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你快別哭了，你一哭，祖父也跟著傷心?！碧K子瞻在旁也忍不住擦了擦眼角。

    “你那年回京剛十歲，表哥還記得你抱著祖父的大腿不撒手，死活賴著不肯走，而今搖身一變，竟成了大美人，時光荏苒，歲月不饒人?！?/br>
    蘭英把手里的帕子遞給江晨曦，江晨曦接過來擦了擦，破涕一笑，“大表哥記性真好，曦兒的糗事還能記得。”

    蘇子瞻哈哈一笑，“你可是我們蘇家的掌上明珠，你的事，沒人不敢記得?！?/br>
    江晨曦與眾人寒暄完畢，蘇鶴之問她一路行程如何，江晨曦豁然想起被她丟在船上的蕭詢。

    她心底一慌，面上一派從容，不著痕跡轉(zhuǎn)身，恰巧李一下船。

    她瞬間猜到蕭詢的用意，“外公，太后派遣了護衛(wèi)沿路跟隨，除了坐船疲乏，其余皆好。”

    李一走至眾人身旁，他抬手朝蘇鶴之拱了拱手，“蘇老，太后令我等留守此地，等公主一起返京。”

    蘇鶴之與蘇子瞻面面相覷，他們猜到江晨曦不會遷回青州定居，只是沒料到太后如此真心待她，竟還派人守在青州。

    蘇鶴之歷經(jīng)大風大浪多年，待人如沐春風，“辛苦李護衛(wèi)一路相送，子瞻，你負責安頓李護衛(wèi)等隨行眾人，務必好生招待。”

    蘇子瞻笑著應下，“祖父放心，子瞻省得?！?/br>
    一船的行囊物件要搬，蘇鶴之先行帶江晨曦回蘇府，蘇子瞻留下來，夏菊從旁協(xié)助。

    登上馬車前，江晨曦頻頻回首，不由自主望向商船的第三層，遺憾未能與蕭詢好好話別。

    此一別，再見面或許得臨近年關(guān)，也或許是年后。

    蘇鶴之在前一輛馬車上，注意到江晨曦頻頻回頭，好奇道：“曦丫頭看什么？”

    江晨曦斂起紛亂的思緒，微微一笑，“外公，我在看那艘船，感嘆船上時日漫長，而今回首好似彈指一揮間。”

    蘇鶴之聞言，摸了摸胡須，頗為贊同地頷首，“嗯，人生匆匆彈指一揮間，歲月不饒人，我們家曦丫頭長大了，外公變老咯。”

    江晨曦呵呵一笑，逗了蘇鶴之幾句，隨后領著蘭英登上馬車。

    青州三面環(huán)山，南有青江入海，四通八達，水陸便利。

    青州人口約有百萬，雖不如崇州、安州城府大，但山清水秀、風景宜人，才子佳人倍出。

    馬車沿著城內(nèi)晃了一圈，走走停停，方便蘭英隨時下車買零食。

    前面的蘇鶴之一點兒都不著急，笑瞇瞇地在旁等候。

    江晨曦過足了眼癮、嘴癮，還未到蘇宅，她便吃飽喝足，打了一個長長的飽嗝。

    蘇宅位于大青山腳下，占地頗廣，五進五出。

    蘇鶴之年輕時在臨近縣府當過三載縣令，蓋因適應不了官場的爾虞我詐，辭官退隱，帶著家人定居青州。

    蘇家經(jīng)商為生，專營布匹，后又涉及飯莊酒樓，談不上青州首富，但日子過得富足。

    蘇鶴之共有一子兩女——蘇明文、蘇明月及幺女蘇明秀。

    大表哥蘇子瞻是舅舅蘇明文所生，二表哥蘇子恒則是二姨蘇明月所生，江晨曦親娘蘇明秀乃蘇鶴之幺女。

    蘇明秀自小備受蘇家人寵愛，與江如海成婚后也住在蘇宅，而后江如海升遷至京城，蘇明秀帶走大兒子，留下未滿三歲的江晨曦。

    蘇鶴之疼如掌上明珠，蘇明文與蘇明月又各自只生一子，蘇家長輩自然對唯一的小女郎疼之入骨。

    回到蘇宅，宅里張燈結(jié)彩、鮮花盆景琳瑯滿目。

    舅父舅母、姨母姨夫早已等候多時，舅母與姨母親自下廚，身上沾染煙火味，未能親自去碼頭相迎。

    姨夫在后廚幫忙宰殺活魚，嘴上嘮叨曦丫頭從小就愛吃他烹制的魚片。舅父蘇明文輩分升級，在幫忙照應剛滿月的龍鳳胎。

    江晨曦笑著與眾人寒暄問好，江明文體貼她坐船勞頓，親自送她回房休息，待晚上家宴再詳聊。

    江晨曦照舊宿在蘇明秀生前居所，秀景苑。

    苑里一切照舊，細看之下，添置了不少物件，桌案上的筆筒、筆架與鎮(zhèn)紙等一律更換成新的，就連臥房里的床簾也換成了時下最風靡的款式。

    舅母與姨母還早就替她備妥更換的四季衣衫鞋襪，幾箱籠的衣衫，穿也穿不完。

    江晨曦推開軒窗，眺望遠處大青山，真真切切地體會到，她真的回來了。

    秀景苑里伺候的丫鬟不下于十人，基本上都是蘇宅里伺候的家生子，江晨曦令蘭英把帶來的禮物分發(fā)下去，又額外給了賞銀。

    一眾丫鬟紛紛跪謝。

    江晨曦示意眾人平身，“蘭英，先伺候我沐浴。”

    蘭英正有此意，“好嘞，小姐您稍等片刻，我去叫人備水?！?/br>
    一炷香后，江晨曦換上干凈的衣衫，湖綠色的夏裙，蘭英替她頭發(fā)梳成雙髻，攬鏡自照，仿佛又變成十歲那年模樣，無憂無慮。

    蘇子瞻辦事利落，安排李一人等入住蘇宅西南角一處客院，還吩咐大廚房專門置辦兩桌席面，好酒好菜招待眾人。

    當晚，家宴擺在松鶴廳里。

    蘇鶴之未邀請旁支親戚，只自己一家人團聚，蘇明文夫婦、蘇明玉夫婦，以及蘇子瞻與其妻兒等。

    江晨曦給每人都送了禮，大表嫂范氏今年剛誕下一對雙胞，江晨曦早就令人備了兩套長命鎖，純金打造。

    席間推杯換盞，眾人也不提太子，只說接下來要帶江晨曦去哪兒玩。

    蘇子瞻起身給眾人斟酒，度數(shù)低的果酒，老少皆宜。

    “再過一月便是仲秋，正是湖蟹肥美之時，小妹有口福，去歲莊子上養(yǎng)了一湖，屆時蘸著佐料配酒吃，鮮美?！?/br>
    江晨曦笑道：“大表哥快別說了，我都流口水了?！?/br>
    眾人呵呵一笑。

    席間推杯換盞，好不熱鬧。

    晚飯后，蘇子瞻送江晨曦回秀景苑，提到蘇子恒，“你二表哥不湊巧，崇州差事忙，過兩日便趕回來?！?/br>
    與親人相見，江晨曦不免飲了不少酒，蘭英在旁小心翼翼攙扶她。

    她走幾步歇一會，看看院里風景，吹吹夜風，好不愜意，“怎不見二表嫂？”

    蘇家兩位表哥皆已成家立業(yè)，婚事皆由蘇鶴之做主，外祖父眼光獨到，替二位表哥擇的親事甚為匹配。

    提起此事，蘇子瞻尬笑，“小倆口拌嘴，你二表嫂帶孩子回娘家去了?！?/br>
    江晨曦聞言一笑，“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合，二表嫂刀子嘴豆腐心，大表哥且等著，再過幾日，二表嫂定會自行回來。”

    蘇子瞻提著燈籠，走在二人面前，他想問她與太子的事，又不忍破壞眼下氣氛最后到底忍住沒提。

    曦丫頭難得回鄉(xiāng)探親，待她玩盡興了，他在與她詳談也不遲。

    第二日，映雪從臨近縣府趕回蘇府，她一見到江晨曦便跪下叩首，“奴婢該死，著實不湊巧，臨時送貨去渠縣，未能親自去迎小姐，還請小姐見諒?！?/br>
    江晨曦笑著拉起映雪，攏共三個月未見，映雪眉宇之間變化甚多，人越發(fā)精神，走起路來虎虎生風。

    “不怪你，我知繡坊生意好，你既要當掌柜又要親力親為，著實不容易?！?/br>
    映雪不敢居功，起身落座到江晨曦下首，“鋪子乃夫人生前所留，凝聚夫人多年心血，且小姐又把鋪子賞賜給奴婢，奴婢不敢有任何閃失?！?/br>
    蘇鶴之已替映雪去官府換了良籍，跟著蘇家人姓。

    江晨曦糾正映雪，“映雪，你不必再自稱為奴，眼下你是蘇大掌柜?！?/br>
    蘭英在旁也笑著逗映雪，“蘇大掌柜！”

    映雪被主子和蘭英打趣，溫婉一笑。

    當天，江晨曦與映雪一道去了繡坊，李一與夏菊跟隨在側(cè)。

    繡坊被映雪打理得井井有條，干活的繡女勤勤懇懇，光顧繡坊的過往客商不少，生意蒸蒸日上。

    江晨曦還替映雪核算了幾遍賬簿，挑出幾處混淆的地方，提議映雪再招一名精通算術(shù)的掌柜幫忙分擔一二。

    映雪也正有此意，倆人一合計，便商議到天色擦黑。

    回到蘇宅，蘇鶴之邀江晨曦一起用晚膳。

    席間，蘇鶴之掏出一疊銀票遞給江晨曦，示意她盡管用，想添置什么不用問他，還問她之后作何打算。

    “丫頭，青州始終是你的家，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無需顧慮其他，哪怕外公將來故去，你舅父舅母他們也會始終待你如一?！?/br>
    說實話，再未與蕭詢不清不楚前，江晨曦回青州定居的想法不曾動搖過，下半輩子逍遙自在，做個富貴閑人。

    而今蕭詢偏生把李一留在青州，為的便是時時刻刻提醒她，切不可樂不思蜀忘了回京。

    太后那里倒是好說話，她留在青州一年半載，想來也不礙事。

    昨日船還未至青州，她坐在他腿上看游記，他道：“朕給你機會好好考慮，你若想留在青州，朕不強求?！?/br>
    橫亙在二人之間的癥結(jié)，他們皆清楚，回到現(xiàn)實，江晨曦猶豫了。

    一直以來她盼著回青州，照顧外祖父至晚年。

    如今她對蕭詢產(chǎn)生了感情，平京那里還有太后，手心手背都是rou，她犯了兩難。

    江晨曦沒把話說死，“外公，曦兒眼下未想那么遠，走一步看一步再說?！?/br>
    她沒把話說死，蘇鶴之慧眼如炬，一眼看穿，大抵京中有她掛念的人。

    也罷，兒孫自有兒孫福。

    在青州日子過得太快活，一轉(zhuǎn)眼，半月已過。

    蘇子恒未能回來，來信聲稱臨時接到差事去了慶州。二表嫂與其孩子返回蘇宅，帶來娘家做好的芝麻餅。

    江晨曦上午待在蘇宅與兩位嫂子嘮家常，午后小憩片刻，之后滿城轉(zhuǎn)悠。

    這日江晨曦與夏菊在后山跑馬，剛回到秀景苑，李一便帶來蕭詢的第一封信。

    一張字條。

    江晨曦頗為奇怪，怎么如此小氣，字條上能寫幾個字？而后轉(zhuǎn)念一想，許是飛鴿傳書。

    若不是看到蕭詢的字，江晨曦差點把這號人物給忘了。

    罪過罪過。

    她展開字條，蕭詢的字遒勁霸道，一如他人。

    “曦兒，見字如晤：

    吾已至京，路上一切安好，天已轉(zhuǎn)涼，記得及時添衣，盼復?！?/br>
    言簡意賅，字里行間卻透著nongnong的思念。

    江晨曦執(zhí)筆書寫，寥寥幾句，寫完晾干，折疊成一個紙包交由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