子??那男人是站在哪里說話的? 好像因為誰也沒有聽話地轉過頭,那男人等不下去了,慢慢地將頭伸了出來,逐漸伸過了二人之間,越過了她們的側臉,停住了。 至少,艾為禮以為從自己肩膀上伸出來的,是那個男人的頭。 她的身體好像都僵住了,要轉脖子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她用盡力氣,也只能逼自己轉過眼球,從余光中看向了那個男人—— 然而她卻什么也沒看見。 不見了嗎? 艾為禮心中一振,終于扭過了脖子;韋羅恰好也在這個時候望了過來。當二人終于看清她們中間的東西時,她們都怔住了——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迷惑。 這??什么??? 一截rou色的長方形,浮在她們的目光中間;一條細細的,豎直的線,貼在長方形一頭上。隔著那條rou色的長方形,艾為禮還能看見韋羅那一張同樣大惑不解的面孔,離她僅有幾十公分而已。 「什么??」韋羅才開了兩個字的頭,二人中間的東西就有了動靜。 隨著rou色長方形上逐漸陷下去了一線彎折,貼在盡頭上的那一條線也慢慢動了,一點點變得越來越寬,朝艾為禮露出的部分越來越大,變成了一張如紙般扁扁平平的臉。 艾為禮終于明白了——剛才那一條線,原來是這張“臉”的側面;也就是說,這個人的側臉只有一張紙那么薄,所以看起來才是一條線。 當她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她早已經忍不住自己的驚叫了。 「我們又見面了,」平臉男人朝艾為禮裂開了一張笑口,親暱地說。 他的金發(fā)是由黃色涂料畫上去的,由黑色水筆描出了兩隻眼睛邊框,眼眶里畫著一雙標準的藍色圓形。他的下巴形狀被裁減得尖尖的,好像能戳穿人的皮膚;當他笑起來的時候,那張紙一樣的臉上全無起伏,只有兩個鮮紅的嘴角,像蔓延開的油彩一樣逐漸上升,使紙上留白逐漸縮小。 「砰」一聲悶響,令艾為禮一驚,目光忍不住往那男人腦后閃了一下。 正是因為這一眼,她發(fā)現(xiàn)那男人的身體也是薄薄一片紙,裁剪成了男性上半身的形狀,紙上還畫著淺藍色的襯衫;二人身后與煙酒架之間那么窄的空隙里,當然還是能輕輕松松地插進去一張紙——或者一張紙片般的人。 而發(fā)出悶響的人,正是韋羅。 她坐在收銀臺出口的地方,在肩頭上浮著一張紙狀人頭的情況下,她根本沒有試圖站起來,反而以腳點地、側身往旁邊一歪,連人帶椅子就一起倒在了地上。韋羅人一觸地,趕緊朝外面爬了幾步,隨即彎過身子,一把抓住了椅子腿。 「滾回你的清明節(jié)去!」 在一聲怒吼里,韋羅橫空掄起椅子,重重砸進了那個紙片男人的胸口——畫著淺藍襯衫的紙片,頓時被打得彎彎折折,臉也不由自主地從艾為禮面前被拉開了一點。 「快點,」韋羅喊道,「出來!」 艾為禮根本感覺不到自己的手腳,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完全靠著本能朝地上一撲一滾,手腳并用地爬過了收銀臺后的地面,迅速爬到了韋羅身后;韋羅此刻手中的椅子早就不見了,一把抓住艾為禮,拉起她就跑。 然而她們剛一沖到門口,就不約而同地剎住了腳。 跑?往哪里跑? 大門外猶如實質的漆黑,仍然緊緊地貼在門上,好像恨不得透過玻璃滲透進來。門上她們二人的倒影,面色蒼白、神色驚慌,看起來彷彿是被黑暗困住的小蟲子。 「后門——」 艾為禮一回頭,正好與紙片男人的臉對上了。畫著金發(fā)藍眼的紙片臉,擋住了她視野里的光;在昏暗中,她只能僵硬地看著對方的臉一點點貼近上來——直到韋羅忽然一把拽著她的胳膊,將她拉開了幾步,艾為禮才踉踉蹌蹌跑進了貨架之間。 「你發(fā)什么愣啊,」韋羅一邊跑,一邊回頭看那紙片男人,喊道:「不要被他碰到!你沒看見我的椅子嗎?」 紙片男人的雙腳,也是畫在兩條長紙末端上的,壓根不沾地;一會兒是左腳腳尖朝前,一會兒是右腳腳尖朝前,僅僅憑著紙面上的圖像變換,他已經不緊不慢地來到了二人面前。 「???」艾為禮只能擠出這一個字。 「我用來掄他的那把椅子,你沒看見去哪了?」 「我沒有——」 韋羅猛地止住腳,伸手從貨架上抄起了一只罐頭?!缚春昧?,」她只說了一聲,揚手就將罐頭朝紙片男人丟了過去。 像任何被重物打中的紙一樣,那男人的胸口也朝里面彎折了一下。罐頭從他薄薄平平的胸口上落了下來,但是艾為禮卻始終也沒有聽見罐頭落地的聲音——因為罐頭沒有落地;落地的,不是罐頭。 明知道那男人的腳尖仍在交替變換著朝她們而來,艾為禮卻不能不朝地面上投去目光。 在罐頭應該落下的地方,此刻卻只有一張飄飄蕩蕩的紙片;如果她沒看錯的話,那張紙片上還寫著品名「東升辣味rou醬罐頭,147g」。下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她雖然看不清了,卻能猜出內容——罐頭身上的營養(yǎng)標示、食品成分、生產廠家??似乎都沒有遺落。 「別看了,」韋羅喚回了她的神智,「還不快點跑??!」 艾為禮緊跟在她身后,二人急匆匆地從便利店內繞了一圈,朝后門的方向跑去;為了阻攔那男人的腳步,她時不時也從貨架上抓起東西朝他丟過去——一件件的貨物變成了落地的紙片,卻也只是勉強為她們換來了在后門口停下腳的幾秒鐘。 眼看后門近在眼前了,韋羅揚聲問道:「你沒鎖門吧?」 「沒有,」現(xiàn)在想想,似乎沒有鎖門是一件很蠢的事,可是艾為禮沒有鎖門,反而給她們留出了一線生機?!肝夷菚r腦子都是亂的,哪里會記得鎖門?」 韋羅已經撲到了門口,二話不說就壓下了門把手——后門果然順利地被打開了。她松了口氣,轉頭看了看后方的紙片男人,立刻先從半開的門里滑了出去,回頭催促道:「快出來,別忘了關門!」 艾為禮此刻也緊跟著趕上來了,剛應了一聲「好」,后門卻「砰」地一聲,在她面前被甩上了,切斷了她的視野。 「??韋羅?」她顫聲問了一句。 后門外安安靜靜,沒有半點聲息。店內,薄紙片從磁磚地上輕輕擦過的細微響動,卻已經快要走到她身邊了。 艾為禮卻像是處于極寒中一樣,每一個動作都要花掉她極大的氣力。「韋羅?」她按下了門把手,推開門,聲音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哭腔。 她第一次注意到,原來韋羅穿著一雙nike的運動鞋。 那雙鞋此時懸在一雙小腿下,而那雙小腿垂吊在門框下,被門推了出去,又蕩了回來,在她眼前搖搖晃晃。腐壞牛仔褲下露出的腳腕,膚色灰敗鐵青,褲子、鞋子上沾滿了黑色泥土和枯葉,臟污將商標描出了一個勾形。 她不敢抬頭看。 便利店的樓上,就是阿潘給她暫住的公寓。 「只剩你和我了呢,」甜蜜的男性嗓音,貼著艾為禮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