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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足之鳥》正式開拍時已經(jīng)是第二年的三月。因?yàn)楣适碌囊徊糠志桶l(fā)生于溫哥華,所以棚內(nèi)拍攝和外景都在這座城市,而蘇瑞也會隨之忙碌起來,所以他堅(jiān)持要在他忙起來之前去看一看今年的櫻花。溫哥華從三月起就進(jìn)入了賞櫻的季節(jié)。與隔著美加邊境線另一側(cè)的西雅圖一樣,溫哥華也是個充斥著日本元素的城市,每年三月至五月,賞櫻節(jié)盛大到全國都有人慕名前來。他們?yōu)榱隋e開人流,一早就坐著地鐵前往溫哥華市區(qū)北邊的史丹利公園,那里擁有全市最成規(guī)模的賞櫻地。他們之前從未去過那里,進(jìn)了公園只得隨著晨練或游覽的人流走,還沒看到幾棵櫻花樹,倒是順著海岸線,一直走到了公園最東面的海邊。 在那里,他們看到了一座紅白相間的燈塔。 「你聽過燈塔的傳說嗎?」蘇瑞問,見他搖了搖頭,就繼續(xù)說道,「很久很久以前,有兩名看守人去看守一座非常偏僻的燈塔,遇上了風(fēng)暴,他們被困在燈塔好幾個月,其中一個莫名其妙地死了,另一個為了擺脫嫌疑,把他放在棺材里,掛在燈塔外。結(jié)果棺材被暴風(fēng)雨打碎了,就變成一具尸體掛在燈塔外面。這個看守人跟著尸體呆了好久,被救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大小便失禁,精神失常了?!?/br> 「你這個不是燈塔的傳說,是克蘇魯傳說吧。」林鶴洋說,指了指不遠(yuǎn)處海邊的那座小燈塔,「你看這燈塔多可愛,不要給它亂安上這種獵奇的故事啦。」 「那你講一個你的版本咯?!固K瑞回答。 「我的版本……就是你遇到燈塔就要許愿,許愿之后,燈塔會把你的愿望告訴大海,然后漂到全世界去。」林鶴洋說。 蘇瑞朝他翻白眼,嘲諷道,「你是在寫《暮光之城》嗎?」只是他話音剛落,就被林鶴洋夸張地抓住了手腕。蘇瑞被嚇了一跳?!缚煸S愿!」林鶴洋喊道。 海邊的風(fēng)很大,將不少已經(jīng)飄落的櫻花又吹了起來,其中有一朵好巧不巧,撞進(jìn)了蘇瑞的掌心?!附o燈塔許愿,然后吹到海里?!顾f道。蘇瑞還想反駁,卻還是被他抓著手,只得笑了笑,將雙手合攏,嘴里默默許了愿。許愿罷了,蘇瑞將櫻花吹散到海上,他們就看著那些白色的花瓣順著海風(fēng)飄遠(yuǎn),「我愿望太多了,一朵花是不夠的?!固K瑞看著那花瓣說道。 「你許了什么愿?」林鶴洋問。 蘇瑞瞥了他一眼,回答道,「我希望咱們的家人一切都好?!?/br> 林鶴洋有些驚訝,他本以為蘇瑞會許一些他們兩人「白頭偕老」之類的愿望,無論是什么愿望,他都沒料到蘇瑞會把「家人」放在第一位。 「我以為……」他喃喃道。 「你起碼還能見到你的家人,我是不是很不負(fù)責(zé)任?就這樣絕情地離家出走了?!固K瑞打斷了他的話,扭過頭來看著他,聲音有些不確定地顫著。 「你們緣分不夠。」他回答,「并不是你的錯?!?/br> 他們離開海岸線,走到了公園深處。史丹利公園里有幾條林蔭道兩旁種滿了櫻花樹,也只有那幾條街上人群熙攘,連拍照都要拼命找角度,才能不至于只拍下一堆游客。他和蘇瑞勉強(qiáng)在人流之中向前走著,中間時不時要插進(jìn)來幾個人,撞著他們的肩膀,與他們逆向而行。 他們沒有牽手。不那么擠的時候,他們會靠得緊一些,但林鶴洋斜背著他的雙肩背包,總在他背后晃著,稍微一歪就撞到了蘇瑞的胳膊,把他們之間隔出了一小段距離。林鶴洋大概是看上去很會攝影,又比較無所事事,一路上被好幾對情侶或一家子拉著幫忙拍合照,蘇瑞就在一旁拎包等著,直到有一對情侶覺得耽誤了他們的時間,執(zhí)意也要幫他們拍一張,他們才擁有了這一天的第一張照片,兩人緊緊靠在一起,林鶴洋抬起手來摟著蘇瑞的肩膀,與其他情侶并無兩樣。 那年夏天林鶴洋房子租約到期時,他沒有選擇續(xù)約,而是在七月份搬到了蘇瑞那里,與他住到了一起。也是在那段時間,林鶴洋在自己很久未登錄過的大學(xué)郵箱里發(fā)現(xiàn)了一封郵件,竟是他大學(xué)期間最好的朋友孫艾倫發(fā)來的。那封郵件字里行間都透著可憐的味道。 「親愛的鶴洋,你好, 你自從轉(zhuǎn)學(xué)去溫哥華之后就再也沒有登陸過你的臉書賬號,電話號碼變了,微信號也廢棄了(我給你之前的微信號發(fā)過很多消息都沒有人回復(fù)),我只能給你發(fā)郵件,你能不能看見就聽天由命了。雖然我知道你這樣很絕情所以其實(shí)我也可以選擇一輩子再也不理你,但我想告訴你一聲,我今年八月份會來美國,帶著我男朋友重游故地。我打算順便去見一下william,你知道他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嗎?我估計(jì)你還不知道。你現(xiàn)在到底怎么樣了,你離開osu之后,咱們就再也沒聯(lián)系過了。如果你能大發(fā)慈悲加一下我的微信,或者給我一下你的電話號碼,咱們imessage聯(lián)系,理我一下,謝謝了。我的微信號:ellenzhang1993?!?/br> 于是,八月份時,他們兩人啟程前往了俄亥俄州,回到了他們的母校。他們在哥倫布市停留了幾日,與威廉·諾里斯和他妻子,孫艾倫還有她的男友時隔多年之后再次相聚。他們一行人先是在威廉·諾里斯家蹭了幾頓飯,而后那美國人想要盡地主之誼,便帶著他們?nèi)チ速徫镏行某燥?,只是美國人?shí)在對美食不太講究,精挑細(xì)選了一番,還是選了個不太會出錯的巴西烤rou餐廳。 那時,林鶴洋剛與蘇瑞同居,他們琢磨著換家具,便在約定的飯點(diǎn)之前去購物中心逛家具店,卻因?yàn)橘徺I什么樣式的床品吵了起來。和蘇瑞相處久了,林鶴洋才知道真正在一起生活,和之前僅僅是搞曖昧之類的高中生一樣小打小鬧,甚至是之后他們真正開始戀愛完全不一樣。他們總是在一些小事上吵架,因?yàn)樘K瑞這個人真的很容易上頭。 什么嘛,之前的溫柔都是裝啊。 他破口大罵,而蘇瑞每一次都會罵回來,臟話一句比一句難聽,「裝你媽逼,你他媽的別當(dāng)我是傻子?!顾菑埡湍挲g完全不符的年少臉蛋總讓他忍不住喊,喂,你還沒有到說臟話的合法年齡! 大多數(shù)時候,林鶴洋都說服自己去容忍這個人多一點(diǎn),因?yàn)楫吘埂奶?,沒錯。因?yàn)樘K瑞從來都是那個容忍他,等待他,給了他無盡善意的人。想想原來你的嘴有多欠,現(xiàn)在你就有多活該,對吧,姓林的?現(xiàn)在,容忍這點(diǎn)小脾氣又算什么?他咬牙切齒地提醒自己。 對、「小」脾氣…… 幾句下來他就忍不住了,中氣十足地把那人的聒噪吼下去。他嗓門大得很,每次都能在音量上獲得勝利。他想,這得益于小時候和兩個嘰嘰喳喳的jiejie吵架,如果誰小時候能被這樣兩個jiejie鍛煉一下,那么全世界的人他都能吵贏。 當(dāng)然,每當(dāng)這種時候,他不得不承認(rèn),他挺喜歡被自己兇到不敢吭聲的蘇瑞,像只炸了毛的貓。 然后他們的拌嘴就這樣從家具店一直吵到晚上的聚餐地。他們從家具店走到和孫艾倫還有威廉·諾里斯約定好的烤rou餐廳時還在你一言我一語地爭辯,蘇瑞總拽著他看手機(jī)里搜集好的床品樣式,非要讓他點(diǎn)評出些名堂來,但他又覺得這個不太好,那個不滿意,蘇瑞有些不耐煩,說那你來挑吧大哥?林鶴洋便又立刻改口說,隨便你,我什么都可以。 蘇瑞被氣笑了,當(dāng)街沖他嚷嚷,你媽的,我做什么你都不滿意,讓你做,你又把事情都推給我! 他們就這樣頂著嘴走進(jìn)餐廳,除去服務(wù)生招呼他們到預(yù)訂的座位上那十幾秒鐘沒有講話,等在窗邊的桌子旁坐定的下一秒,蘇瑞那張堪比他兩個jiejie加在一起的嘴巴又開始聒噪個不停。 他們兩人到的早,便先要了兩份菜單,林鶴洋想借此轉(zhuǎn)移話題,但蘇瑞卻揪著剛才的話頭不放,非要和他理論清楚。「你非要和我講清楚有什么用?我都說了你來做決定就好了?!沽助Q洋長嘆一口氣,咬緊了牙關(guān)沒發(fā)作。 「你他媽的每次都讓我做決定,然后我決定了你又說不行,所有的事都是這樣,你好牛逼啊你?!」 「我什么時候干涉你的決定了?」 「你——要么就什么都不滿意、要么就屁都不管,我可他媽算是知道你jiejie的感受了!」 「我什么時候屁都不管了?」 「那您今天就跟我說清楚你在家做過什么?」 林鶴洋剛想回嘴就看到孫艾倫帶著她男友走進(jìn)餐廳。那時還沒到中午,餐廳里人不多,林鶴洋趕忙站起身來招呼那兩人。孫艾倫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朝他們跑來,挨個擁抱了他們。蘇瑞抱完,立刻就跟孫艾倫告狀,語氣還特別理直氣壯,說你快幫我,林鶴洋他總?cè)俏疑鷼狻?/br> 「是你無理取鬧好吧?」林鶴洋惱了,壓著聲音沖他吼了一句。 蘇瑞瞪大了雙眼,蠻橫地破口大罵,「你有理???之前搬家的時候你做什么了?」 「你真說得出口,哪些臟活累活不是我做得?!」林鶴洋頂嘴道,「你要求還那么多,光是挪家具就挪了好幾回——」 「我還不是希望能住得舒服點(diǎn)兒???!」 「——你還怕蟲子,看到蟑螂都要我給你打……」 「連這個你都要抱怨?!打個蟑螂你都不樂意?」 林鶴洋「啪」得一下合上菜單,連一直目瞪口呆圍觀他倆口角的孫艾倫與她男友都被嚇了一跳,他借勢抬高了聲音喊道,「不要再吵了!點(diǎn)菜!」蘇瑞也被他突然中氣十足的聲音嚇得楞了幾秒,隨即臉上立刻爬上一陣嗔怒,也「咣當(dāng)」一下子把菜單扔到桌上,把面前的碗盤敲出了些叮咚的脆響,差點(diǎn)引來服務(wù)生的註意。蘇瑞仿佛真的炸了毛,連頭發(fā)絲都散發(fā)出一股讓他退避三舍的殺氣,他不著痕跡地在椅子上往遠(yuǎn)離蘇瑞的方向挪了挪,聲音也軟了下來。「好啦……對不起啦?!顾救醯?,「是我不好,咱們先點(diǎn)菜吧?好不好?」 直到威廉·諾里斯和他妻子姍姍來遲時,他們兩人之間的凝重氣氛才稍微消散了些,只是蘇瑞那張嘴又不閑著了,非要跟威廉·諾里斯告狀,把他說得像個大少爺,在家什么都不干,只知道享清福。林鶴洋垮著臉,每一句話都想要張口反駁,但就是不知道該在哪一句話插進(jìn)嘴。蘇瑞說的每一句話在他看來都那么蠻不講理,但仔細(xì)琢磨好像又有點(diǎn)道理。 你好遜啊,姓林的。 孫艾倫悄悄湊過來說,瞅你那可憐兮兮的樣子。他不以為然回答道,算了,反正他打架也打不過我,我嘴上還不讓著點(diǎn),豈不是太沒人性了? 挺好,挺好。孫艾倫說道,別人都不了解你,只有我知道你嘴有多毒,你肯定沒少惹蘇瑞學(xué)長生氣呢。 林鶴洋氣不打一處來說,連你都不幫我說話—— 蘇瑞恬不知恥湊過來打斷他倆的悄悄話,那時他已經(jīng)氣全消了,又恢復(fù)了平日那一股溫柔賢良好像籠罩著一層圣母光輝的模樣,沖他們說,你們在說什么呢?沒有在講我的壞話吧? 沒有沒有,我們夸你呢。他倆同時敷衍道。 八月還未開學(xué),校園里人不多。他和蘇瑞重返母校,來到了這個他們五年都沒有再返回的地方。他們從東邊進(jìn)入校園,走進(jìn)偌大的中央草坪又向右拐上車道,在那里等來一輛校車他們就會上去,隨緣地讓校車帶他們駛向所有地方。整整八年前,他在盛夏之中來到了這里。他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風(fēng)景,那些樹蔭連成整片的綠色,磚墻畫出紅色的幕布,就像被他拋之腦后的過往。 「我們要往西校區(qū)去了?!固K瑞說,指了指奧倫坦基河。橋下的河床上聚集了幾隻黑色的鵝,「呱呱」叫著好像電影里的反派。 他突然有些想念這里的冬天。那令人窒息的漫天大雪好像也不算差。 「當(dāng)初我還來過這里的警局,你記不記得?我在那里做筆錄來著?!鼓侨送蝗恢钢@條巴士線路勁頭的拐角處,那棟孤零零的二層建筑。 啊……他想起來了。那時他大一,熱血沸騰地和一個叫珍·阿爾伯特的女人跑去跟校警告狀。教室里的椅子都被挪到一旁去了,只剩下一張大折疊桌放在中央,兩名校警看著蘇瑞,在那里問話,「那個教授對你做過什么?」,仿佛犯錯的是蘇瑞。如今這棟建筑連一點(diǎn)點(diǎn)他們存在過的跡象都沒有了。那就好像蘇瑞一樣,像一隻鳥,來去匆匆,雁過無痕。 「不知道jacob怎么樣了?!固K瑞又說道。 「你還記得他啊?!沽助Q洋說,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喜歡聽到那人嘴里說出那個「教授」的名字。他仿佛又回到了快十年前,那個對什么事都能憤憤不平的年少的自己。他一邊念念不忘地記恨那個「教授」曾對蘇瑞做過的變態(tài)事,另一方面…… 即便已經(jīng)過了這么多年,他還是很清楚那隱晦的感情是什么。嫉妒——是以他的理性為燃料的嫉妒。無論是以一種怎樣的手段,他都嫉妒那個教授能在蘇瑞十八九歲的人生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從西校區(qū)坐上巴士回到主校區(qū)的時候,蘇瑞突然提議回到他曾經(jīng)的教學(xué)樓看一看。他們到達(dá)設(shè)計(jì)學(xué)院的教學(xué)樓的時候是上午十一點(diǎn),走上三層之后他們發(fā)現(xiàn)大部分辦公室都是空著的,只有個別教室里還上著暑校的課。他們穿過一間間教室之后就到了接連的教師辦公室。蘇瑞在其中一間門前停下。那些辦公室的門邊都貼著一塊牌子,里面卡著這間辦公室內(nèi)的教授、講師或助教的名字。蘇瑞就站在那牌子前喃喃道,「名字變了……」 「你認(rèn)識這個教授嗎?」林鶴洋問。蘇瑞搖了搖頭,說道,「這間,以前是jacob的辦公室?!?/br> 林鶴洋二話不說,拽著蘇瑞的手腕就往前走,手上用了些力道,讓他暗自擔(dān)心會不會把蘇瑞脆弱的關(guān)節(jié)抓碎了。「喂、很痛。」蘇瑞被他拽著趔趄了一下,胳膊在他手掌里掙著。他猛地停了下來,那人就撞在他身上?!改銥槭裁聪牖氐竭@里來?」他回過身來,抬起雙手抓住蘇瑞的肩膀,問道,「我可是一點(diǎn)都不想再看到『那個人』的辦公室?!?/br> 「我知道你為什么不喜歡他。」他們兩人的臉離得那么近,他的下巴上都能隱隱感覺到蘇瑞的鼻息。 「我當(dāng)然不喜歡他!」林鶴洋壓低了聲音喊,「我唯一一次見到他,就是在酒吧里,看到他差點(diǎn)強(qiáng)迫你——」 他沒有再說下去。 蘇瑞低著頭,「……我那時候很惱我自己,明明是成年人了,卻還被教授牽著鼻子走?!?/br> 「你那時只有十八九歲而已……」他回答。雖說人十八歲成年,但沒有人會把十八歲的人當(dāng)成真正的大人。 「你也只有十八九歲呀?!固K瑞卻說,抬起眼來目光翩翩望著他,「你救了我?!?/br> 林鶴洋覺得自己耳朵后面有點(diǎn)發(fā)燒。他故意滿不在乎地說,「沒什么,我那時候是比較莽撞啦。」 蘇瑞笑了,又開始邁開步子,他們沿著走廊走向樓梯,偶爾一兩間教室內(nèi)回蕩著講師授課的聲音。在那些隱約的聲音中,蘇瑞隨即收起了笑容,厲聲道,「我是說真的?!?/br> 「???」 「你救了我?!?/br> 「我知道。」林鶴洋回答,「這沒什么,我是說——」 「jacob從來都不希望我和別人太熟,他不希望別人能『得到』我?!固K瑞打斷了他,「但他那天見到你之后——正是因?yàn)橐姷搅四?,那天他才迫不及待在酒吧sao擾我,因?yàn)槟憬o了他危機(jī)感?!?/br> 那時,他們走出了教學(xué)樓。臨近晌午的陽光很曬,透過參天的樹蔭投射到石板路上,散著熱氣,炙烤著他們的腳。草坪上倒是涼快些,他們走上去了,在中央草坪的一處長椅上坐下歇息。在那里,他們剛巧能看到整片草坪的景色,還有不遠(yuǎn)處低矮的建筑,和坐落在校園中央的鐘樓,沒過一陣子,那里就將敲響十二下鐘聲。 林鶴洋笑道,假裝攥起拳頭來稍微揮了幾下,「早知道我那天再狠一些,揍他一頓,讓他更有危機(jī)?!?/br> 蘇瑞突然扭過頭來看著他,張了張口,欲言又止。最終蘇瑞還是沒說話,只是看著他,陽光把他黑色的眸子都照淺了。然后趁著林鶴洋怔怔凝視他的那一刻,他抬起左手來,用手掌遮住了蘇瑞的雙眼?!父陕铩?!」林鶴洋還以為他要整蠱自己,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腕,想把他的手拉下來,但蘇瑞加重了力道,指尖扒住林鶴洋的眼眶,牢牢地捂著他的眼睛。他另一只手伸進(jìn)旁邊的書包里拿出一隻記號筆來。 然后他放下手,反過來又拉住林鶴洋拽著他小臂的手指,開始在那隻左手的無名指上畫起來。那是一隻很細(xì)的記號筆,能畫出很多細(xì)節(jié),于是就在他的精雕細(xì)琢之下,一顆栩栩如生的黑白色戒指逐漸浮現(xiàn)在林鶴洋的無名指根部。他暢想過很多次能用戒指套住彼此的場景,比如在無數(shù)人的祝福之下,就像好萊塢最俗套的愛情電影那樣,比起他所暢想的那些情景,此時此刻顯得有些淡薄了。他們只是坐在樹蔭之間,稀松平常,路人也都行色匆匆;但他又覺得那時的氣氛剛剛好,在他們初遇的校園,沒有人註意,他們悄悄的,就像是分享著彼此的秘密。 陽光濃烈,照得戒指好像是真的一樣,仿佛有一圈套在他手指上的光環(huán)閃耀得刺眼。 「你也給我畫一個。」蘇瑞說,把筆遞給他。 林鶴洋的技術(shù)就差遠(yuǎn)了。他笨拙地抓著蘇瑞細(xì)長的手指,在上面顫巍巍地留下完全不輸三歲小孩的繪畫技術(shù)的一枚戒指,「沒有你的好看?!谷缓笏y得地謙卑起來,蓋上記號筆的蓋子。 蘇瑞鄭重地?fù)u搖頭說,「這是世界上最好看的戒指啦?!?/br> 回到溫哥華后,他們領(lǐng)養(yǎng)了一只德國牧羊犬。那只德牧是一家不合規(guī)的犬舍育出來的種,犬舍被舉報后,動物保護(hù)組織將這只三個月大的小狗救了下來。在一次住處附近的社區(qū)領(lǐng)養(yǎng)活動中,他們遇到了它。那天被帶來的每一只都那么招人喜歡,這只膽子很小,總縮在后面,不太引人矚目,差一點(diǎn)就被他們錯過了。亦或者是它太過矮小而安靜,反而引起了林鶴洋的註意。蘇瑞原本還嫌這只狗太瘦小會不會長不大,卻根本想不到半年多之后,它直立起來的身高就快趕上自己了。 他們給這只德牧取名叫「birdie」。 大型犬總是精力旺盛,拆家頻繁又不好管教。小時候被罵了還會歪著頭一臉懵懂跟人賣萌,長大些聰明了,就明白為什么罵它,又會可憐巴巴耷拉著飛機(jī)耳討?zhàn)埶麄兊脑?。蘇瑞總能在那狗狗眼里敗下陣來,罵幾句打幾下就于心不忍了,最后還得林鶴洋上場,但大部分時候,管教它的都是蘇瑞,而德牧又是極通人性的犬種,很知道該找誰當(dāng)庇護(hù),每次往林鶴洋懷里一鉆,蜷縮著,尾巴連帶著屁股一起搖來搖去。「可憐兮兮的,別罵啦,老是罵我們birdie?!沽助Q洋就摸著birdie的腦袋說。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該站哪邊???!」蘇瑞上前拎著birdie的后脖頸想把它拽出來,瞪著眼又沖他喊道。 林鶴洋抱著birdie,「看啊,媽咪好兇的。」 最后birdie逃過一劫,倒是他被劈頭蓋臉罵了一頓。 不僅如此,每次他們帶著birdie去朋友家做客時,只要birdie在別人家闖了禍,蘇瑞都能第一時間把錯誤堆到他頭上—— 「birdie把狗糧打翻了?。扛习謱W(xué)的?!?/br> 「把你衣服咬壞了?。扛习謱W(xué)的?!?/br> 「粑粑拉在屋子里了?跟他老爸學(xué)——」 林鶴洋氣得大喊,「我可從來沒有!」 蘇瑞理都不理他一下,扭頭跟朋友說道,「林鶴洋平時好慣著birdie的,都不讓我打它?!?/br> 林鶴洋覺得這樣下去自己遲早會被氣死。 他是怎么從一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公子哥變成現(xiàn)在這般境地的? 這怪不得別人,林鶴洋,一切都是你自己自作自受。 那一年又入冬時,電影《無足之鳥》的拍攝過半,蘇瑞作為藝術(shù)顧問,雖然不用每日跟組但也得隨時stand-by。某些蘇瑞需要趕工拍攝到晚上的日子,林鶴洋會借著遛狗的工夫開車跑去劇組「探班」,等著拍攝結(jié)束接他回家。蘇瑞在片場則從不避諱他的同性戀身份,恨不能拽著他向整個劇組宣揚(yáng)林鶴洋是他男友。 當(dāng)然,讓林鶴洋驚訝的是,盡管他只是偶爾去片場,但劇組洋洋灑灑一百來人,還真有那么幾個對他感興趣的,他可是從沒思考過自己在lgbt群體里受歡迎的程度,畢竟這個圈子里的人除了蘇瑞他幾乎沒接觸過別人。蘇瑞看上去好像對這種事信手拈來,每次片場哪個好看的小男生跑來和林鶴洋搭話,無論那人剛才在哪里,下一秒準(zhǔn)能出現(xiàn)在他旁邊,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倆對話,時不常還插一嘴。 「我都不能和別人講話了嘛?」林鶴洋抱怨道。 「女人可以,直男可以,gay嘛?不行?!固K瑞伸著一根手指頭在他眼前晃。 他們也不是沒為這類事吵過架。林鶴洋被問煩了,會覺得這是蘇瑞對他的不信任;那人多疑起來,有時還會勒令看他的手機(jī)。只是林鶴洋覺得他才是那個更應(yīng)該擔(dān)心的人才對,比起林鶴洋的工作環(huán)境,那人平日閱人無數(shù),又是在文藝圈,gay總會更多的吧?他們在一起時間久了,這些瑣碎的煩惱就隨之而來。林鶴洋曾暗自在心里算計(jì)著,他們認(rèn)識了這么久,吵吵鬧鬧又惡言相向,就算是真正的「夫妻」也該經(jīng)歷七年之癢了,那些鍋碗瓢盆、油鹽醬醋的繁雜的煩惱,帶給他的苦痛好像總是比快樂更多。 如果是在大學(xué)時期,林鶴洋才不會管那么多。他能甩下一切向前飛奔而去,把所有的苦悶拋之腦后因?yàn)樗阌羞@樣做的資格,但年近不惑的他總能想明白一個道理。那個「道理」總是在一些特定的場合出現(xiàn),比如——比如他早上睡醒,看到蘇瑞在廚房里做早餐,迷迷糊糊,還錯穿了他的拖鞋,讓林鶴洋只得光著腳;他們下班后一起在街上溜birdie,一起和鄰居打招呼;天氣寒冷時他們縮在沙發(fā)里,蘇瑞將冰冷的雙腳踹進(jìn)他的睡衣暖腳;或是在他們睡前的每一句晚安之中。 每當(dāng)他回到家,看到客廳角落電腦桌旁散發(fā)出刺眼的光,蘇瑞在電腦前戴著眼鏡伏案工作時,他就會想起十年前,在遙遠(yuǎn)的異國他鄉(xiāng),在午后被曬得通透的藍(lán)天之下,在盛夏的芳香之中,那個還留戀著深圳林立的高樓和母親溫柔話語的十八歲的自己,敲響了那棟三層小樓的破舊的門。二層房間里飄出一句喊聲,「蘇瑞——去開門!」,門應(yīng)聲開了,那個穿著白色t恤,眉目清秀的娃娃臉男生出現(xiàn)在他面前。對于他來說,那就像一場夢照進(jìn)了現(xiàn)實(shí),在他身后,還未開學(xué)時,一群十八九歲的孩子吵鬧著呼嘯而過,他們引吭高歌,對未來抱有最巔峰的期望。 他想,即便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年長的他們兩人,生活中無論是因?yàn)楣ぷ?、瑣事,亦或是意見不合而擦槍走火出來的苦惱多么讓人難以招架,那依舊是他最熱愛的生活。他們像兩隻沒有爪子的鳥,漂泊于逆風(fēng)之中,不留下一點(diǎn)痕跡。他們把過往小心地藏在雙翼之中,再飛入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