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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是從頭到尾除了那一眼,根本當景曄不存在。 莫名其妙被無視,景曄尷尬地笑了兩聲。他遲到地給林家兩位老人打過招呼,然后腳底一滑,借口幫爺爺打下手溜進了廚房。 清洗碗筷的水聲嘩啦啦,景曄一心二用,豎起耳朵捕捉著客廳的交談。 電視音量不高,他仔細辨認了會兒,聽出老媽正和林外婆聊天,林外婆抱怨了女兒幾句工作太忙,接著話題就落到林蟬身上景曄深知老媽的喜好,用那幫粉絲最愛的形容,她應該是林蟬的野生母親。 小林是美術生,年底就要聯(lián)考了吧?有想法去哪里的學校嗎? 林蟬說:還是北京。 葉小蕙哎喲一聲:首都?好厲害,哪個專業(yè)呀? 可能視傳吧,比較感興趣這個。林蟬簡單地解釋了幾句這個相對比較陌生的專業(yè),又說,現(xiàn)在畫室老師也是視傳畢業(yè)的,我想向他了解一下。 葉小蕙:多好,有主見的孩子就是不一樣小林,如果遇到什么需要阿姨幫忙的直接說,千萬別客氣。 林蟬說好,又答應謝謝葉阿姨。 小林真乖,從小到大都省心,什么事都不避著家里,特別好。不像我們家那個,答應學金融,死到臨頭突然改志愿去讀什么傳媒改就改了吧,你想好好學就算了,結果呢?現(xiàn)在大學還沒讀完又開始拍電視劇,不務正業(yè) 后頭就是一番對景曄的連環(huán)貶低,不用聽,景曄都知道老媽會抱怨什么。 不過老媽說歸說,對他的決定落到實際時仍然很尊重。偶爾在外人面前損他幾句,景曄練出金剛不壞面皮,已經(jīng)能熟練屏蔽。 親媽刀子嘴豆腐心,只要別把他趕出家門,拉踩就拉踩吧。 為歡迎景曄回家,又有客人,爺爺奶奶燒了一大桌家常菜。色香味俱全,但景曄現(xiàn)在心情復雜,有點食不下咽。 落座時,他本想挑個離林蟬最遠且不會輕易對視的角落,結果被葉小蕙一把拎去林蟬旁邊,塞了兩杯熱豆奶,說:你們哥哥弟弟的,聊一聊。 景曄有苦說不出,偷摸著,把凳子往旁邊挪了一點。 有這么討厭我嗎? 身邊一個又輕又低的聲音嚇得景曄差點被夾了手,他垂下眼,揉了揉指尖的紅印,不著痕跡地側過臉,不是二字堵在舌尖,沒說出口。 在關鍵時候裝鴕鳥,以前是,現(xiàn)在也是。景曄知道這不好,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想改,都摸不著從哪里開始。 而在林蟬看來,他曖昧不清的一眼,仿佛就是默認了。對方收回眼神,左手往身體縮了縮,似乎要遂景曄的意,讓他們一點肢體接觸也沒有。 這些小動作大人們自然不會在意,幾聲吃菜吃菜后,家長里短地聊開了。 小蕙,今天濤哥又沒回來? 葉小蕙嫌棄地說:他啊,大忙人,別管他了,大家吃菜! 林外公笑笑,從善如流地轉移話題:哎,沒事沒事,忙點兒也不錯哦對了,小曄,你在北京怎么樣,也忙嗎? 景曄正準備朝酸菜魚下手,聞言禮貌收了筷子:就瞎拍戲。 都成大明星啦!林外婆笑瞇瞇地說,你那個電視劇我特別喜歡,在家老看,還讓小林幫我從資源庫里找呢 景曄干笑了兩聲,應付著長輩的對話,余光卻一直在瞥酸菜魚。 他吃魚只吃魚肚rou,刺少。平時家里做飯,爺爺奶奶寵著他,魚肚rou自然都是他的,可請客不一樣,葉小蕙筷子生風,既要照顧客人又要孝敬老人,眼看好挑刺的那幾塊魚肚只剩下那么一兩塊 一雙筷子伸進酸菜魚,準確無誤地叼起大塊魚肚。 景曄眼睛綠了卻不敢聲張 筷子是林蟬的。 喉頭艱難地一動,景曄剛在心里同酸菜魚悲傷告別,那雙筷子運動軌跡一變,把魚肚送進了景曄的飯碗中。 意料之外的發(fā)展讓景曄有些愣怔了,他中斷自己和林外公的對話。林蟬這個舉動仿佛在示好,又像洗刷了一點剛才那句討厭的意思,但景曄心跳加快,在餐桌上,他沒能把準備好的句子說完整。 他在暗示我們之間的誤會其實不算什么嗎?景曄難以自禁地想。 多懂事。葉小蕙贊許地說。 大人看來,林蟬一向是懂事又獨立的,會照顧自己,也會照顧家里的老人??蓪τ诰皶希@動作無異于一個溫柔的臺階,連接起他們誤會重重的三年歲月。 他應當這時問林蟬,我能和你聊聊嗎? 可景曄低頭望著白米飯上的酸菜魚,嘴唇囁嚅幾下,小聲說:謝謝。 他臉頰有點發(fā)熱,諸多回憶涌上,覺得這句謝謝怎么聽都別扭,而那塊白嫩的魚肚rou充滿愛意,正指責他的不識好歹。 景曄求和的話就在嘴邊了,他轉過頭 林蟬扯了一張紙巾,在景曄的注視下不閃不避,帶了點笑意,然后意有所指、慢條斯理地將自己那雙筷子擦了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