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回答我，這些日子你想沒想我？”舒青麥不容對方離開，抓著曲頌寧的手指不放，逼迫他注視自己的眼睛。

    說來也奇怪，這個女人未必多么漂亮，偏偏一雙眼睛生得靈活特別，總是玩命招惹看它的人。曲頌寧的思緒飛向了他們高原上初見的那個場景之中，他跟那時一樣，為這雙眼睛深深驚艷。

    窗外暮色將至，鳥在啁啾狗在吠，漫天都是紅彤彤的云霞，像喜帕下新婦的臉。靜靜對視片刻，舒青麥就先湊頭上去，以自己的嘴唇輕輕覆蓋在了曲頌寧的嘴唇上。這個吻發(fā)生得猝不及防，曲頌寧像觸電一樣后退。舒青麥索性更加主動，脫了鞋往床上爬，曲頌寧退無可退，兩個人終于互相咬在一起。

    天火燒了一通，天空就燒成了灰，夜色中的梧桐樹干筆直粗壯，月光和樹影糾纏著曳在地上。

    舒青麥這趟來就是準(zhǔn)備豁出一切的。她來之前聽人說過，漢海的婆婆格外挑剔，基本不容外地媳婦進門。所以急于把生米做成熟飯，鼓動著曲頌寧偷出戶口本，與她去民政局登記。她沒看走眼，曲頌寧的確是個相當(dāng)負責(zé)的男人。兩天之后，曲頌寧趁著午休時間，就帶上偷來的戶口本，瞞著所有人與她去民政局登記了。

    登記完，曲頌寧照?；厝ド习?，順路去第一食品商店買了幾斤散裝的糖果，回去分發(fā)給了同事們。同事見他滿臉喜色，狀態(tài)可疑得不得了，連翻逼問下，曲頌寧才笑著告訴大家，自己領(lǐng)證了。

    曲頌寧瞞著母親先斬后奏，一來是“情不自禁”之后想盡快表現(xiàn)自己的責(zé)任心，二來確實擔(dān)心母親不肯接受舒青麥。但丑媳婦總得見公婆，兩個人領(lǐng)完證后，曲頌寧就把事情始末告訴了母親。賀婉瑩當(dāng)場被兒子氣進醫(yī)院，在重癥監(jiān)護室住了兩天才活轉(zhuǎn)過來。等到母親的病情與心情一并穩(wěn)定下來，他才帶著舒青麥正式上門，為免氣氛尷尬，還特意叫上了jiejie。

    上門前，舒青麥在一家叫南方故事的精品店里買了一條價格不菲的絲巾，作為新媳婦給婆婆的見面禮。她在棗紅色與寶藍色之間猶豫良久，她自己偏好亮眼的棗紅色，可最后決定還是選擇寶藍色，藍比紅更穩(wěn)妥更低調(diào)更雅致，不至于被人說土氣。

    曲母只看了一眼，就擱到了一邊。對這個送上門來的兒媳婦，她非常不滿意。后來趁著舒青麥去上衛(wèi)生間，她故意用很大的音量對女兒道：“送的什么東西，鄉(xiāng)里鄉(xiāng)氣的?！?/br>
    “媽，別這樣?！鼻耐碇荒軇裎磕赣H，畢竟證都偷偷領(lǐng)了，還能怎么樣呢？說話間卻接到了劉岳的電話，她不得不壓低聲音回他：“你怎么又多心了，我真的在我媽這兒呢，我弟弟帶女朋友上門來了……”

    待女兒好容易解釋清楚收了線，曲母更是悲從中來，“要不是你爸走得早，你們姐弟怎么會弄成這樣，一個嫁了個沒出息的暴力犯，一個娶了個不知道哪來的鄉(xiāng)下丫頭……”說到這里，她遏住哭腔，渾身抖如篩糠。

    夫妻間的矛盾愈演愈烈，煩心事更是一樁連結(jié)一樁，曲夏晚在自己的母親面前也無從傾訴，只好捺住心中痛苦，強打精神繼續(xù)安慰她。

    舒青麥在衛(wèi)生間逗留的時間長了些。曲家的裝修在她看來堪稱豪華，衛(wèi)生間尤其上檔次。一排大氣的白色吊柜上裝飾著金色花紋，不是那種土豪喜歡的亮金色，而是一種更具品味的香檳色，連墻壁與地板上貼著的大理石瓷磚，也帶著同樣色系的歐式花紋。舒青麥以手指輕輕摩挲過大理石浴缸，慶幸自己選對了絲巾的顏色。

    然后她就聽見了那聲“鄉(xiāng)里鄉(xiāng)氣”，像一陣冰冷的潮水漫沒了她的頭頂。

    舒青麥用冷水洗了把臉，盡量掩住自己失望的情緒，帶著微笑走出了衛(wèi)生間。因為常年練功，她肩頸筆直的姿態(tài)相當(dāng)出眾，但賀婉瑩覺得這是做作與拿勁，心里免不得又嫌棄地罵了一聲：鄉(xiāng)下人還當(dāng)自己是大小姐呢。

    婆媳之間矛盾的種子，打從兩個女人見面的第一天就種下了。在賀婉瑩眼里，這個女孩的知青子女身份已屬低人一等，居然還背著長輩，挑唆自己的兒子偷偷領(lǐng)證，簡直是十惡不赦了。

    然而舒青麥全無所謂。無論如何她成功嫁進了曲家，光是這一點，她就贏定她了。

    顧蠻生還是從貝時遠那里得知了曲頌寧結(jié)婚的消息。他怪曲頌寧不夠意思，直接買了機票飛回漢海。正巧貝時遠也在，三個人就約著一起出來喝頓酒，敘敘舊。

    地方是顧蠻生選的，還是他曾帶曲頌寧去過的大排檔。只不過，漢海日新月異，城是不夜城，人是不眠人。這兩年這種當(dāng)街烹調(diào)的夜市大排檔越來越紅火，當(dāng)年獨伶伶的一家店，如今已是整整一條美食街，遠看一片油煙氤氳，近看滿地泔腳油污。

    環(huán)境是不怎么樣，但老板沒換人，口味依然不錯。三個人到的時候堂內(nèi)已坐了八成滿，顧蠻生便招呼老板在店外頭給他們找個座。店外的座位更簡陋了，也就一張塑料桌子幾把塑料椅子，頭頂上方還罩著一個深藍色的移動伸縮頂蓬，勉強能避避風(fēng)雨。但露天用餐總比窩在狹小的店面里舒服，至少天晴時候夜風(fēng)清暢，空氣也新鮮。

    老板面善且話癆，笑呵呵地親自接待客人。曲頌寧與貝時遠都不挑食，顧蠻生也就沒客氣，點了皮皮蝦、大腰子、羊rou串與rou蟹，還吩咐老板先開半打啤酒，都要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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