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跟著灰飛

    週二，坐在林絢意對座的人是陳浩男，二人聊著天，吃著陳浩男口中所說的「可能是學(xué)校附近最好吃的蛋包飯」。絢意吃著吃著，不禁認(rèn)同他的說法。

    陳浩男口不停，又是吃又是說，反之絢意就沒太多話。

    很快，二人便吃完了午飯，一同邁步回校。

    「下次我?guī)闳コ粤硪粭l街的烏東，那間也是絕頂。」

    「街口那間？不用了，我是?？汀！?/br>
    「不是那間，是在36號那間，你一定未試過。那兒沒有座位的?！?/br>
    「那怎樣吃？」

    「買回去學(xué)校吃，很好味的。明天好嗎？」

    「明天我跟女生們吃。」她才不要每天都跟他吃午飯。

    對方似乎有點不高興，一時沒作聲。不一會二人便來到校門。

    隨著絢意抬頭，前面有個很眼熟的女生在校門旁邊的花圃站著。那女孩看起來很嬌小，穿著大碼襯衫，即使穿成這樣也顯得她很瘦削。她沒有半點笑容，只是盯著手機(jī)，無視旁邊一群男生在打量著她。她看起來很可愛，留著一把長發(fā)，化了個淡妝。絢意平時很少化妝，除非出席些像謝師宴的場合，所以一般來說她都沒有化妝的技巧可言，她只會涂唇膏和畫眉毛。

    陳浩男注意到絢意在打量著那邊的女生，同樣望了過去，還禁不住說：「那很像是高韋諾會喜歡的類型?！?/br>
    絢意也禁不住朝他反白眼：「沒有人想知道?！?/br>
    「那你為什么盯著人看？」

    「因為我好像在那兒見過她。」說完，絢意隨即聯(lián)想到，她的思緒連接到那天的星期六──一個女生牽著一個男生的手臂進(jìn)場看電影；走出戲院時，被那個男生吻上，她還甜蜜地拉起一笑。怪之不得她的身影有點熟悉，原來是女主角。

    絢意沒坦露心中的領(lǐng)悟，只是偷偷再瞧她看一眼。這就是高韋諾喜歡的類型。諷刺的是，高韋諾是她的理想型，但沒有在理想的結(jié)果之內(nèi)，這已經(jīng)不用想下去了，眼前這個女生一定是在等他，他人肯定還在外面跟班上一群女生吃飯。

    她阻止了自己想下去，然后和陳浩男一同走進(jìn)學(xué)校。

    今天她沒有讓人察覺到任何不妥，不如說連她都混進(jìn)正常狀態(tài)里面。

    經(jīng)過朱棚俊那通電話，她的腦袋運轉(zhuǎn)到不覺累似的，身體累了也睡不去，結(jié)論是，她只不過是個平凡人而已，為什么會被想成那種神圣的女生？這世上還有嗎？

    對喔，連自己都不是的時候，世上還會有嗎？

    絢意覺得自己需要告訴周凱君，那夜便打給她。凱君倒沒太多勉言，只作簡單的總結(jié)：「不要再想他了，他的事情就當(dāng)一場大火那樣，燒剩的灰塵不要拿回來作紀(jì)念?！?/br>
    跟棚俊那通電話掛斷的一刻，絢意倒是覺得有大火熄滅的感覺。自那通電話之后，又是一輪消聲匿跡。她沒太大的失意，只是跟凱君說：「原來他一直這樣想我，到現(xiàn)在我才知道自己在他心里有個角落，我是完美的?！雇昝赖夭怀鲕?，完美地當(dāng)他一個最佳女朋友。到后來他才知道，她才不是這么完美。她可以很完美地恰巧出現(xiàn)在他面前，讓他愛上她，也看似完美地回應(yīng)了他的愛，但結(jié)果不是彼此想望的美好，最后就只剩下一堆灰燼。

    很可惜，她不是好女友，甚至做不了最佳前女友。曾經(jīng)，她拼了命去當(dāng)一個人的好女友，什么事都體貼入微，那個人卻不懂珍惜；如今她做不了的時候，卻有人想她做得到。

    過去的她一定沒料到會變成這樣，竟然有發(fā)現(xiàn)自己不可能是個完美女友的一天，縱使不能做到一百分，至少也是個忠心耿耿的女友，但她不是了?？赡苋斡蛇@份不完美的心情和事實，繼續(xù)走下去，或會可幸地發(fā)現(xiàn)另一位不完美先生，原諒過往失策的她。

    會嗎？

    「聽說你在找我。」喬喬忽然在棚俊工作的地方出現(xiàn)，后面還有一排人在等候點餐，令他陷入窘困。

    「……不如等我下班再說?！?/br>
    「不，現(xiàn)在說明白?！?/br>
    棚俊停住幾秒，然后在電腦螢?zāi)磺扒昧藥紫??！笌湍泓c了焦糖latte，坐在窗口那邊等我吧。」他遞給她一張收據(jù)，她唯有乖乖依他指示。

    本來喬喬打算理直氣壯地找他談判一番，無奈氣勢好像一下子被對方壓回去。

    好樣的，她不找他，想著他會想起自己然后來找她，怎料一個星期多了，這個人一點回音都沒有。她可真氣壞了。結(jié)果前天收到世杰的電話，說棚俊想她了，令她心有一喜，以為他會來找她，怎料又是沒回音！唯有親自找上門，她也真是夠狼狽。所以她好應(yīng)該還他一點顏色看看。

    距離棚俊下班的時間可久，現(xiàn)在才三時正，喬喬可不想乖乖聽話在這等個半死。她正想再上前找他之際，就見棚俊脫了圍裙，邁步向她那一桌。

    穿白色襯衫的他看起來挺帥氣，領(lǐng)口兩粒扭扣很隨意地松開，還有點咖啡漬在手袖上。

    喬喬裝著一臉不在乎，也瞧不見他的魅力般坐正，等他坐過來。

    他一坐下，便問：「怎么了？」似是不耐煩。

    「你不是在找我嗎？聽世杰說。」世杰的版本不會有錯吧。

    棚俊心知世杰的嘴巴不說話會死人，所以也不太驚訝喬喬會知，但他沒那種心情處理這些私事，剛才處理一堆的事務(wù)可是足夠讓他心煩。

    「我只是說了不知你最近在搞什么而已?！古锟≌f，慎防世杰說了另一個版本。

    喬喬開口，但說不出一個字。

    那就不是在想我嗎？

    她感到愚蠢極了。唉，上一次不是灰心了嗎？見他仍著緊前女友的那些故事經(jīng)過，她明明受夠了，但到頭來，想念的人仍只有她。

    棚俊想說點什么，卻又自覺說不出什么好話來，手指在桌上彈動了幾下，最后說出這句：「你坐坐吧，有什么再叫我?！谷缓笏慊厝ィ魃蠂构ぷ?。

    結(jié)果這個下午，喬喬都坐在那兒，看他走來走去，認(rèn)真工作，完全感覺不到他這個人跟前女友有關(guān)?？?，他一個人也很好吧，她還為了個什么去打擾這樣的他呢？

    她獨自一人想了又想，看完又看，這樣的朱棚俊，真好。

    最后她一聲不響地收拾行裝，獨自離開小店。

    門開的一刻，棚俊剛巧見到，那個嬌小又倔強的身影，離開他的視線范圍。

    一旁的男同事經(jīng)過他這邊，隨口在他耳邊說了句：「女朋友嗎？」

    「不是?！古锟〉鼗貞?yīng)。

    棚俊雙手撐腰，深深地嘆下一口氣。

    終歸仍將她歸為一類嗎？還是他自己在測試別人的真心？他憐惜這樣的她，卻又不敢伸手觸碰。他的思緒看來還是很混亂，連自己都捉摸不到。

    那通電話連接起他對林絢意的失望，還有心底里的真心話。他終于說了出口，將她判了死刑。她該知道自己犯下的錯害一切都灰飛煙滅，她也應(yīng)該清楚她曾在他心目中如此清澈，即使?fàn)幊车幕煦缌铌P(guān)係生起無數(shù)瑕疵，他還是愛著那樣的她，愛過，到今天已是沒有心跳的尸體一樣。

    他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一天，對這個女人失去依戀。不過他倒佩服自己，不是有句話說男人死心起來比女人更殘酷嗎？就像打火機(jī)，用力一噠，便有火，松手便熄滅，容易極。

    想到這，煙癮起了，他便到后門抽一根。

    前些天他就在這兒接起她的電話，向她拋出一堆冷言冷語，不知道她是不是難過得不敢相信呢？

    他別開臉，不看向那天站著的方向，向另一邊吹了口煙，望著煙飄，再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