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流程辦理完畢，周悟生陪同許善若前往病房區(qū)，一到病房，她望了望周圍環(huán)境，想起了這二天都在陪病，如今躺在床上的人卻換成了她。

    她住的這間是健保床，共有三個(gè)人同住，另外兩床也都有病患，待就定位后，周悟生說要幫她買些盥洗用品過來。

    臨走之前，他還回頭特別交待：「你不要擅自離開病房，有事等我回來再處理，知道嗎？」

    此刻他站在床尾處的走道，許善若的視線也跟著移過去，緩緩愣愣的，眼神里透出的遲鈍感，添了幾分的傻氣。

    周悟生的嘴角微微揚(yáng)起，看似一抹淡淡的笑容。

    「嗯?！顾p聲回應(yīng)。

    見他轉(zhuǎn)身前腳跨出后，這時(shí)許善若才想到要看一下手機(jī)有沒有來電，她在桌上找到手機(jī)，打開一看，才發(fā)現(xiàn)好幾通未接，這段時(shí)間除了mama打來，還有許嘉嘉。

    想來，她們都在找許善若的蹤影。

    佑齊的陪病家屬原本是許善若，自中午過后，她走出病房后就不見人回來，而佑齊旁邊沒有人陪伴，反覆哭哭鬧鬧的說要找mama，護(hù)理人員中間幾次連絡(luò)了家屬，請(qǐng)他們安排主要照顧者前來，可mama因?yàn)楫?dāng)下還有事情抽不開身，給她打了幾通電話，卻無人接聽。

    許善若在這其間所發(fā)生的事情，就是眼前的情況了。

    只是，她跑去樓梯間的角落哭泣那一段，無人知曉原因，而他，或許忘了問起此事。

    按下?lián)芴?hào)鍵不久，就有人接聽起來，「你去哪里了?。繛槭裁聪Я艘徽麄€(gè)下午？」

    許善若氣若游絲的回：「我剛才也住院了……抽血報(bào)告說是重金屬中毒?！?/br>
    話頭那端不知道說了些什么，許善若的氣息有些停滯，胸口有些悶。

    她又回說：「我真的沒有逃避，也沒有裝病……」

    接著，對(duì)方又是一陣數(shù)落與責(zé)備，她卻不敢回嘴，哪怕連口頭上的忤逆都不能，眼下只能默默接受就是了。

    電話那頭再次嘩啦的說了一些話，而許善若則是默默掉了兩行的淚水。

    「嗯，我過去就是了……」

    掛上電話之后，許善若以手拭去兩頰淚痕，心底一沉，彷彿沉到快要淹沒自己。

    緩緩的，她深吸了氣，想讓滯悶的胸腔里滲入一些含氧量，才有足夠的力量來?yè)Q氣，試圖換一次呼吸，也換一次堅(jiān)強(qiáng)。

    滯留的目光落在高掛的點(diǎn)滴瓶，一路順著管線望至掌背上的針孔處，視線擱停于此，她怔思了半晌。

    此時(shí)此刻，她不知自己是否還有談?wù)摳惺艿臋?quán)利。

    打從算命給她斷定的命運(yùn)下，她就不具有看見自己存在的資格了。

    當(dāng)下心一橫，驟然扯掉手上的點(diǎn)滴，那條被甩落床旁的管線，液體緩緩流淌而出……

    掌背上的靜脈，裸露針孔扎過的痕跡，在沒有加壓的情況下，鮮紅的血液從上頭滲了出來，一路滑落指尖，二、三滴血落在地板上。

    她起身走下床，淡然離開了病房。

    －

    兒童病房，哭喊聲忽大忽小，此起彼落，在這里的世界，似乎沒有一刻的安寧。

    許善若匆匆趕來病房，見到佑齊在床上哭鬧，就連隔壁床的家屬都在幫忙安慰，可畢竟不是熟悉的照顧者，幼童哪里安靜的下來。

    她趕緊來到病床旁，抱著佑齊，輕拍他的背，慢慢安撫他的情緒，也因?yàn)榭吹绞煜さ娜?，激?dòng)的情緒這才有了片刻的緩解。

    幼童尖銳的哭鬧聲起伏不斷，與他同房的病患跟家屬，簡(jiǎn)直折騰死了。

    許善若感覺收到了隔壁床投來厭煩的神情，但她不敢抬頭看，這種被厭惡的眼神，她也常被迫接收。

    興許是哭累了，見他終于睡著，許善若這才小心翼翼的將他放好位置，蓋上被子。

    當(dāng)下她還處在身體不適，也一直感到疲倦的侵襲，就這樣靠在陪病床跟著睡著了。

    渾沌之中，也不知道時(shí)間究竟過了多久，緩緩甦醒時(shí)，卻發(fā)現(xiàn)窗外的天色早已一片暗。

    下午吐空了胃，此時(shí)她肚子也餓了，看著佑齊還在睡，她決定趁現(xiàn)在溜出去買點(diǎn)吃食回來，才走到了病房門口，有一人朝這邊走來。

    許善若心里忽感沉重。

    「今天??！我又跑去求一道符，要是再不去去霉運(yùn)，佑齊病情忽好忽壞的，就你的責(zé)任最大！」mama說完之后，拿出水壺，打開瓶蓋，遞給了許善若。

    她接過水壺，往里頭一看，又是燒成灰燼的符水浸在里面，也因?yàn)獒t(yī)院禁煙禁火，mama索性先在外面燒完后浸泡于水里，再進(jìn)到醫(yī)院交給她。

    反正都避不掉，她只好忍著饑餓感與胃抽筋的不適，直接一飲而盡。

    這水壺量估計(jì)也有三百毫升。

    只是一到胃里，她的噁心感又再度胡亂翻攪一通。

    好痛……

    「佑齊現(xiàn)在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見她喝完了符水，mama才會(huì)滿意，接著關(guān)心起兒子的日常狀況。

    許善若緊緊掩眉，似是在忍著胃部的抽痛感，接著回說：「他還在睡，我……」

    原本想講自己餓了正準(zhǔn)備出去買吃的，但她縮怯了。

    mama拿了幾百元塞到她手中，吩咐說：「你去樓下餐廳買點(diǎn)吃的，順便買佑齊愛吃的餅乾過來?！?/br>
    一切沒有多馀的情緒，她拿了錢之后，一身虛弱的走出了病房。

    步伐很慢，眼前又一陣頭暈?zāi)垦?，她的身子?cè)靠在電梯的鏡子上，試圖拉回了混亂的思路，這才恍惚想起，周悟生前一刻才交待她不要擅自離開病房的事。

    她卻給忘了。

    匆匆之間，按了樓層鍵，她得趕緊回到自己的病房才行。

    很快地，她回到病房里，才一踏進(jìn)去，就看見了周悟生。

    那是一個(gè)垂首落寞的身影，獨(dú)自坐在那里，握著手機(jī)，彷彿前一刻處在慌急的世界，卻又面臨找不到人的沮喪感，讓他一度負(fù)荷不來這般衝擊。

    「周……」許善若來到他身邊，正欲輕喚一聲……

    倏忽間，一把溫度襲了上來。

    周悟生將她緊緊抱住，胳膊圈住的力道，暗藏著不捨，也藏著恐慌，宛如深怕這世界，即將又再失去一個(gè)她。

    許善若又是恍惚，又是一愣。

    「為什么又要不告而別……為什么才交待的事又給忘了……」周悟生的嗓音很沉，還有些許的顫抖。

    從他胸腔傳來的聲音振幅，明顯的感覺到，他剛才又經(jīng)歷了一次那場(chǎng)記憶中的情境漩渦。

    此刻他是不是，又錯(cuò)認(rèn)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