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米處。

    埃蘭斯諾單手掐著守冰的脖子，舉在半空，少年面色紫紅，匕首早就掉在了地面上，拼命掙扎，拍打著這只鉗住他性命的手。

    “放……放開！”

    “——滾??！”

    少年牙關(guān)緊咬，青筋凸起。

    不甘、憤怒、悲切、恨意、還有這種情況下都不肯放棄求生的明亮眼神，絢爛的恍若不該存在在這陰暗角落的璀璨煙火。

    燃著一團(tuán)火苗似的。

    永遠(yuǎn)撲不滅。

    殺不凈。

    ……

    掐著少年脖子的冰涼手指一頓。

    埃蘭斯諾在他眼里看清了自己。

    是笑著的模樣，也跟往常沒什么區(qū)別。

    但他卻有一瞬間莫名覺得自己很陌生，就好像，他不該是這幅漫不經(jīng)心間隨意予奪他人性命的樣子。

    埃蘭斯諾腦中驀的蟄痛，痛感持續(xù)了大概兩三秒，等消失的時候，他眼神倏地冷下來。

    再次望向守冰眼睛的時候，他突然覺得討厭極了。

    他不想在這雙眼睛中看見光的存在。

    作者有話說：

    宮大爺：這孩子眼睛真亮，讓我摳下來照明（不）

    ——

    第6章

    ——他不想在這雙眼睛中看見光的存在。

    埃蘭斯諾瞇眼，笑了笑：“你恨聯(lián)邦剿滅了肅屠，殺了你父親是嗎，是不是為你父親的暴斃感到不可思議？”

    他語氣溫柔：“我給你講個故事吧?！?/br>
    肅屠的少主守冰，是個內(nèi)向靦腆的人，而就是因為太過內(nèi)向，被肅屠老首領(lǐng)嫌棄沒用。

    守冰努力想為父親做點事，就經(jīng)常出基地，將附近受傷的民眾帶回基地救治。

    第二軍團(tuán)負(fù)責(zé)剿滅肅屠，就派了臥底在這些傷民里，有一部分傷好后離開，有一部分則留了下來，混進(jìn)了負(fù)責(zé)全軍主將飲食的后廚。

    下毒，是個爛俗又好用的手段。毒素輕微不易察覺，但日積月累，深入骨髓。

    在第二軍團(tuán)正式出兵那天，臥底在飲食里放入了引誘毒素全面爆發(fā)的誘導(dǎo)劑。

    ……

    “這不可能！”

    守冰瀕臨窒息，瞳孔已經(jīng)開始渙散，聲音越來越低。

    他不相信這個人的鬼話！

    “怎么……咳咳……怎么會是因為我……”怎么可能是因為他害了自己的父親，害了肅屠？！

    埃蘭斯諾：“怎么不可能？”

    “聯(lián)邦決定要對付你們肅屠的時候，你們的喜好、習(xí)慣……所有的資料都已經(jīng)擺在了行政處的辦公桌上。”

    他近乎惡劣的，在少年耳邊輕聲低語著。

    “肅屠是一個鐵桶不錯，但終歸還是有漏洞的——

    你，肅屠的少主，親手制造出來的漏洞?！?/br>
    “你都快死了，我騙你做什么，好心讓你死得明白，還不信。”

    埃蘭斯諾沒有騙他的理由。

    就像勝利者不屑于對流浪犬說謊。

    所以……

    少年渾身發(fā)抖，手腳冰涼，所有沉默的尖刺似乎是石沙鑄就，在這突然的沖擊之下，潰不成軍。

    大腦瀕死缺氧。

    他徹底懵了。

    埃蘭斯諾語氣含笑，低聲道：“你親手殺了你父親哦?！?/br>
    “還害了肅屠所有人?！?/br>
    “他們會很怨你吧，該戰(zhàn)死沙場的英雄，能夠叫聯(lián)邦忌憚的梟雄，死得毫無尊嚴(yán)，毫無價值?！?/br>
    “你該恨的不是聯(lián)邦?！?/br>
    埃蘭斯諾欣賞著少年心碎的神情，吐出最后一句話——

    “是你自己。”

    這一句后，他看著少年眼底方才聚著的光，驀的散了。被他掐著脖子舉在半空，臟黑的斗篷隨風(fēng)一晃，像個灰敗的破舊玩偶。

    沒意思。

    埃蘭斯諾想，要是他也被人這樣戳肺管子，除非他親眼看見，否則一定不會信，還會把戳他肺管子的人千刀萬剮。

    不禁玩的玻璃心小鬼。

    埃蘭斯諾正欲殺人的前一秒。

    砰砰砰！砰！砰！

    密集的子彈忽的從右側(cè)的屋頂上射來！

    刺殺？

    埃蘭斯諾下意識撐開精神力屏障，手中卻忽的一空。

    守冰被人搶了！

    他眼神一冷，遽然抬眸，眼底映進(jìn)了一雙冷淡的金瞳，和一張戴著面巾的臉。

    埃蘭斯諾愣怔。

    他和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人之間的距離不到一拳。

    幾乎貼身擦過。

    極近的距離，轉(zhuǎn)瞬拉開。

    來人趁著剛才他展開精神力的瞬間，把守冰從他眼皮子底下?lián)屃诉^去。

    他身形清雋矯健，并不戀戰(zhàn)，幾個翻躍就奔著城外趕去，同時回頭對另一個和康犬糾纏的襲擊者道：“走！”

    后者聞言當(dāng)即后退，一通掃射，給他們殿后。

    康犬轉(zhuǎn)身躲在掩體后，眉間深鎖，他抬頭看向埃蘭斯諾的方向：“上……”

    他瞳孔驟縮，飛撲過去，一把扳住埃蘭斯諾的肩膀。

    “上將小心！”

    ——還是遲了點。

    一顆子彈穿透了埃蘭斯諾的左肩。

    血瞬間洇透了筆挺的軍裝。

    埃蘭斯諾被拉的一個踉蹌。

    遠(yuǎn)處，巡邏的軍隊聽見子彈的響聲，調(diào)轉(zhuǎn)方向往這邊趕來。

    康犬飛速確認(rèn)埃蘭斯諾的傷口狀況，心中微沉，緊接著他馬上聯(lián)系了硅藍(lán)城的守城將領(lǐng)，通知軍醫(yī)做好準(zhǔn)備。

    剛才的那兩個人目標(biāo)明顯就是沖著肅屠少主來的。

    他應(yīng)該立即帶著人去追。

    但現(xiàn)在上將受傷了，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壓下。

    上將是第一軍團(tuán)定魂針，只要他在位一天，現(xiàn)在整個西北的局勢就穩(wěn)一天，所以，一定不能出事。

    守城軍距離他們越來越近，周圍嘈雜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

    埃蘭斯諾沒有任何反應(yīng)。

    自指尖滴落的血滴砸在污水里，緩緩漾開，他眼睫一顫。

    “上將？上將？！”

    康犬低喊了兩聲。

    他沒料到那顆子彈埃蘭斯諾會躲不過去。

    如夢初醒般，埃蘭斯諾蹙了下眉，他在出神，甚至沒有心思去計較剛才那兩個來歷不明的人。

    良久。

    他摘了手套，伸出右手，在左肩傷口處輕輕一抹，輕易就沾了血跡，指腹摩挲間仍舊是血液黏膩的觸感。

    疼。

    但是……

    他指尖下滑半寸，從傷口處移到心口。

    埃蘭斯諾怔忪低喃：“好奇怪……”

    好奇怪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