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上你與府中女眷多說幾句話?！?/br>
    “是?！?/br>
    李驍笑了，“別緊張, 去認(rèn)認(rèn)臉，即便說錯(cuò)了話也不打緊，有孤呢?！?/br>
    南香抱著手爐點(diǎn)點(diǎn)頭, 她心里不慌了，之前想到要見那些個(gè)官夫人，難免心頭膽怯。

    “殿下，我都記下了。”

    “記下了？記下什么了？”

    南香道：“那本冊子, 上面大人的名字籍貫……”那冊子上記錄著不少官員姓名官位生平等等。

    “嗯。”李驍寵溺地摸了下她的頭, 南香在他身旁伺候得久，雖然沒能了解太多機(jī)要政務(wù), 但是耳濡目染, 她對前朝情況深有了解。

    李驍?shù)哪抗饴舆^她頭頂：“怎得今日沒戴你喜歡的那蝶釵？”

    “換了這個(gè)紅珠的, 不好看嗎？”南香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左髻上的發(fā)飾，她今日穿著一身天水碧色，圍同色狐毛斗篷，雪白的毛發(fā)在她的頰旁散開, 襯得她氣質(zhì)出塵, 小臉陷在絨毛中時(shí)，更是乖巧嬌美。

    “好看?！崩铗?shù)晚α?，此時(shí)出了宮門, 兩人一同湊到窗邊看外面的大街, 下著雪, 行人神色匆匆, 同樣茫茫一片白。

    外面的寒風(fēng)鉆進(jìn)來, 南香縮了縮脖子，忍不住用力抱緊銅手爐，直到掌心越發(fā)燙熱，她正要稍稍放松時(shí)，一只手搭上了她纖細(xì)的腰肢。

    那手輕輕一帶，便將她圈在臂彎里，南香全身僵硬著，閉上眼睛，直到臉頰貼上了一處堅(jiān)硬的胸膛。

    隔著一層外衣，剛觸上去的時(shí)候冰涼，沒一會暖了起來，她的身體也不再僵硬。

    四周突然變得很安靜，她不僅聽見了車轅轱轆滾動的響聲，還有那蓬勃的心跳聲。

    那心跳像是自己的，也像是另一個(gè)人的，或許二者皆有之。

    外面的雪似乎下的更大了。

    到了太傅府上，兩人一前一后下了馬車，南香見到了府上的諸多女眷，她是太子身旁的女官，更是太子身旁的大紅人，不少人琢磨著法子跟她打交道，諂媚恭維的數(shù)不勝數(shù)。

    更殷勤的公公太監(jiān)們南香已經(jīng)見識過了，她面上掛著淡淡的笑，從容應(yīng)對。

    “這是太子爺身旁的，當(dāng)真是氣度不凡，一看便知是宮里教出來的人。”

    “不知道還以為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千金呢。”

    “好一身絕色姿容。”

    不說她的身份，她的容貌引起了更多打量，有幾位夫人邀她去賞雪，其中有鹿大人的夫人，鹿大人拉著她的手，說了不少話。

    “咱家大人說過你這姑娘聰明機(jī)靈，更是寫得一手好字?！?/br>
    “人美，畫也好看?！?/br>
    “南香姑娘，喝一杯果酒如何？”

    南香淺笑回拒，她的眸光如水，看向一水之隔正在與太傅等人說話的李驍，太子殿下俊美無儔，在一眾賓客中卓爾不凡，引得眾女竊竊私語。

    除了身份地位高貴，容貌不俗外，南香知道太子殿下還有很多優(yōu)秀的地方，他武功高，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他還會醫(yī)術(shù)，南香覺得，若是有一天他不當(dāng)太子了，開個(gè)醫(yī)館也能聊以度日。

    興許他還能去當(dāng)捕快，去緝拿兇犯，也許還能去大理寺掌管刑案，要不開一家棋社，去當(dāng)琴師？

    據(jù)說公主府上總有一個(gè)長得好看的琴師，以太子殿下這般的姿容，若是當(dāng)琴師，一定也能入公主府。

    或許他還能考個(gè)狀元呢？

    “那個(gè)狐媚子怎有臉過來?！?/br>
    ……

    南香順著眾人的目光看去，看見的便是一個(gè)身著桃粉襖，瓜子臉，瞧著弱柳迎風(fēng)楚楚動人的女子，她生得很漂亮。

    對于漂亮的人，南香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

    同時(shí)她還聽見了四周“寵妾滅妻”“敲打拿捏”“張夫人今日如何如何”“劉家四小姐怎的怎的”之類的后宅院落的小聲談話。

    不遠(yuǎn)處的兩個(gè)女人，表面笑盈盈的，互相說著也是輕柔恭維的話，南香卻覺得那些話刺耳的很。

    那些個(gè)國公府侯爵府上的宅院人可真多啊，誰家的少爺小姐，嫡子庶女……

    “皇后娘娘要為太子選妃了?！?/br>
    “也不知道誰家的姑娘有幸嫁給太子殿下，成為太子妃?！?/br>
    “太子殿下如此姿容風(fēng)度……”

    ……

    南香靜靜地喝著茶，她還記得太子殿下第一次帶她出宮時(shí)，她是滿心滿眼的好奇與期待，到如今，還不如只待在東宮里。

    宴會結(jié)束，南香跟著李驍上了馬車，李驍今日心情好，飲了不少酒，南香嗅到他身上濃重的酒味。

    李驍靠在車廂上，閉著眼睛，嘴邊噙著一抹笑意，照舊伸手一攬，將人往自己身上帶，方才在宴會上，他一直想著一句話——溫香軟玉抱滿懷。

    這滋味可真不錯(cuò)。

    他喝多了，隨著馬車緩緩行駛，有了睡意，漸漸進(jìn)入淺眠中。

    馬車即將駛?cè)雽m門，南香掀開簾子，看向前方的宮門重重，那一重一重的殿宇，也不知道住了多少宮人。

    單是東宮里便有幾百人，南香看過東宮名冊，也知道章程規(guī)制，太子不僅會娶一位賢良淑慧的太子妃，他還有側(cè)妃昭儀，良娣良媛，美人采女……

    南香將他的手推開了。

    *

    太子妃的人選很快定下了，楚國公家的嫡二小姐，容映淑。

    南香跟在太子身后，在皇后宮中見到了那位容小姐。

    她的容貌不俗，舉手投足落落大方，自有一股雍容華貴在身上，與人交談時(shí)言笑晏晏，不卑不亢，當(dāng)真是個(gè)德行出眾的女子。

    皇后很喜歡她，李驍也滿意這位未來的太子妃，知道她是個(gè)聰明人。

    在皇后宮中吃茶聊天過后，皇后讓他們倆在宮中走走，若是再次合了八字，便要定下婚期。

    南香看著前方并列而行的一男一女，一個(gè)是天潢貴胄，一個(gè)是名門貴女，心想這便是戲文中所說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吧。

    “南香是孤最喜歡的丫頭，亦是母后選來孤身旁伺候的人?！?/br>
    容映淑點(diǎn)了點(diǎn)頭，表示知道了。

    一看她的眼神，李驍便知她懂了：“那好，你們聊聊?！?/br>
    李驍自然希望妻妾相處和睦。

    若容映淑是個(gè)心胸狹小善妒之人，他根本不可能選她做妻子。

    南香低著眸子，恭恭敬敬給容映淑倒了茶。

    “太子殿下，小順子那邊還有事，奴婢先走了。”

    南香說完，轉(zhuǎn)頭便走了，她一直往前面走，并未回頭。

    在這一刻，她終于清晰地認(rèn)識到，東宮會多一個(gè)女主人。

    她會再多一個(gè)主子。

    ——可她不愿意。

    李驍看著她的背影，沒想到脾氣乖順的南香竟會在這時(shí)與他置氣。

    容映淑臉上掛著一抹笑，她拿起杯子啜了一口茶，雖然覺得意外，心下卻更是放松了。

    這南香生得嫵媚絕色，又是太子的貼身婢女，可見深受太子寵愛。

    太子方才的話，容映淑不難看出，她成為太子妃后，南香也要跟著提位份，指不定是個(gè)良娣，就這絕色的模樣，生了孩子后，給個(gè)側(cè)妃也使得。

    不過，她似乎腦子不太好用，竟敢仗著寵愛在太子面前如此無禮。

    出宮后，容映淑與自己的奶娘道：“心高氣傲，命比紙薄?！?/br>
    “生得花容月貌，卻是不長腦子，這寵愛持續(xù)不了多久?！?/br>
    奶娘笑道：“那種下賤玩意怎么能比得上小姐呢?！?/br>
    容映淑笑了，她很滿意李驍這位未來的夫君，長得好，地位高，她自然會做好一個(gè)賢內(nèi)助，為他打理好后院。

    *

    太子大婚定在明年二月。

    “太子殿下曾允了南香一個(gè)要求，南香求太子殿下讓奴婢回尚食局?！?/br>
    “要過年了，南香想崔姑姑，想彩月彩云她們的。”

    “求太子殿下成全?！?/br>
    南香跪在李驍?shù)拿媲?，她此時(shí)沒有別的想法，她只想離開東宮，她覺得東宮就像是一個(gè)食人的野獸，正在對她張開巨嘴。

    那尖牙利齒不知什么時(shí)候落在她的身上，將她撕咬得四分五裂。

    她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真正的痛。

    李驍?shù)哪樕浅ｋy看：“你是當(dāng)真不知道孤的打算？”

    “南香，孤想封你做側(cè)妃，別跟孤說你不懂，你老實(shí)待在孤的身邊，等孤大婚后，萬春殿便是你的住處。”

    本來一切按照李驍?shù)念A(yù)想進(jìn)行，可這蠢丫頭又鬧出幺蛾子，“你還想要怎么樣？你是在威脅孤嗎？”

    回想過去種種，李驍當(dāng)真要抓住她的肩膀問問她，孤對你難道還不夠好嗎？

    “太子殿下?！蹦舷沆o靜地看著他：“看在南香伺候殿下大半年的份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就讓南香回尚食局吧?！?/br>
    “南香在宮外有爹娘兄弟，再等些年，有了恩典，南香想出宮侍奉父母?！?/br>
    “求太子殿下成全?！蹦舷愎蛟诘厣?，她磕了三個(gè)響頭，一聲比一聲響，一次比一次重，磕得頭破血流，殷紅的血順著她的鼻骨間劃過。

    李驍急了：“你究竟要做什么？”

    她磕第一下的時(shí)候，李驍還能硬著心腸，到了第二下，那就像是一塊燒得通紅的烙鐵，狠狠地捅進(jìn)他的身體里，讓他握緊了拳頭。

    等見她血花迸濺的額頭時(shí)，憤怒和心疼同時(shí)填滿了他的身體。

    南香定定地看著他：“如果殿下不成全，南香就磕到殿下答應(yīng)為之?！?/br>
    她作勢還要繼續(xù)，李驍攔住她，他冷冷道：“你當(dāng)真要如此？”

    “求殿下成全?！?/br>
    “好?！崩铗?shù)芍?，答?yīng)了她：“滾，給孤滾出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