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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汪!」

    翌日,充滿朝氣的吠叫從門外傳來。

    正在餐桌上享用早餐的顧澗川和洛遙面面相覷,接著同時把視線移至大門。洛遙身上還穿著米色圍裙,是他將吐司擺上盤子之前穿上的。要不是顧澗川阻止,洛遙差一點(diǎn)就穿上「裸體圍裙」,他不曉得圍裙的本意是保護(hù)底下的衣服,只知道是穿在身上的布料。

    顧澗川率先走到門邊,并將眼睛靠上貓眼。

    「是誰呀?」洛遙也放下了吐司來到顧澗川身邊,一雙眼睛朝他眨呀眨。顧澗川的臉色在看了貓眼之后黯淡下來。

    站在門口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薛承安,和一條沒見過的狗,應(yīng)該是黃金獵犬??匆娤】秃?,顧澗川微微睜大眼睛,眼神透出一絲欣喜。

    聽到來的人是薛承安,洛遙臉上明顯閃過懼色,他對那個男人從一開始就沒有好感。顧澗川察覺到洛遙的不安,把他往自己后面推了推,之后才把手放上門把。

    喀噠。顧澗川打開了門,映入眼簾的是薛承安大大的笑臉和一條狗。

    「早安,這是阿比?!寡Τ邪怖鹆斯防K,連接著皮質(zhì)狗繩的項(xiàng)圈上刻著精品品牌的名字,很符合薛承安的風(fēng)格。

    顧澗川看向端正坐著的黃金獵犬,視線接觸的瞬間,阿比像打招呼似的「汪汪」兩聲。

    「真乖?!诡櫇敬ㄈ滩蛔》Q讚,目光始終沒有從阿比身上移開。

    「我們能進(jìn)去嗎?」

    顧澗川點(diǎn)了點(diǎn)頭,還主動在薛承安和阿比進(jìn)屋后替他們關(guān)上門。薛承安不由得勾唇,他來過這家不下百次,沒有一次享受這種待遇。還真是名符其實(shí)的「人不如狗」。

    「坐下!」

    聽到顧澗川的指令,阿比乖巧地坐在客廳沙發(fā)旁,面朝顧澗川張口喘氣。

    「我就說他很聰明?!寡Τ邪沧谏嘲l(fā)上,手撐著頭,難掩驕傲地對顧澗川說。

    薛承安右手邊再過去一些的角落坐著洛遙,他望著顧澗川,眼神失去了平時的光彩,像失了魂似的注視著同一個方向。偶爾會失去聚焦,但回過神后最先和最后看見的,都是顧澗川。

    「躺下!」顧澗川再次喝道,阿比也聽話地躺了下來,肚子朝上,還吐出了舌頭。顧澗川笑開了,伸手往那白金漸層的毛絨肚皮摸了幾把。

    「來,乖狗狗?!诡櫇敬ㄔ诎⒈茸鸷螅o了牠從薛承安那里拿到的零食。接著,顧澗川對阿比做出射擊的手勢,嘴里發(fā)出「砰」的一聲,阿比應(yīng)聲倒下,四腳朝天,一會兒才又翻了回來。

    這一切都被洛遙看在眼里。他的心臟像被灌滿了檸檬汁,又酸、又苦,還要跟著血液循環(huán)繞遍體內(nèi)每一處。他和顧澗川相處了這么久,都不曾被這么好地對待,但顧澗川卻對一隻初次見面的狗展現(xiàn)出了所有善意,還徹底遺忘了他。

    原來對顧澗川而言,他連一隻陌生的狗都比不上。

    他忽然覺得一心想要留在顧澗川身邊的自己很可笑,也沒想過人家愿不愿意。

    看著顧澗川和那條狗的互動,洛遙揪緊了沙發(fā)抱枕的角,指甲彷彿要將里頭的纖維勾出似的。

    自從那天離家被主人找到后,洛遙就知道自己喜歡主人,而且還喜歡得不得了。但這卻讓他產(chǎn)生了錯覺,一種──

    顧澗川也喜歡他的錯覺。

    洛遙笑了一下,臉上的表情卻沒有變化。他第一次知道即使沒有被摀住口鼻,依然會感到窒息。從來都是他說不想離開主人,卻忘了顧澗川并沒有做過任何保證,去和留,他都只有接受的份。

    是因?yàn)榇谥魅松磉吿腋A耍圆抛兊秘澙穯幔?/br>
    如果是的話,那他可真是隻壞貓咪,壞透了。

    洛遙的鼻頭酸了起來,眼眶也又熱又脹,他垂下了頭,有意識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在阿比重新來到顧澗川面前后,顧澗川獎勵似的揉了揉牠的頭,直到看見牠跑回薛承安腳邊,顧澗川才一副如夢初醒的模樣,原本和善的臉冷了下來。

    「你來找我不只是為了炫耀阿比吧?」他對薛承安說,一面從地上站起來。

    「如果我沒帶狗,你也不會讓我進(jìn)來啊?!寡Τ邪膊患膊恍斓靥鹧郏茄凵襻輳吩缫褜㈩櫇敬赐?。讓顧澗川不甘的是,還真被薛承安說對了,要是他沒帶著阿比,自己絕對不會替他開門。

    畢竟,他們不再是合作關(guān)係了。

    「我沒必要放你進(jìn)來?!?/br>
    「到朋友家拜訪需要什么理由嗎?」薛承安像是早已想好了說詞般,「我們的確不再是合作伙伴,但這么多年了,也算是朋友吧?」

    顧澗川本能地想要否定,卻在看見薛承安抬起的食指后住了口。

    「以前賣的那些妖精出狀況了。」薛承安的聲調(diào)明顯嚴(yán)肅了點(diǎn)。

    「你說什么?」顧澗川皺眉,他不是沒聽清薛承安的話,而是對「妖精出狀況」感到困惑。

    「有一半以上的金主聯(lián)絡(luò)我,說他們的妖精失蹤了?!寡Τ邪部聪蝾櫇敬ǎ敢粋€,也許是意外,但幾百個妖精失蹤,可能是意外嗎?」

    顧澗川神色變得凝重,對于薛承安所說的話并沒有真實(shí)感。失蹤的妖精肯定是從金主那里逃出來了,但照理說他們沒辦法使用妖力,除非他們自愿放棄修為,成為邪祟,如此就不會受到妖力封印的影響。即使邪祟的本質(zhì)是妖,他們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存在。妖雖非是全然的善,但邪祟卻是由惡而生。

    邪祟。

    顧澗川想起上回薛承安撿到的,滿是傷痕的龍鱗。

    曾經(jīng)被他抓獲的妖精成為了邪祟,并且出現(xiàn)在這一帶,很可能是為了報仇。之所以一直沒有找上門,大概是因?yàn)樗诩腋浇O(shè)了阻擋妖力的屏障,妖精不易察覺。

    上回看見鱗片后在附近勘查時,他就覺得有人在跟蹤自己,但回過頭卻沒看見影子,十有八九當(dāng)時他就被邪祟盯上了。

    ──總而言之,一旦邪祟的力量足夠強(qiáng)大,對他發(fā)動攻擊也只是早晚的事。

    顧澗川陷入了沉思。要是連龍都打不過的邪祟攻上門,受害的不只他,還有洛遙。他往洛遙的方向看,發(fā)現(xiàn)洛遙正蜷縮在沙發(fā)角落,臉埋在抱枕中,周圍散發(fā)陰鬱的氣息。

    這時,薛承安的手機(jī)鈴聲響了,他嘖了一聲,接起電話。對方似乎一撥通就開始破口大罵,顧澗川看薛承安把手機(jī)拿遠(yuǎn)了點(diǎn)。一會后,薛承安才好聲好氣地把手機(jī)貼上耳朵。

    「您的妖精失蹤了嗎?」

    顧澗川瞇起了眼睛??磥碚嫒缪Τ邪菜f,逃跑的妖精不是普通的多。兩人一對上眼,薛承安就朝他做了一個翻白眼煩躁表情,之后就把手機(jī)夾在耳朵和肩膀間,牽著阿比急匆匆離開了。

    恢復(fù)安靜的室內(nèi)充斥著一股壓抑,起初顧澗川還不曉得是為什么,直到看見沙發(fā)角落的洛遙后忽然明白了。

    以往總繞著他吵吵鬧鬧的洛遙沉默得不像話,甚至在薛承安離開之后依然維持著原本的姿勢,像是根本不在乎一樣。

    「不吃早餐嗎?」顧澗川朝洛遙的方向說,不過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彷彿他在對空氣說話。顧澗川皺了一下眉,大步走向洛遙,還彎下身想看看他埋在抱枕里的臉,但除了蓬松的黑色發(fā)絲外,什么也看不見。

    「睡著了?」顧澗川試著抽走洛遙懷里的抱枕,卻被另一股力量阻止,他看見洛遙的手背用力得都在顫抖。顧澗川更加困惑了,加大力道奪走了抱枕。一雙泛著水光的眼睛對上了他的視線,眼前的洛遙看上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委屈。

    「怎、怎么了?」

    洛遙搖了搖頭,用手腕內(nèi)側(cè)抹了一把眼睛,「抱枕上有灰塵?!?/br>
    「這個?」顧澗川半信半疑地拿起抱枕端詳,即使每星期都洗,還是積灰塵了嗎?他偏著頭,將抱枕的枕套拆了下來,邊緣兩個圓形的深色水漬吸引了他的目光。這很明顯是哭過,而不是眼睛被異物刺激流的眼淚。

    「主人快來吧,冷了就不好吃了?!孤暹b說話有氣無力的,他已經(jīng)坐到餐桌前,并把自己的份放到顧澗川的盤子里。

    吐司本來就是冷的???顧澗川越來越摸不著頭腦。雖然覺得奇怪,卻也無法明確說出什么,只好跟著來到餐桌邊。他注意到自己多出一片吐司的盤子。

    「為什么給我?」

    「我不餓,主人多吃一點(diǎn)。」洛遙像個機(jī)器人般回答,語調(diào)陌生得近乎冰冷。

    顧澗川試著從眼前的人身上找出那隻笨貓妖的影子,卻失敗了。他愣了一下,心中似乎有什么在崩塌、墜落,勾著他的身體不斷下沉。

    洛遙的氣色很差,即使是之前服用了過量的藥物昏迷的日子,臉色也不曾這般蒼白。

    「是不是昨晚做太多了?」顧澗川的語中流露出明顯的擔(dān)憂。

    洛遙卻只是淺淺搖頭,「主人不需要擔(dān)心我。」

    他說話時嘴唇幾乎沒有張開。

    ──主人這是在關(guān)心我嗎?

    顧澗川的腦中響起洛遙之前說過的話,洛遙應(yīng)該要這么說的,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冷靜又成熟。

    一股強(qiáng)烈的疏離感襲來。他和洛遙之間似乎失去了重要的東西,若他不找出答案,他們的距離只會像越拉越遠(yuǎn)??v使面對面,間隔的卻不是兩個腳尖的距離。

    顧澗川猛然回神,卻發(fā)現(xiàn)洛遙已經(jīng)不在椅子上了。他在屋子的各處角落尋找,最后來到了房間,從門口看是空蕩蕩的,但當(dāng)顧澗川走到床邊之后,看見了一個蜷縮在地板上的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