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冬之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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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禾光站在流理檯前洗著碗,這里的流理臺低矮,他每次都得彎身。 這間飯店十樓的日式餐廳,是他工作的地方。 洗了一整天的碗,夏禾光完成廚房最后的清潔,脫下工作戴的頭巾,打卡下班。 他戴上黑色的鴨舌帽,一路上都低著頭,搭上平常在搭的那班公車。 他不喜歡搭捷運,人滿為患、肩挨著肩,讓他全身不自在。 夏禾光的工作是從中午直到傍晚,所以每當他下班時,外頭都已是一片黑。 坐在公車最后排的角落,望著窗外的燈火通明、熙熙攘攘的人群,是夏禾光每天最感到平靜的時刻,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能好好欣賞這個世界,不用擔心外界異樣的眼光。 夏禾光買完晚餐后回到家,到浴室洗去一身的汗味。 吃完晚餐后,將一屋子打掃乾凈,便早早上床睡覺。 這是夏禾光每天一個人的生活。 隔天,夏禾光照平常的時間起床、搭上平常搭的公車班次,提早五分鐘來到上班地點,當他準備推開門時,里頭的談話聲讓他頓時停止了動作。 「夏禾光真的很不像二十二歲的年輕人耶,他為什么沒讀大學?。俊?/br> 「主管之前不是說他高中延畢嗎?還說這是他的第一份工作?!?/br> 「依他的顏值應該要當外場啊,為什么要當個洗碗工???」 「電視不是都這樣演嗎?富二代從基層做起,我們就看誰先攻下他?!?/br> 女生們的嘻笑聲自門縫傳出來,夏禾光還在猶豫何時進去時,肩膀忽然被人撞了一下。 「別站在這里擋路?!拱⒘螌⒈嘲Φ郊缟?,斜眼瞪夏禾光一眼,推開門走進休息室。 夏禾光重新調整好剛才被撞歪的背包肩帶,跟著走了進去,壓線打卡。 今天適逢周末,要洗的碗是平日的兩倍,夏禾光始終低著頭做事,不說任何一句話。 「禾光,今晚有聚餐,要去嗎?」打烊后送走客人,小梅在夏禾光身旁打轉。 「我們這個月營業(yè)額有達標,主管請客!」茵茵順勢搭腔。 「不用了,謝謝?!瓜暮坦鈱⒍逊e如山的碗清洗乾凈,轉身到工具室拿掃具開始打掃。 「自閉兒去了只會破壞氣氛吧?!挂慌缘陌⒘卫湫σ宦?,被小梅和茵茵瞪了一眼。 夏禾光在最快的時間內打掃乾凈,時間一到就打卡下班,讓小梅和茵茵沒機會再說服他。 傍晚時分,月星高掛,夏禾光買完晚餐不多作逗留便回家。 每當他回到家,呼吸著屋里的空氣,他才感覺緊繃的身子逐漸緩和下來。 這天,夏禾光難得睡過頭,幸好還有趕上平常搭的那班公車,他在后排的角落坐下,松口氣之馀,習慣性地抬手想壓低帽沿,才發(fā)現(xiàn)他把那頂黑色鴨舌帽忘在沙發(fā)上了。 他拉上窗簾阻擋窗外的陽光,低頭望著不自覺攥緊的雙拳,焦慮感悄然升起。 當他氣喘吁吁終于抵達餐廳的員工休息室,才剛打開門,忽然一拳落在他頰上,他沒站穩(wěn),整個人倒在地上,女同事們的尖叫聲頓時此起彼落。 「垃圾人渣就該關一輩子!干!」阿廖大吼,揪起夏禾光的衣領,又是重重一拳。 周遭的男同事見此狀,紛紛上前架住失控的阿廖,夏禾光還倒在地上,抬手抹了抹嘴角,鮮紅的血漬沾染了他的手指。 「干!這個垃圾根本就不是高中延畢,而是被關進少年監(jiān)獄!」阿廖扯開嗓門放聲大吼,「我朋友的弟弟是你們高中畢業(yè)的,你犯罪的事蹟全校都知道!你根本就不是在履歷表上寫的那間高中畢業(yè),是犯了罪被抓進去關,才沒上大學!這里是你的第一份工作,等于是你前幾個月才剛被放出來,對吧?」 眾人倒抽一口氣,彷彿炸開了鍋,整間餐廳全是激昂的談論聲。 「你這吸毒犯跟性侵犯!」 深藏在記憶中的那道瘡疤,再次被現(xiàn)實中的話語狠狠鑿開。 夏禾光眼眸一暗,用衣袖擦去嘴角的血漬,冷下臉站起身走到打卡機前,周圍的人全都讓開了路,直到他打卡的聲響劃破此刻的寧靜。 「夏禾光,你這人渣還有心情打卡?」 「現(xiàn)在是上班時間?!瓜暮坦膺呎f邊將背包放進他專屬的儲物柜。 「干!我現(xiàn)在連跟你呼吸同一處的空間都感到噁心!」阿廖抓起夏禾光的背包往外丟,一把就揪起夏禾光的領子。 「住手!現(xiàn)在是在做什么?」出現(xiàn)在門口的店長大聲制止,「是要造反了嗎?都要開店了,外場半個人都沒有?」 「店長,我沒辦法跟這個垃圾人渣一起共事!」 店長看向夏禾光嘴角的瘀血,靜默了一陣子才緩緩開口:「阿廖,放手。」 「店長,你可以問問在場所有的同事,誰敢跟他一起上班?看你是要留他還是留我們?」 因為驚嚇而抱在一起的小梅和茵茵拚了命搖頭,小聲說道:「我……我不敢……」其馀的同事們也跟著搖頭。 「夏禾光,東西整理一下,跟我過來?!沟觊L環(huán)視了一圈看熱鬧的員工們,又說道:「趕緊準備開店,動作快!」 眾人一哄而散,阿廖氣憤地放開夏禾光的領子,還故意推了他一把。 夏禾光提起被丟在地上的黑色背包,跟上店長離去的腳步。 「禾光,晚點去醫(yī)院擦藥,開收據(jù)跟診斷證明書,公司會負擔。」 「嗯。」 店長和夏禾光站在無人的走廊,他看似平靜,但其實緊抓著背包肩帶的指頭都已泛了白。 「禾光,你份內的工作都做得很好,我也相信你已經改過自新,原本我跟主管是想等你跟同事們相處一段時間后,再告知大家,但是……」店長忽地嘆了口氣,「總之,你真的不必因為這件事而氣餒,這里只是你的開始,你的未來還很長,還可以多去嘗試……」 店長苦口婆心、滔滔不絕,夏禾光低頭仔細聆聽,卻沒有任何一句進入他的耳里。 「你就做到今天吧,公司會給你資遣費,不會虧待你的?!?/br> 直到最后一句話落在夏禾光心上,他才抬頭對上店長的目光,那里頭滿是惋惜。 下午的行程忽然空白,夏禾光沒有馬上離開,而是搭上電梯往飯店頂樓的方向。頂樓是傍晚后才會營業(yè)的餐廳,此時空無一人,全透的玻璃門外是露天式的酒吧,擺著各式桌椅。 夏禾光走到圍墻旁,向下俯瞰,臺北的街景盡收眼底。 如果……從這里跳下去,會怎樣呢? 「叮鈴!」突然的簡訊鈴聲打斷夏禾光的思緒,他拿出手機查看,是每個月都會收到的手機門號繳款入帳通知。 陽日希已經幫他繳了五個月的電信費。 他點開聯(lián)絡人,里面只有一組唯一的手機號碼,卻遲遲沒有按下通話鍵。 夏禾光拿出張老師送他的隨身聽,戴上耳機,按到第五首歌曲。他搭電梯下樓來到一樓大廳,揮別這個待了四個月的地方。 搭上公車,將近三十分鐘的車程帶他前往熟悉的地方,當那闊別五年再次映入他眼簾的校門口,他的內心竟然比想像中的還要平靜。 酷玩樂團chris的歌聲還在夏禾光的耳邊繚繞,雖然沒了宛若護身符的黑色壓舌帽,但耳邊的音樂卻彷彿鎮(zhèn)定劑,安撫著夏禾光的心。 「少年仔,你有什么事嗎?」警衛(wèi)室的大叔打開窗探頭問道,因為夏禾光已經在校門口站了快半小時。 夏禾光將隨身聽收進包包,走近警衛(wèi)室的窗口,警衛(wèi)大叔和五年前相比沒太大改變,只是多了些白頭發(fā)和皺紋。 「大叔,您好,我是陽日希老師以前的學生,請問我方便跟陽老師見面嗎?」 「陽日希老師?喔!陽老師她四年前就已經轉校了,你不知道嗎?你是第幾屆的?」 夏禾光愣了愣,「轉校了?去哪里?」 「她前陣子還有回來敘舊呢!我剛好有跟她聊了一下,她現(xiàn)在在臺南沿海的國小任教,還抱怨臺南的食物太好吃,讓她胖了好多啊!」 揮別警衛(wèi)大叔后,夏禾光再次搭上公車,坐在角落的他,視線始終無法從手中的字條移開,那是警衛(wèi)大叔剛才手寫的紙條,上頭四個字是陽日希目前任教的小學名稱。 自從他回歸社會后,不是沒有想過要聯(lián)絡陽日希,而是害怕見到她……因為她是這世上唯一清楚他所有不堪的人,面對她,他只覺得無地自容。 回到家中,明明整天都沒有工作,夏禾光卻覺得特別疲憊,倒在沙發(fā)上沒多久就睡著了。 待他醒來時,天色已經轉黑,他隨意泡了碗泡麵果腹。吃飽后,他打開落地窗打算到陽臺吹風,卻被忽然灌入的一陣風嚇到,趕緊關了窗。 原本擺放在電視機上的東西散落一地,夏禾光一一拾起,卻在看見某封信時楞神。 陽日希曾經寫給他的那封信,正好就躺在警衛(wèi)大叔手寫的字條旁邊。 一瞬間閃現(xiàn)的念頭,讓夏禾光看向時鐘,不假思索地拿起背包,回到房里隨意塞了幾套衣服,戴上黑色鴨舌帽便出門。 「一張到臺南的票,謝謝?!?/br> 夏禾光來到臺北火車站,趕在客運末班車之前買到票。 客運的末班車上只有零星幾人,夏禾光拿出隨身聽按至第五首歌曲,熟悉的前奏自耳機傳至他的耳里,他望著窗外的黑夜,此時已經行駛在高速公路上,路邊晃眼而過的里程牌,讓他想起幾個月前剛從高雄離開的時候。 心跳忽而加快,似乎比那個時候還要激動。 想見她的心情,越來越強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