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若初蹲下身，一本一本將書和紙本講義整理好抱在胸前，微卷著的瀏海被她撩到耳后，夕陽就這樣灑在于慈恩的眼前，她望著陳若初出了神，因?yàn)樗鹕頃r(shí)對(duì)自己的笑容和那夜好像好像。

    「你怎么一直站在那呢？鐘聲已經(jīng)響咯——」

    陳若初踩著臺(tái)階往上走著，于慈恩被一瞬的逆光刺得睜不開眼，再睜開眼她已經(jīng)走到自己前面的臺(tái)階上俯視著自己。

    「于慈恩你是讀書讀暈了嗎？」她笑問，順著手便伸了過來，「借你牽著上來吧，快結(jié)束了?！?/br>
    于慈恩盯著那隻手，又抬眼看了看陳若初，那雙眼睛已經(jīng)不再閃爍了。

    「若初，你還好嗎？」

    「我很好呀，怎么啦？我看起來不好嗎？」她用自己的左手臂掂了掂那疊書紙，勾起嘴角弧度，「你看！我還能單手拿這些書呢！」

    看她聽見自己詢問時(shí)，下意識(shí)沉下的目光，有不明顯的水光在眼眶打轉(zhuǎn)幾圈，而后消失無蹤。

    于慈恩覺得夕陽太慘忍卑鄙了，就這樣讓自己看見她不愿透露的悲傷。

    「若初，你之后想走哪一科？」

    「嗯......不知道！」陳若初探著頭不知道在看什么，開口道：「你呢？」

    「商科?！?/br>
    「啊～那我們之后就——喔！小心小心！」

    被突襲擁抱的陳若初神情慌張，一手抱著書，一手扶著樓梯的扶手，臉上透出無可奈何的微笑。

    「上次這樣抱你是什么時(shí)候？」

    夕陽曬紅了她半邊臉頰，連帶兩隻耳朵。

    「一年前吧......」

    「桐希轉(zhuǎn)走的那段時(shí)間？」

    「是啊，再不走真的要被老師——」

    「你是不是喜歡她？」

    「......啊？你別亂說！我們只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很好的，朋友?！?/br>
    她不敢看陳若初的表情，因?yàn)樗穆曇粼秸f越輕，心虛蓋過了理直氣壯的偽裝。

    「你騙人。」她收緊擁抱，自私的想留下點(diǎn)自己的痕跡。

    于慈恩終于知道自己想要的笑容，背后是一份什么樣的情感，她扭頭離開，留下陳若初沐浴在暖黃之下，留下自己那一份不切實(shí)際的心動(dòng)，逼迫自己不準(zhǔn)回頭看。

    她偏愛得太明顯，讓于慈恩沒辦法啟齒開口。

    當(dāng)陳若初脫離了小團(tuán)體之后，下課時(shí)間便會(huì)從教室離開，消失了蹤影，于慈恩知道那個(gè)在班上總是開懷大笑的她，和桐希一起消失了。

    而自己卻只能用那沒有用的藉口去擁抱她。

    她好討厭這樣的自己。

    「于慈恩你不一起去合作社嗎？」

    「嗯！我...還有幾題沒寫完，你們?nèi)グ?！?/br>
    陳若初變得好愛哭，可總是躲在五樓沒有人的地方偷偷哭著，幾乎每天的下課都會(huì)在那。于慈恩害怕她會(huì)想做什么傻事，于是就躲在她看不見的角落默默的注視著。

    陳若初待多久，自己就躲在那里多久。

    有幾次陳若初爬上圍籬外，嚇得于慈恩眼淚已經(jīng)先涌了上來，邁開步伐想跑過去，可陳若初又收回身子，坐到了石椅上笑得特別開心，可表情卻是特別痛苦的乾笑。

    好吧，如果喜歡一個(gè)人會(huì)那么痛苦，那她選擇先避開這道困難的題目。

    眼淚總是不聽話的落下，于慈恩卻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么會(huì)這么傷心，明明只是躲在角落，自以為是的陪著她，可自己的淚水還是會(huì)偷偷的從眼角滑落，沾濕自己帶著過來寫的題本，染濕原子筆的墨水，正確答案好幾次都是模糊的。

    是怎樣的心動(dòng)，讓自己愿意一次又一次的為她而哭泣；是怎樣的深刻，讓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鼓起勇氣，擁抱她。

    陳若初照亮不了任何人，也害怕被任何人照亮。

    沒關(guān)係，擁抱就夠了。

    自己也只有擁抱了。

    凝望她的眼眸，孤獨(dú)充滿了她的所及之處，于慈恩不敢開口問，只敢挽著她的手臂，希望她看向自己時(shí)，目光能別如此無望和淡薄。

    于慈恩深吸口氣才敢開口，就怕話還沒說到一半，自己就不敢再說下去了。

    「陳若初，恭喜你畢業(yè)啦！」

    「嗯，你也是——恭喜畢業(yè)，于慈恩?！?/br>
    沒想到，自己就這樣悄無聲息的結(jié)束這段感情，連開口告訴她的機(jī)會(huì)都沒有。

    那種好像什么都沒有了的空虛充滿她的全身，而放榜后正式進(jìn)入最空虛的一段時(shí)間，于慈恩埋頭把父母提前準(zhǔn)備的課題和課程都讀了一遍，讓自己沒有時(shí)間去想，去想那天可以開口的每一次間隙。

    跳水的那天晚上，天空萬里無云，只剩渾圓的月亮高掛空中，于慈恩沿著學(xué)校的圍欄走著，波光粼粼的水面吸引著她，此刻的水面就如那些被月光覆蓋的繁星。

    那天傍晚于慈恩把所有的題目丟進(jìn)垃圾桶，和父母大吵了一架，希望他們能夠給自己選擇的權(quán)利，說完就匆匆離開家里，身上什么都沒帶。

    泳池打烊在即，于慈恩矯捷的翻過最矮的圍欄，來到池邊，她脫下球鞋放在桌椅邊，赤腳踩著泳池旁的水坑，水涼得讓她打了下哆索，臉上卻浮現(xiàn)笑意。

    仰頭看著頭頂上的月亮，于慈恩想到她那天對(duì)自己的笑容，手心的溫度好像還殘純著。

    她回憶著，唇角笑意又深了幾分。

    「今天不想看月亮，想看星星——」

    家長會(huì)、停電、月光、樓梯間、走廊、喜歡的人。

    「這樣想想，還是挺浪慢的......」她伸手摸了摸月亮，眉頭微微皺著，「我的月亮呀，要開開心心的。」

    于慈恩低下頭，感覺一陣風(fēng)吹過發(fā)梢，她背過身閉上雙眼，仔細(xì)地聽著風(fēng)聲，還有不遠(yuǎn)處的運(yùn)動(dòng)公園，廣場舞阿姨大聲放著的音樂。

    沒發(fā)覺自己正漸漸向后退，突然一個(gè)踩空，于慈恩感覺到自己失去了重心，身體不顧阻攔的向后倒去，一陣冰冷迅速包圍住她的全身。

    然后是沒有盡頭的寧靜。

    月光透下水面，于慈恩感覺到一股力將自己拖出水面，還來不及睜眼，對(duì)方的聲音先傳了進(jìn)來。

    「你這是在干嘛！」

    陳若初的聲音傳進(jìn)她的耳里，一時(shí)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于慈恩找不到自己的眼鏡，又不敢推開抱著自己的人。

    「陳若初？你為什么會(huì)在這——」她抹乾眼前的水，睜眼便看見女孩擔(dān)憂的神情，雙手穩(wěn)穩(wěn)托著她，讓于慈恩上半身都在水面上。

    「我要是不在，是不是就見不到你了？！你不會(huì)游泳還想跳水是在想什么？」

    絕對(duì)是那晚的月光，才讓自己放不下。

    「考試壓力太大了，想解壓一下——」

    「我靠，考試都過多久了！」她大喊道，沒想引起室內(nèi)巡場的管理員注意，手電筒的光線透過玻璃門，腳步聲慢慢接近。

    于慈恩趕緊摀住自己的嘴，陳若初見狀也默契的沉下身子，將兩人都藏于水面下。

    很幸運(yùn)，管理員只是探頭出來張望了幾回，沒多久便離開了。

    在水下于慈恩不敢睜開雙眼，唯一的依靠便是剛才抱著自己的陳若初。

    本能也好，慾望也罷，于慈恩篤定那是自己畢生抱得最緊的時(shí)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