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圖書管理員 03
沒時間能讓我再躊躇,我立即向前,叫住剛從樓上下來的男人。 「你是警察嗎?」 他摸了摸自己下巴,面露疑惑,「我不是警察,我只是一名調(diào)查員?!?/br> 「沒關(guān)係,」我立馬說,「我有話和你說,你能和我來嗎?」 男人愣了愣,大概是沒預(yù)料到我會說這些話,他沒猶豫太久,就只說了聲好。 我領(lǐng)著他,來到位于學(xué)校后棟的校立圖書館,我讓他在柜檯前的小圓椅坐著,而我坐在柜檯里面。 「你有什么話想對我說?」男人盯著我,然后問。 「關(guān)于字游的事情。你剛剛是去找姜定安老師沒錯吧?」 男人點點頭,于是我又說,「她有很多東西,講的并非是實話?!?/br> 「你為什么這么說?」 「上次警察在問她話的時候,我正好去她那樓的辦公室放圖書催繳單,恰好聽到罷了?!刮逸p描淡寫,「我會把我所知道的字游和你說?!?/br> 他將單眼相機放置在桌上,詢問我的意見,「接下來你的陳述,我會進行錄影,不過這些影片并不會外流,無須擔(dān)心,你可以嗎?」 我點點頭,我望著相機的鏡頭一眼,接著說:「在很久以前,姜老師就有被舉發(fā)過黑箱作業(yè)?!?/br> / 我在很久之前就一直在學(xué)校圖書館任職管理員,自然再清楚不過學(xué)校里發(fā)生的點點滴滴。約莫五年前,姜老師就曾經(jīng)被爆出發(fā)生疑似洩題事件,聽說會藉由週末時間,打著讓學(xué)生特別練習(xí)的名義,但私底下卻是洩漏段考考卷,并且她只給平常成績名列前茅的學(xué)生這個機會。 那次不僅影響了考試的公平性,還影響了學(xué)校的形象,但是她一直矢口否認有這件事情,加上理事長出面,后來這件事情只被說是謠言便解決。 整件事情要先從認識字游開始說起。 和字游認識是因為他常來圖書館,看久了也就記住樣子了,他從高一就很常來圖書館借書,那時我就看見他身體上的異狀了,在他踮起腳尖拿高層架上的書時,便看見他的肚子上有一塊一塊的血斑,一連我又看到了好幾次,發(fā)現(xiàn)血斑是一塊對稱的圖形。 那時的我就覺得有點奇怪,究竟是發(fā)生什么事情了?怎么在身上會出現(xiàn)那樣的傷口? 但因為我和他當(dāng)時還沒有那么親近,于是我就沒有多問他什么。 在高一下學(xué)期,那一陣子我和他們拉近一點關(guān)係,因為他們要準備校內(nèi)競賽,幾乎每天都到圖書館來找資料,偶爾我和他們會講幾句話。 因為我剛好是比賽里其中一位評審,對每一份作品都很熟悉,尤其對他們的內(nèi)容特別有印象。 那時候他們選中的書為波蘭猶太裔詩人的格言集《思緒紛亂》,他們引用里頭一條格言。 說道:“nosnowflakeinanavalancheeverfeelsresponsible.” 英文的意思是「雪崩中,沒有一片雪花覺得自己有責(zé)任?!惯@句格言,實際上連結(jié)到德國納粹。 集中營的看守員、押送猶太人的火車、毒氣室的建造者,每一個人都以為自己只是在履行職責(zé),但卻沒有人覺得自己對無辜的死者是有責(zé)任的。 接著他們提出一針見血的見解:在制度的庇護下,人們的道德感都關(guān)上燈,冷血麻木,且不覺得自己有任何責(zé)任。 雖然講遠了,不過他們?nèi)齻€真的很有才華,第一次參賽就打敗眾多參賽多次的學(xué)長姐,拿了全校第二名。 一開始會有他們?nèi)私M合的出現(xiàn),老實說是我的一心湊合。 借書時需要使用學(xué)生證,藉由學(xué)生證,我知道了蔡翊安和李字游同一班之后,我便決定要間接知道字游身上的傷口是怎么出現(xiàn)的,我和蔡翊安提出一場交易,若她能夠接近字游,并且知道他身上的傷口是怎么出現(xiàn)的,這段期間和事成之后,我便讓她擁有圖書館特權(quán)。 在她有興趣的新書一到之時,我便會優(yōu)先替她保留,她借書也沒有上限本數(shù),對于愛閱讀的她是比劃算的交易,她果然答應(yīng)了。 因為第一次參加比賽便成績優(yōu)異。在高二的時候,路上巧遇終仁,我有要他去問之前的伙伴要不要再參加一次,但就被他們婉拒了,我也沒再多問為什么。 在高二的這一整段時間,發(fā)生了不少事情,蔡翊安成功照著計畫接近李字游,而且還和字游一起參加她自己本沒興趣的比賽,但就在某天,她突然來告訴我事情沒有這么簡單。 那天一大清早就看到她了,我還沒來學(xué)校她便已經(jīng)在圖書館前等著。 她的頭發(fā)不像平常那樣梳得整齊,眼鏡戴得歪歪的,舉止也不像平常般輕柔端莊,那天和之前的印象形成兩個極端,表情始終摻著慌張的神色,見不到一絲從容。 那天我問她怎么了,她只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進到圖書館再跟我說,情緒未曾平復(fù)過。 「我可能沒辦法再幫忙了?!顾^便說。 她也坐在柜檯前,對著我說,「我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子一切都好可怕……好恐怖?!顾龔堥_嘴巴喘氣,一句話里面沒有停頓點,一股腦兒地說完,「他昨天脫下衣服讓我看他的傷口正常人有辦法忍受那種痛嗎?」 「你說慢一點,是怎么樣的傷口?」我語氣和緩,盡全力安撫躁動不安的她。 她就像沸騰的開水壺,關(guān)上她的火才有辦法讓她安定下來,不過恐懼的烈焰不斷地燃燒,她越說便越焦慮,「不是血斑,而是被銳器割傷的那種感覺,雖……雖然結(jié)痂了,但是面積很大,傷口遍佈了腹部表面??吹降漠?dāng)下就會渴望閉上眼,不敢再去直視它,甚至?xí)唤謶值厍瑖I?!顾f話的速度雖然明顯放慢了,但近乎每個說出的字都在顫抖。 她的眼神找不到落點,右手放在桌子上,不斷用食指指尖敲打桌面。 「他有說那些傷疤是怎么來的嗎?」 她的表現(xiàn)突然不再焦慮,靜靜看著桌子,又看向我,「信神的代價?!?/br> 「我這樣說很奇怪……但是字游真的這樣和我說?!?/br> / 「你有聽說過夢山菩薩嗎?」我望向調(diào)查員,「我?guī)缀鯖]有找到關(guān)于那尊神的資料?!?/br> 男人愣了愣,預(yù)料之內(nèi)地說,他并沒有聽過,「那是什么?」他問。 「字游供奉的詭異神明,我們只了解到祂的姓名,找到供奉祂的人,但具體究竟是什么,我們?nèi)徊恢?。」我打開柜檯上的電腦,將螢?zāi)晦D(zhuǎn)向他,「這是在已經(jīng)關(guān)站的無名小站上,找到的唯一照片?!?/br> 神像鑲在一棵巨樹的主干里,巨樹的根攀附著古寺的高墻,枝葉往窗外與屋頂延伸,巨樹的主干猶如液體,深埋著菩薩的軀干,只有頭露出樹的表面。 菩薩像的面目慈祥,視線低垂,如柳葉一般的眉毛微微彎曲,小小嘴角輕輕上揚,在眉間有第三眼,直視正前方,數(shù)不清背景有多少隻手,往四周延伸開來,因照片已久,畫素并不太清晰,只能看見大概模樣。 「……我第一次看見這個,臺灣有這個地方嗎?」他摸摸下巴問,「你認為字游離開是因為宗教嗎?」 我搖頭,「我不知道臺灣有沒有這個地方。因為字游和翊安說,他身上那些傷口都來自于那個夢山菩薩,一切才漸漸變得詭異,我并不懂傷口來自一尊神是什么意思,之后的失蹤和他坦白的時間,太近了?!?/br> 他聽懂了我的意思,便說:「你的意思是,坦白其實是他的求救嗎?」 我不敢篤定,將電腦螢?zāi)晦D(zhuǎn)回來,「或許?這只是我的猜測?!?/br> 「之后蔡翊安同學(xué),就如她所說,沒再繼續(xù)介入這些事情了嗎?」 「沒有了,之后也很少看他們仨一起出現(xiàn)在圖書館。因為又再次傳出了洩題事件,然而這次的主角是姜老師和李字游,狀況開始急轉(zhuǎn)直下,接著學(xué)校網(wǎng)頁出現(xiàn)字游國三的瘋狂影片,被鬧得沸沸揚揚的。甚至有家長提出說,應(yīng)該讓字游退學(xué),不能讓這個敗壞秩序的人出現(xiàn)在校園里?!?/br> 我接續(xù)說,「我?guī)缀醪桓蚁肫鹱钟文顷囎邮窃趺闯惺苓@些,學(xué)校對外都稱說什么事情都沒有,都是不實的謠言,然而內(nèi)部已經(jīng)像是個壓力鍋,氣氛緊張不已,幾乎每個人都對字游指指點點。」 我苦笑,「而且聽說,洩題事件就是蔡翊安爆料出來的?!刮夷槻唤b獰起來,「我不知道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本來不是還好好的嗎?他們友情怎么就這樣徹底決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