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尊冷酷無情 第30節(jié)
劍尊的故事在世間流傳甚廣,卻幾乎沒有畫像留存,那些凡間繪本上的圖像都是畫師根據(jù)自己的想象創(chuàng)造的,并非雙文律真正的相貌。 他不樂意自己的形象傳得到處都是。若任由影像流傳,他每次出門都只好易容了。自己的臉反而不能用,這叫什么事? 萬妖洞主監(jiān)戎與雙文律有舊,因而手中存有他的畫像。 楚山震不止一次從監(jiān)戎手中看過這幅畫像,聽他媳婦兒把劍尊夸得天上有地上無的,但真正見面還是第一次。楚山震細細打量著雙文律。他是猛虎化形,身量已是極高,雙文律竟比他還要高上寸許! 楚山震不自覺地開肩挺胸,暗自比較:他是比自己高點兒,但沒有自己威猛壯實!長相嘛……勉強和自己持平吧。 楚山震的幾個部下見他死盯著劍尊,開始互相對眼神: 完了完了! 他們這位大將軍哪都好,但一碰上和洞主相關的事情就腦子不清醒了。以前洞主沒閉關的時候,大將軍偶爾犯蠢也能被洞主拍回去,可是現(xiàn)在洞主還沒出關。大將軍私底下可嫉妒劍尊了!他不會犯蠢吧…… “咱倆打一場!”楚山震一伸手,召出一長柄大刀,拄在地上,震得石子亂顫。 部下諸妖大驚失色:“大將軍不可??!” 大將軍你打不過他啊大將軍!那可是劍尊啊大將軍! 楚山震轉頭對他們一瞪眼,兇威撲面而來,逼得幾個妖怪霎時閉上了嘴。 “我為什么要和你打?”雙文律問道。 楚山震道:“你們劍修不都喜歡比武嗎?你該不會是不敢吧?” 山羊妖在他身后拽了拽他衣擺,虛弱道:“大王……” 楚山震回頭瞪他:“干什么?!” 這山羊妖是他加入萬妖洞之前的老部下,此時被楚山震的cao作驚呆了,沒留神叫回習慣的老稱呼。 山羊妖被他的虎威瞪得一下趴地上了,死死抱住他的腿開始嚎:“大王您別激將了啊大王……大王咱打不過的大王!” 楚山震也被他驚到了,聽他嚎完一嗓子反應過來,氣得抬腿直蹬他:“你給我撒開!” 山羊妖是他的老部下,楚山震不想真給他踹出毛病來,沒用狠勁兒,一時竟蹬不開這死纏著他的山羊妖,只能干聽著山羊妖在那嚎: “大王啊你要是死了我們回頭可怎么跟洞主交代啊大王!” “你給我撒開!撒開!誰說我會死!”楚山震氣得要命。 “我舍不得你啊大王!”山羊妖還在哭嚎。 雙文律在旁邊看完熱鬧,笑了一聲:“我不會和你打?!?/br> 之前楚山震死活甩不開的山羊妖立刻一骨碌爬了起來,抹了把嚎了半天都沒眼淚的臉,對雙文律連連作揖:“謝謝謝謝!” 楚山震差點沒讓他給氣死,對著山羊妖直瞪眼,剛想罵他,就聽身后一聲喝:“楚山震!” 楚山震下意識一個哆嗦,回頭看過去。 監(jiān)戎身著半甲英姿颯爽地站在那兒。 楚山震驚喜道:“媳婦兒,你出關了?” 監(jiān)戎瞪他:“楚山震,你干什么呢?!” 楚山震渾身一震,完了完了,媳婦兒叫他全名了…… 之前還威勢赫赫的虎大王霎時收起了一身氣勢,撓著頭對監(jiān)戎嘿嘿傻笑:“媳婦兒,我就想切磋一下、切磋一下……” 監(jiān)戎虎著臉:“切磋什么?你連我都打不過,去挑釁雙師干什么?” 萬妖洞主監(jiān)戎,又稱兵主,她成就白虎之位,天下百兵、軍、戰(zhàn),皆為之所掌,論起武力值來,這天底下能打過她的不超過一掌之數(shù)。 楚山震可憐巴巴地看著她:“你老夸他,我這不恰好碰上了,就想看看……” 監(jiān)戎又瞪了他一眼,扭頭不理他了,去看雙文律:“雙師,他沒給您添麻煩吧?” 雙文律救過她,也教過她一陣。監(jiān)戎不是他的徒弟,但他們之間確有半師之誼,故而稱一聲“雙師”。 雙文律還在笑:“沒有?!?/br> 監(jiān)戎臉上笑盈盈的,手伸到楚山震腰間一擰。 楚山震頓時齜牙咧嘴,又在媳婦繼續(xù)再擰一圈之前迅速收好了表情,乖得不像話。 監(jiān)戎又跟雙文律聊了幾句,終于放過了他的老蠻腰。 楚山震立刻好了傷疤忘了疼,伸指頭輕輕戳了戳她:“媳婦兒,之前有個賊子偷借咱萬妖洞的道路,他跑出去了,咱去追吧?!笨傊遣幌朐僮屗眿D兒跟雙文律聊下去了。 監(jiān)戎又瞪他一眼,沒再擰他,對雙文律問道:“雙師,您知道那賊子哪去了嗎?” 她出關時,已從貍通口中知曉了最近發(fā)生的事。 雙文律往遠處看了一眼,道:“現(xiàn)在死了?!?/br> …… 被血河老祖鉆進身體中后,朗擎云就閉目僵立在原地。 蔡酥紅認出這是奪舍的手段,可她并不擅長神魂方面的法術,也不知該怎么去救朗擎云,只好對秘境系統(tǒng)發(fā)急:“怎么辦怎么辦?你有辦法嗎?” 秘境系統(tǒng)安慰她:“別擔心,這奪舍的魔修未必能成,你先護持警戒吧?!崩是嬖粕眢w里還有個不知深淺的規(guī)則碎片呢。 蔡酥紅無法,只好先在周圍粗淺地布置個護陣,一邊警戒提防來人,一邊又要警惕朗擎云。 朗擎云因道種而開始修行,偏科偏得厲害,根本不知道遇到奪舍該怎么辦。他和蔡酥紅同行的這段時間里,因為沒有停息的魔修追襲,蔡酥紅也沒多少工夫給他補課。但當血河老祖沖進他的識海時,他竟也沒覺得有多驚惶恐懼。 在得到道種之后,他的情緒就越來越寡淡,之前在被魔修追逃的時候,數(shù)次陷入生死之間,他也沒有什么感覺,他殺死那些魔修的時候,也沒有什么感覺。甚至連對待蔡酥紅也是一樣。 他心里深知自己應該感激蔡酥紅,她幫了自己許多??墒沁@種感激,卻隨著他一次次使用法力而越來越淡薄。 心如木石,說得大概就是這種狀態(tài)了。 這讓他感到恐懼。而更令他不寒而栗的是,連這種恐懼都越來越淡薄。 朗擎云看著識海中闖入的那道血光。血河老祖修行已有上千年,哪怕此時虛弱得只剩一道血影,也不是朗擎云這種修行才不到一年的小修士能對抗的。 但此時在朗擎云的識海當中,驚異的竟是血河老祖。 血河老祖從沒有見過這樣的識海——一片死寂,仿佛永凍海下千萬年無聲的冰層。正常人怎么會有這樣的識海?! 眾生有心,心生諸念,這些念頭就像識海當中的波瀾。哪怕是道心修持上佳的修士,其識海也頂多是如一片不起波瀾的湖。心識是像水一樣的柔軟,如此才靈活。 一個人的識海如果僵冷至此,那他還能算是活著的嗎? 血河老祖驚異萬分,卻也一時束手無策。若心識如湖,哪怕平靜如鏡,他也能以種種方法嘗試激起波瀾,但這一片堅厚嚴酷的冰層,能起什么波瀾?!血河老祖感覺自己像在奪舍個死物。 但他已經(jīng)沒有別的選擇了。他奪舍這個年輕人的時候被旁邊的女修發(fā)現(xiàn)了,若是放棄,憑他現(xiàn)在所剩無幾的實力,很難再逃出去。 血河老祖定下心神,在朗擎云的識海中化作滔天血浪,他要找找看,這片奇異的識海是不是當真沒有破綻! 血浪迅速掠過冰層。 他奪舍的這個年輕人竟一直沒有在識海中反擊,完全像個沒有經(jīng)驗的普通人。血河老祖卷過整個識海,終于在冰層上找到一處仿佛被劍劈出來的裂隙。滔天血浪一停,盡數(shù)向裂隙涌入。 他找到了朗擎云的錨。 在血河老祖進入裂隙的一剎,朗擎云想起了他的家人。 假如他死了,三meimei季紅蘿就是最大的一個,勤快、堅韌、細心。但她也才十九歲。而且是個女孩子。這世上對女孩子的苛待總是更多一些。她是無病而被遺棄的,也許是因為她臉上的胎記,也許是因為她是個女孩兒。也許兩者都有。 她能撐住這個家嗎? 四弟邵四是個男子,但他腿上有疾。他身上有劍閣的仙緣,假如能夠成功拜入劍閣那就好了。這一家也就都有了依靠??蓜﹂w也不是那么容易拜入的。聽說和他一起獲得機緣的孟振生已經(jīng)放棄了。四弟性子倔,可修行這事,不是靠著拼命使勁兒就能成的。 自己在的時候還好,自己若不在了,這個仙緣會不會反而成了四弟的心魔? 五meimei…… 他一個家人接一個家人想過去,又想起了蔡酥紅。 蔡酥紅的那些秘境有秘密,可他不想探究。蔡酥紅幫了他太多。這一路上,幾經(jīng)生死,幾經(jīng)邊界。若沒有蔡酥紅,他也許撐不過來。就算在道種的幫助下沒有死,可估計也不再是自己了。 蔡酥紅來幫他,是冒了生死之險的??伤幌胝娴淖屗葸M絕地。 他想起了那一碗暖燙美味的熱湯面。真好吃??!他從沒吃過這么美味的食物。 他想起梨花林。滿樹潔白,薄透如雪,真美啊…… 他想起大jiejie…… …… 這些都是他平日里就反復想過的東西。 他要抓住任何一點還沒被抹除的情緒,拼命地回想、拼命地深化、拼命地告訴自己這才是他所要的。 他的情越濃,道種就越要他殺。 朗擎云在他的情和道種的殺之間,找到一種艱難的、可以忍耐的平衡。然后在每一次道種殺意冰寒時,用這些被他努力珍藏起來的溫暖拉回自己的神智。 血河老祖在裂隙中越闖越深,他終于找到了這個年輕人波動的情緒。 周圍冰層一樣嚴酷的識海中內(nèi)蘊一種淡漠可怖的殺意,左右冰壁像要傾倒一般向著裂隙壓來。 這些殺意讓血河老祖煩躁不安,他只想快些解決這次古怪的奪舍,按照以往的經(jīng)驗,在這處唯一可以波動起情緒的裂隙中掀起滔天狂浪。 七情六欲,心猿意馬之食糧。血河老祖在裂隙中攪起情波欲濤,從中找到了最有力的一項:憤怒。 這個年輕人心中藏著可怕的不甘,他的憤怒被冰層死死壓在心底。血河老祖抓住這波瀾破綻,迅速沉向裂隙深處,終于到了底部。 他在裂隙的底部看到了一句仿佛被劍釘在那里的話: 是道修人,還是人修道? 血河老祖還沒來得及想明白這是怎么回事,上方被他掀起的憤怒狂浪就沖出了裂隙,竟硬生生將兩側逼仄的冰崖向外推開了許些! 但這動靜卻激發(fā)了意外的變化。 藏在朗擎云胸中的道種忽然劇烈一跳。冷酷漠然的殺意霎時震蕩了整個識海。 “不——”血河老祖驚恐尖叫。 最后一道血光被殺意絞滅了。 但道種尤嫌不足,嚴酷的殺意凝進冰層寸寸增長,轉瞬就將之前被推開的冰崖又重新壓了回去。這冰崖還在繼續(xù)向里增長,想要徹底將那點柔軟的、水一樣的心念凍結。 裂隙當中卻突然彌漫開一道劍意。那是一種比道種之殺更鋒利、更斬盡一切的劍意,但這劍意卻又是柔軟的,沒有一絲一毫的殺意。道種之殺在遇到這劍意之后,一寸也不能近。 這個古怪的識海當中,還是凍結著可怕的冰層,冰層上還是有一道劍裂隙,裂隙當中還是有許多被小心翼翼護著的、柔軟得像水一樣的溫暖念頭。 識海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