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間一上車就炸毛了。

    昨天完事的時候班長提過『下一次』，她還期待著班長至少有一點對她認(rèn)真，直到今晨第一眼看見班長的神情，在感情上還不擅長掩飾的班長比平時容易看透太多，尷尬與疏離感表露無遺。

    李有間明白不能再抱有任何期待了，于是她默契地裝作沒事發(fā)生。臨走前，班長竟問她能否做個有期限的炮友，這種『下一次』彷彿掐滅李有間內(nèi)心僅存的一丁點期望，她在腦子里提醒自己這個人還不懂得什么是感情的邊界，只是個連戀愛都沒談過的小白，拒絕對方違反感情觀的提議，而班長卻直接拿昨夜的事頂撞她的原則也不是那么堅持。

    冷靜，班長只是什么都不懂，因為不懂，才會如此傷人。

    李有間將自己的傷疤挖出來告訴趙地錦，只為了試著解釋跟說服對方，說來簡單，卻句句是血淋淋的口子，可是趙地錦的神情里感受不到對于感情的共鳴，她只是在深思如何說服自己，就像談案子一樣，把重點放在了自己與前任的對比，把感情當(dāng)成了有形的商品去審視。

    這種比起對方的感受，更在乎自己想要的能不能被滿足的行為，不就是她前任的疊影嗎？

    李有間終于理智斷線，毫無顧慮地分析了趙地錦的種種自私考量。

    真不知道下一次怎么面對班長。

    李有間扶著額頭，勸服自己說都說了，不要再多想。

    開車途經(jīng)單向道時，她看見不遠(yuǎn)處從土坡下來了好幾臺豪車，她知道對面土坡道的盡頭只是一棟白色鐵皮建筑，也是屬于劉哥的豬舍，而鄉(xiāng)下的早晨竟有一排引人注目的豪車出現(xiàn)在連加油站都可以倒閉的荒涼地方，李有間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這里窄路寬溝，為防止意外，李有間停車在單向道的轉(zhuǎn)彎處，決定讓他們先行駛離。五六臺豪車沒有任何感謝的示意，對她視若無睹，接連擦身而過小金龜車，第三臺豪車的后車窗是下拉的，李有間竟意外在車窗內(nèi)看見熟悉的側(cè)臉.是謝莉莉。

    謝莉莉單獨坐在后座上，支著手悠間地滑手機。

    由于兩臺車的并肩距離實在太貼近，李有間下意識縮起身體，如愿沒被謝莉莉發(fā)現(xiàn)，等那排豪車消失在視野中，她才發(fā)車駛離。由于趙地錦的事弄得李有間仍是煩心意亂，她沒心情去探究事不關(guān)己的細(xì)枝末節(jié)，很快就將偶遇謝莉莉的事拋諸腦后。上快速道路前，她途經(jīng)石敢當(dāng)爺?shù)膹R，由遠(yuǎn)望也能清楚看見廟宇外型已經(jīng)搭建成形，工地有少數(shù)一些工人在前方空地整修細(xì)節(jié)。

    李有間雖然對神靈信仰依舊存疑，但想起開工時的發(fā)爐事件，還是決定對著廟的方向雙手合十，希望感情路能順順利利。之后幾天等事情都平息了，李有間事后回想起來，猜想會不會是術(shù)業(yè)有專攻，當(dāng)初求錯了石敢當(dāng)爺來保佑姻緣，才會之后接連冒出那么多措手不及的突發(fā)事件。

    李有間今天一回餐廳監(jiān)工的時候，對著整整少了三分之二的人數(shù)錯愕不已。她點清人頭，發(fā)現(xiàn)絕大多數(shù)曠班的都是臨時工，但也有少數(shù)幾個老手包括林秀秀沒來。

    她緊急聯(lián)系幾個臨時工所屬的工班班長，這些班長昨天還笑嘻嘻的，今天一接電話，口氣卻很不客氣，他們說軟土村今天幾處工地急招人，開出高于行情一倍以上的日薪，工人哪里做不是做，誰給得錢多自然誰是老闆，仗著跟爬墻虎工作室之間本沒有賠償合約牽制，直接放著餐廳的工期繳收日不管，有些還落井下石嘲諷道：如果你們這邊能再開得高一些，會再考慮考慮。

    這些工人昨天還攜家?guī)Ь炫軄沓耘缐⒌膯T工聚餐，今天就連招呼都不打直接丟掉這里的工程，李有間罵了句難聽的，轉(zhuǎn)而聯(lián)系信強，想詢問能不能從廟那邊調(diào)派一些人手過來。

    信強聽完沒有立即做出決定，語氣里帶著些許困擾，他表示廟宇的建地也發(fā)生了一樣的突發(fā)情況，今早大部份的臨時工包括一些他認(rèn)識好幾年的兄弟也全部都無聲無息地跑了，李有間回想起早上在建廟工地看見的少數(shù)幾位工人，原來并不是因為細(xì)節(jié)整修才剩這么點人，而是狀況一致。

    〝班長知道臨時工突然被挖走的事嗎？〞李有間現(xiàn)在不想自己聯(lián)系趙地錦。

    〝我今早在裝修行那里就跟班長說了聯(lián)系不上臨時工班群的事情，但班長只是要我清點剩下的人手，叫助理在網(wǎng)路上立刻招人，價高一點沒關(guān)係，其他什么都沒有解釋。〞

    〝軟土村那邊到底有什么工程蓋得這么趕，一天需要那么多工人，工錢還是這邊的兩倍？〞

    〝我不清楚蓋得是什么，只聽說是好幾處一起動工，才會招集那么多人手，我注意到連秀秀都退了工作群，也問了胖敦是怎么回事，他只說會想辦法把她勸回來了，其他沒有多說。〞信強原先這么強硬的人，面對老同事突然不見，語氣里也透著些許失望。

    小胖敦不肯說的事情，那肯定就是班長下了封口令，自己打給他八成也探不出虛實。

    那誰是…口風(fēng)最不緊的呢？李有間掛掉電話，立即盯上在角落蹲著裝線的黃牙。

    黃牙將硬管包線固定在地面，斜眼撇到蹲在自己身邊的綠茶，他立即露出一副老子什么都知道就是不會告訴你的跩樣，可是李有間清楚知道這副惺惺作態(tài)只是一層假象，爬墻虎的老員工中就沒人比黃牙還要八卦跟喜歡嚼人舌根。〝黃牙，明人不說暗話，你要怎么樣才肯跟我說林秀秀去哪了？〞

    〝呵呵，綠茶呀，難道，在你心中，我是那種背叛朋友的人嗎？〞黃牙一邊說一邊從胸前拿出空空如也的菸盒晃了晃。

    她媽的。

    李有間立即去樓下便利店買了一包指定的菸遞給黃牙，他點頭招了李有間同他出去工地外邊待著，黃牙靠著墻壁抽起菸，這才慢悠悠說了起來。〝以前是秀秀整天提醒我別離開爬墻虎，沒想到今天反而是她選擇離開。〞他彈掉菸頭，拿菸指著李有間。〝所以，這都要怪你出現(xiàn)囉～〞

    〝……〞這無端招惹來的指責(zé)是怎么回事。

    〝其實啊，從這個餐廳的建案開始，秀秀就跟我提過有人在挖角她了，我不知道開了多少錢，因為秀秀只說很高，雖然我也問過好幾次了，她還是不肯跟我講到底是誰挖角她…〞

    因為她料到你一定會講出去吧。李有間心想。

    〝我猜啊，負(fù)責(zé)來挖角她的是臨時工中那個染金毛的，他住在潮汐鎮(zhèn)，以前跟秀秀和班長是同一個工班，后來他們倆跳槽出來，他好像還待在那個工班，你沒覺得他們認(rèn)識很久了嗎？金毛常稱呼班長是秀秀的男朋友啊？你沒發(fā)現(xiàn)？〞

    李有間確實想起了臨時工里那個金毛男，他平日喜歡開一些輕挑幼稚的玩笑，所以她跟本不當(dāng)一回事，有時會見到林秀秀踢他一腳.性格乍看跟黃牙有點像，做事卻天差地別，是個做事隨便又喜歡摸魚的傢伙，李有間經(jīng)常看不過眼他做事的態(tài)度，鮮少愿意搭話。

    〝這幾年潮汐鎮(zhèn)人口流失得厲害，大部分工班都混得不好，像我以前的工班也都解散啦。村子里只有班長的事業(yè)越做越好，班長需要招更多人手之后，立刻就把以前認(rèn)識的同行都招過來當(dāng)臨時工了。昨天聚餐的時候，我看見那個金毛把秀秀拉去跟他們坐了，我猜啊，秀秀就是在昨晚點頭答應(yīng)跳槽的。〞

    〝可是秀秀不像會為了錢背叛班長…〞李有間說道。

    〝呵呵，你昨天不是主動送班長回家嗎？〞

    〝……〞想必是修羅場刺激到水電公主的神經(jīng)了。

    〝秀秀早看出來你跟班長有點那～什么，就是之前一直騙自己你們倆沒那～什么，不過，這陣大概也騙不了自己吧，你看，她都不黏著班長了。〞

    李有間想制止黃牙總是暗示她跟班長有曖昧的行為，一想起昨晚立刻沒底氣了。〝你怎么知道是昨晚她答應(yīng)的？〞

    黃牙深吸一口菸，吐了圈圈出來。〝你想嘛，都挖角這么久了，人手怎么不是陸續(xù)離開而是一瞬間走光，之前聽秀秀講過，那邊一直遲遲不動工是因為都在等她點頭，臨時工們今天一收到動工就全跑了，可見之前全都等很久了。〞

    〝什么工作非得要一個水電師傅點頭才能開始？而且…林秀秀還是你半個師傅，你學(xué)東西又快，為什么他們只挖角林秀秀？〞李有間怎么想都覺得不對，黃牙這人才是最沒有忠誠度的，連他的朋友隱私都可以用一包菸解決，要是有更多的錢能賺，他還留在工班才顯得違和感特別重。

    黃牙起身踩熄煙蒂。〝沒辦法啊，我就什么都會一點，不會裝溫控系統(tǒng)呀。〞

    李有間問他什么意思，黃牙就說一包菸只能講到這里了。〝反正秀秀也不在乎錢，估計就是想班長親自把她勸回來，你們還是趕緊哄哄公主，把她勸回來吧。〞

    缺少人手的情況下，餐廳工期雖然完成時間推后了，但還好目前最需要的玻璃師傅都是高雄本地找的支援，沒有受到影響，李有間今天忙得雞飛狗跳，哪里都需要幫把手。

    下班后，拖著沉重腳步，李有間難得進超市買了一排啤酒回家，洗完澡一邊喝啤酒，一邊敷面膜刷社交軟件，看見跟趙地錦的對話進度還是保持在前幾天的工作事宜，忍不住罵了句。〝渣！〞

    算了，算了，也還好我這人想得開。李有間兩手放在臉頰上打圈，想著等休假的時候，一定要跟最近聊得還行的對象出門約會，才能好好放松。

    她著手匯報工程進度到群組里.看著信強發(fā)在上面的工程內(nèi)容，外層的仿石泥作工程似乎之后只有信強獨自一人執(zhí)行，這下有夠辛酸了。

    睡夢中，李有間迷迷濛濛聽見手機發(fā)出訊息提示，懶洋洋地拿起來看一眼，發(fā)現(xiàn)是班長傳送過來的，立即驚得從床上跳起來。

    趙地錦（虎）：睡了嗎？

    手機時間顯示凌晨兩點，李有間又看了眼自己已經(jīng)已讀訊息了，考慮到不想把兩人關(guān)係弄得更僵，她還是選擇回覆醒著。

    趙地錦（虎）：你接著打算繼續(xù)跟人約會嗎？

    李有間皺起眉頭，班長是怎么知道自己正在跟人約會的？

    但她此刻不想在感情私事上跟班長有太深入的討論，決定不再探究。

    忙里偷間：嗯，在穩(wěn)定關(guān)係前，都會繼續(xù)。

    趙地錦（虎）：我還是希望你至少給我一個月的時間。

    忙里偷間：說過了，我們不適合。

    趙地錦（虎）：約會，就是兩個人花費對等的時間不斷的試探跟接觸，確認(rèn)彼此適不適合走長期關(guān)係。按照你的感情觀，我們的關(guān)係進度應(yīng)該快過你的其他約會對象，你也表明對我有好感，你就不覺得我們之間的潛在成功率會高過其他未知的約會對象嗎？無論是不愿意至少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或者現(xiàn)在立刻下結(jié)論斷定不適合，我都認(rèn)為你的決定太過倉促。

    李有間抿嘴。

    忙里偷間：你應(yīng)該尊重別人的決定。

    趙地錦（虎）：我如果是一個只會聽從別人決定的人，也不會活到成為現(xiàn)在這樣的人。

    什么玩意兒，聊感情還聊出了成功哲學(xué)？

    李有間放棄討論了，爭論她肯定是爭不過趙地錦。

    忙里偷間：感情是雙向的良性互動，單人勉強不來，晚安。

    趙地錦（虎）：那我先提別的事情吧，還記得你跟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是工作室外面嗎？

    忙里偷間：是。

    趙地錦（虎）：你覺得我為什么會知道你在那里？

    李有間瞇起眼睛，每次趙地錦這種帶節(jié)奏的問題，背后的答案都不太妙。

    忙里偷間：…因為工作室外面的停車位附近裝了幾臺監(jiān)視器。

    趙地錦（虎）：那你覺得工作室一樓，這個平日人來人往的地方，會不會裝監(jiān)視器？

    李有間心里發(fā)涼，立即想到兩人昨晚的所做所為，肯定都被拍錄下來。

    估計是停頓太久，趙地錦也知道李有間正在思考什么，加多了一句：監(jiān)視器一定會安裝夜視功能。

    李有間扶著額頭，五味雜陳，不敢置信班長會拿這個威脅自己，這得是多人渣的屬性？心里最后一丁點好感都沒了，只剩下反感。

    忙里偷間：直說吧，你想怎么樣？

    趙地錦（虎）：我想你下樓開門。

    〝……〞現(xiàn)在不是凌晨兩點嗎？

    李有間充滿戒備地走下樓，順道還在廚房拿了一只水果刀防身，但又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夸張。

    打開門的時候，趙地錦確實站在外面，她們倆一對視，李有間眼里的厭惡感嶄露無遺，趙地錦看出來了兩人關(guān)係比早上更惡劣。

    〝你來做什么？〞

    趙地錦遞上一袋食材。〝你早上都吃的很差勁，我下午給你買了rou跟蔬菜，但因為忙，現(xiàn)在才有時間送過來給你。〞

    李有間愣愣地看著滿袋的蔬菜雞蛋水果，又看班長拿出手機，點開影片，正播放著班長的一隻手cao作著刪除電腦影像的過程。

    〝我還想讓你知道我把工作室昨晚的監(jiān)視錄影刪掉的畫面，口說無憑，所以直接拍下來給你看了。〞

    所以是我誤會了，她沒有要拿影片威脅我，天啊，我是sod劇情看太多嗎？剛剛怎么會這樣想。

    李有間先是尷尬，然后變得有些愧疚。

    一看見趙地錦準(zhǔn)備離開，李有間叫住了對方，她意識到，這兩樣事情的理由都不足以半夜讓班長特別前來，今天突然缺了一堆人手，秀秀也不見了，她肯定非常忙碌，可是班長什么都沒有說。

    〝大半夜，你特地拿食材給我，不嫌麻煩？〞

    〝是很麻煩。〞趙地錦轉(zhuǎn)身老實說。〝?shù)憬裉煸缟蠜]吃早餐就走了，我不知道為什么一直會想到你回來煮廚馀當(dāng)早餐的畫面，如果今天不親自交給你，我腦子里會一直想著這件事沒辦完。〞

    〝……〞

    班長的感情觀也是有點強迫癥。

    李有間看到停在不遠(yuǎn)處的野狼重機，回想到班長深夜里帶著一袋食物從屏東騎機車過來的畫面，深吸一口氣，希望自己不要后悔這個決定，邀請趙地錦留下來過夜。

    看著李有間的神情緩和下來，趙地錦考慮了一下，同意了，并表示自己不會做任何事情。

    李有間讓她進了屋內(nèi)，也表示這只是深夜的收留，她們之間絕對不可以越界。

    〝你一聲不吭就先跑來了，如果我真睡熟了，你打算怎么樣？〞李有間把食材放進冰箱里，問道。

    〝也不是什么問題，我會把食物掛在你家門口，然后回去。〞

    〝班長，你有沒有想過，之所以想半夜過來，背后還有其他的原因？〞

    趙地錦搖頭，她直白地說：就是為了這兩件事。

    李有間側(cè)過頭，透過冰箱門縫瞧著喝水中的班長，這人雖然從頭至尾都沒說過『想見你』，卻其實處處透露著那意思，如果不是賠罪心理，也不是單純的慾望，班長可能是只傻傻的小姬崽，認(rèn)認(rèn)真真摸索著怎么對待這段關(guān)係。

    但愿如此吧。

    突然趙地錦問她后腰插著的水果刀是做什么用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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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題外話金毛以前出場過在麥當(dāng)勞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