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江湖俠侶（二）

    李尋樂出宮時已是午后，他踏著暖陽走出皇宮，京城喧鬧聲向他涌來，在這熱鬧的煙火氣中，李尋樂在西市的一家飯館中瞧見了顧惜朝。

    探花郎一身極為耐臟的黑衣，面無表情，額角的兩撇發(fā)絲垂下，消減了他眉間的陰沉戾氣，而他正手握筷子，面前擺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

    李尋樂腳步一頓，面上露出笑，拐進(jìn)屋中，掀起袍子在他面前坐下。

    顧惜朝抬眼，見到是李尋樂，神色微微松動，淡淡道：“李修撰。”

    他對李尋樂觀感復(fù)雜，李尋樂其人由內(nèi)而外都透著股簪纓世家之公子的溫潤如玉氣息，與花滿樓略為相似，令人無法心生厭惡；可顧惜朝深受門庭之見其害，對這種簪纓世家的高貴公子抱有幾分敬而遠(yuǎn)之的隱秘心態(tài)。

    李尋樂也叫了一份餛飩，街邊小飯館，規(guī)矩不多，他點(diǎn)完后看向顧惜朝，對他展顏一笑。

    “顧兄可知我此次回鄉(xiāng)遇見了何人？”

    顧惜朝為他這突如其來的發(fā)問而感到些許奇怪，心道你遇見了何人與他有何關(guān)系？

    李尋樂道：“我在保定遇見了一位叫趙決明的少俠，他說兩年前在杭州與你見過一面?！?/br>
    顧惜朝怔然，兩年前他確實(shí)遇見了一名姓趙的少年……那少年助他良多，可直到離去前也未報上真名。

    當(dāng)初顧惜朝與那少年初次相見，少年目睹他受人欺辱，自稱“趙四”，一個顯而易見的假名，因而那時顧惜朝只是諷刺一笑，認(rèn)為這少年也不過是心存羞辱之意。

    然而“趙四”在之后卻用行動告訴他并非如此，而顧惜朝也曾承諾未來相見時為他做事十年。

    在李尋樂略帶期待的目光中，顧惜朝緩緩地笑了起來：“原來他叫趙決明么……沒想到是他。”

    趙決明的名聲已傳至京城，京城江湖人不少，那段時間趙決明是京城說書人口中的常客。

    顧惜朝自然也是聽過的。

    “你果然記得他，決明還擔(dān)心你是否忘了他呢?！崩顚犯吲d道，“決明讓我代他為當(dāng)初未告知你真名之事向你道歉?！?/br>
    顧惜朝道：“他助我良多，我不會忘了他。”

    他頓了頓，又道：“他當(dāng)初未告知我真名想必是有難言之隱，道歉大可不必?！?/br>
    李尋樂眨了眨眼，回道：“他心中過意不去，曾說今歲必來京城，屆時你見了決明再說罷?！?/br>
    餛飩端上桌，兩人不再多說，止住了話頭。

    餛飩?cè)肟诩椿?，美味可口，李尋樂在宮中同趙佶交談良久，又累又餓，大快朵頤。

    進(jìn)行過圍繞同一個人的話題，吃完餛飩后李尋樂與顧惜朝同行似乎也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

    天色微晚，霞云漫天。

    李尋樂看到了顧惜朝的住處，一個小院中稍顯破敗的狹小房間，有幾分陰森之感，顯而易見，這不是個好居所。

    當(dāng)朝官員的居所多為租賃，但也有官家賜宅，買房，或者自建居所；然而顧惜朝兩袖清風(fēng)，身上錢財多用于趕考備考，連這小屋也是來京后多方打探尋來的。

    顧惜朝神色雖坦然，卻仍有一絲緊張，未遇見趙決明之前他的居所更差，刮風(fēng)漏雨，如今這副境況他受得了，卻怕李尋樂會因此看不起他。

    李尋樂當(dāng)然不會看不起他，反倒在心中想著該如何在不傷害顧惜朝的情況下幫助他，但如今顯然不能直言。

    因而李尋樂什么也沒有說，只是笑著向顧惜朝道別，道明日翰林院中再見。

    顧惜朝心下一松，絲毫不覺意外，暗道自己顧慮太多，面上卻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李尋樂這般貼心溫潤的人，誰都無法討厭。

    *

    以趙決明為橋梁，再加上兩人日日在翰林院中相見，年齡相差不大，李尋樂與顧惜朝變得熟悉起來。

    于是李尋樂抓住機(jī)會，提出邀請，道租金照樣收，住他家中好歹方便些。

    理由正當(dāng)，說話人言辭溫和懇切。

    彼時顧惜朝沉默了一瞬，心中思緒萬千，但很快便做出反應(yīng)，坦然應(yīng)下。

    李尋樂提出這個邀請?jiān)谒饬现?，這幾日他已有所察覺，青年明顯是顧及他的自尊，因此挑了氣氛環(huán)境都不錯的時間點(diǎn)開口。

    這讓顧惜朝心情復(fù)雜。

    他想起了幫助過自己的趙決明與花滿樓。

    前者直率坦蕩地闖入他的生活要幫助他，后者與李尋樂頗為相似，皆是委婉小心，顧及到他的想法，為他提供了在鋪?zhàn)又凶鲑~房先生以謀生計(jì)的機(jī)會。

    這世上當(dāng)真有這么多好人么？

    若真有，為何他前十七年未曾遇見過？

    *

    入住李尋樂家中后兩人的交流變得更多，而與此同時，京城中趙決明又一次成為了說書人的大紅人。

    李尋樂入京后聽說書人講起趙決明時少年還只是個行俠仗義的無畏劍客，然而隨著趙決明與云槐離開平定縣，掀翻土匪窩，抓住攔路搶劫的山賊，打倒慕名前來挑戰(zhàn)的劍客，其名聲更盛。

    江湖人皆道趙決明一度蹤跡消失，未曾想再度露面仍舊是那副大殺特殺的無畏模樣。

    相隔兩地，卻能聽見友人的消息，李尋樂十分高興，偶爾同顧惜朝一起在酒樓中尋一小桌，聽說書人講決明的故事。

    但不知從何時開始，說書人口中總有位名叫云槐的姑娘陪伴在決明身邊，兩人情投意合，比翼雙飛心有靈犀一點(diǎn)通，人人都稱他二人是對俠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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