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田將網(wǎng)球拋起，這是一個勢大力沉的平擊。這一拍混合著真田的惶恐、痛苦和解脫，他想，“幸村，這是我唯一能做的。”

    周遭沒有聲音，耳中只有腎上腺素激增下敏銳捕捉到的、令人暈眩的嗡鳴。跡部景吾將平擊打回去，想，“足夠了，一切都結(jié)束了?！?/br>
    在這段束手束腳的生命旅程中，今日這樣的一戰(zhàn)，對于享受這段極致癲狂的戰(zhàn)斗的尾聲的自己，足夠了。

    跡部景吾跳起來——“邁向破滅的圓舞曲”，他的第一次扣殺瞄準(zhǔn)了真田的手腕——

    在寂靜中，那個本應(yīng)該打向真田手腕的網(wǎng)球輕巧掉落在跡部的場地中——

    “是跡部揮空了嗎？”

    “怎么回事？是真田打回去了嗎？”

    “咚、咚?！?/br>
    網(wǎng)球砸落在地上的聲音極其清晰，跡部雙手扶著膝蓋，喘息，耳邊是裁判的聲音，“立海大：冰帝，59:57！”

    “game！立海大：冰帝，7:6，立海大勝！”

    歡呼聲中，真田緩緩放下舉拍的手，然后慢慢走向網(wǎng)前。他和跡部握手，跡部的汗水洇濕了運動衫，兩人都笑不出來，一臉累到木然的樣子回到各自的休息區(qū)。

    186.

    “……”真田滿身是汗，他緩緩走向幸村精市。這一局他打得絕望極了，甚至因為一些愚蠢的聯(lián)想，他沒有向教練席看過一次。但此時，碰到幸村一如既往堅定的眼神時，真田后知后覺地為方才的軟弱和搖擺感到愧疚。

    所幸他至少把勝利拿了回來。

    ——就像拿到死緩。

    “關(guān)東大賽，的優(yōu)勝，是立海大?！闭嫣锏纳ぷ邮稚硢?，他的喉嚨很痛，可能是是運動所致，也可能是別的什么原因。

    “嗨，辛苦你了，真田?！毙掖灏褱囟日玫倪\動飲料地給真田，真田默默接過，他沒有動作，只是低聲說：“幸村，即使你不在，立海大也會是冠軍?！?/br>
    187.

    切原赤也露出驚訝又茫然的表情，在歡慶的立海大啦啦隊背景中，正選們聚在一起的氣場靜止得堪稱詭異。

    真田直直看向幸村。真田的下頜骨量感很重，高挺的鼻梁骨量感也很重，他濃眉大眼、嘴唇形狀標(biāo)準(zhǔn)，他像是戰(zhàn)國時代因信念而生、為忠誠上戰(zhàn)場的古武士。真田將自己的帽子取下，被汗水打濕的頭發(fā)炸起來，跟他嚴(yán)肅的面容很不搭調(diào)，但沒人敢笑。

    真田整個人氣場剛硬，也尤其不會說軟話。

    “幸村，即使你不在，立海大也會是冠軍?！?/br>
    他說。

    幸村的私服溫柔又輕盈，他穿了一件淡青色的棉質(zhì)襯衫，外面被立海大幾人披上隊服外套。他今天沒有戴發(fā)帶、甚至沒有帶球拍來，但從幸村進(jìn)場開始，他就是立海大強(qiáng)大、果斷、定海神針一般的部長。

    部長意味著什么呢？

    意味著沒有多余的休息、娛樂，意味著他的心思都圍著網(wǎng)球部轉(zhuǎn)，他本人的榮辱功過都與網(wǎng)球部息息相關(guān)；意味著他要為每一個部員負(fù)責(zé)，要關(guān)注吃的多的吃得少的、學(xué)得好的學(xué)得不好的、練習(xí)中有進(jìn)步的沒進(jìn)步的；意味著立海大往日的輝煌變成期許、變成起點、變成負(fù)擔(dān)。

    意味著在病榻上，幸村仍然要心系網(wǎng)球部，甚至做出完全違背理智的決定。

    “如果你退部，我會立刻頂上你的位置，不擇手段地保住立海大明年關(guān)東大賽的勝利?！?/br>
    幸村月華般的面容仿佛要在陽光中消融了，他眼中聚起點點光亮，幸村精市無奈地嘆氣，“弦一郎……”

    “所以，請不要為了網(wǎng)球部犧牲自己?！?/br>
    真田將帽子扣回自己頭上，那些因為汗水而變堅硬的發(fā)尖被遮掩了，他的眉眼也因此藏在陰影中。他將帽檐下壓，抿嘴。

    終究還是，說了最軟弱的話。

    188.

    幸村從教練席離開，他被擁簇者走向領(lǐng)獎臺，走向騎士們?yōu)樗I(xiàn)上的勝利。

    不知道為什么，這一段路，大家走得很慢。眾人臉上的表情復(fù)雜難言，是開心多一點？還是難過多一點？是期待多一點？還是畏縮多一點？

    審判即將降臨，眾人仰視皇冠。

    “我不會退出網(wǎng)球部?！?/br>
    幸村的聲音在周遭雜亂的慶祝和討論聲中格外清晰。

    他低聲說：“我喜歡打網(wǎng)球?！?/br>
    我好喜歡打網(wǎng)球。

    沒有網(wǎng)球，我的人生沒有意義。

    “我……”

    我非常愛立海大網(wǎng)球部。

    沉重的榮耀也好、惡意的猜測也好、被網(wǎng)球清空的其他娛樂和社交也好，我全盤接受。

    我絕不后悔。

    時至今日，我從未后悔。

    189.

    柳生奈奈子看著幸村精市，她想，自己真的變了。

    放在三個月前，如果她面前有這樣一個選擇：是放棄打網(wǎng)球，還是去做一個存活率50％的手術(shù)，為了日后追逐自己的夢想？

    哈哈，她想都不會想，會說問她這個問題的人很傻逼。

    但是現(xiàn)在，柳生奈奈子震顫著站在人群中，她第一次這樣直白地看見和貼近幸村精市的內(nèi)心。這種感覺無法表述，她看到了一個絕對自主的、向命運宣戰(zhàn)的戰(zhàn)士，與健康的柳生奈奈子相比，幸村精市比她孱弱，但遠(yuǎn)比她更自由。

    也許還比她更強(qiáng)大、更勇敢、更堅定、更少于庸碌和迷茫中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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