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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凳子上緩了會兒,疲憊地走向三個人:行了,去排練。 盧一寧抗議:我今天五點就起了,現在還沒吃飯! 去排練室吃。 你有沒有人性啊! 沒有。邱聲干脆地答,不容置疑再說了一次,去排練,現在。 潛臺詞簡直是今天不去以后都別去。 盧一寧被邱聲氣得直哼哼,又不好意思嚎哭某人虐待童工,只好嘴里不痛不癢地罵了邱聲幾句諸如偏執(zhí)狂暴君之類的,還不敢罵大聲。顧杞跟在他身后順毛,答應盧一寧結束排練請他吃燒烤。阿連第一次見他們的常態(tài),居然沒害怕,還問盧一寧等會兒喝橙汁還是可樂,把他按著塞進電梯。 電梯門即將關閉,聞又夏擋住門,轉頭看向邱聲。 他背靠著走廊的墻壁,兩腿好像有點抖,一只手按著小腹位置,臉色比剛才更白。聞又夏放開,對盧一寧說:你們先回去。 顧杞見慣不驚地提醒他:胃痛犯了,給他吃點奧美,包里有。 聞又夏說知道了。 拍照片、做采訪的影棚離公司有一段路,車應該會先送顧杞他們。這邊走的小通道,工作人員不怎么經過,而大家都很忙。 天氣不好,窗外看得見茂密的行道樹他們早年在濱海新區(qū)排練時這些樹還沒這么高大因為前兩天寒潮南下突然降溫,樹葉落得稀稀拉拉的,黃了一大半,看起來仿佛今年會是一個寒冬。 辦公樓保持著最適宜的26度,但邱聲滿頭冷汗。 是一下子痛起來的,像誰拿了把刀伸進他腹腔一個勁亂七八糟地攪動,惡心難受混在一起往上涌,好像一張嘴能把血塊吐一地。邱聲感覺他喉嚨里有股腥味,又苦又酸,腰不受控地彎著,腿也軟,整個人往下墜。 肯定因為說了太多假話,老天提醒他做人要誠實??蓜偛诺那闆r他怎么說實話?說我和聞又夏分手了所以解散,說你們德高望重的白老師抄了我的歌還臭不要臉威脅我賣版權不然就搞臭我們樂隊?說因為這我跟聞又夏差點打起來他就一走了之了? 要真這么說,他們樂隊還沒重組就得被黃安維追殺。 邱聲不斷地調整呼吸,隔著衣服安撫脆弱的腸胃。但都沒有用,他反而痛得開始耳鳴,眼前漆黑,光潔的大理石地面逐漸收縮成一個小點 有人架住了他的兩條胳膊,邱聲聞到他身上尼古丁和洗衣劑混合的復雜氣味,像即將溺水前被塞了一根浮木,不管不顧地抓得很緊。 蹲著其實比這個姿勢舒服些,但他想抱聞又夏。 走廊有監(jiān)控吧?算了。 邱聲迷糊地埋在他肩上。 包。聞又夏說,壓在前面了,你先放開。 邱聲不放,聞又夏就單手擠進他們緊貼著的身體之間抽出那個包,他翻了一陣,里面鑰匙銀行卡手機就這么散著放,耳機線纏得找不到頭。邱聲還全身重量都交給聞又夏,他沒辦法,只好半靠著墻,另一只手抱住邱聲。 翻了會兒總算找到了顧杞說的奧美,膠囊擠在鋁板里,差點被壓扁。聞又夏扶著人站好,翻出保溫杯晃了晃,還好有水。 他遞給邱聲,問:一次吃幾顆? 邱聲不耐煩地抓過藥,啪啪兩下掰開,就著水干脆地吞了。 聞又夏沒吃過這個,看了閱讀說明曉得是治胃潰瘍的,莫名松了口氣。他當邱聲動過刀又差點得絕癥,現在看來慢性病的結果也不怎么樣但已經比想象中讓他安慰了。 等邱聲緩了會兒,他們下樓,打了輛車回太果排練,中途沒說話。 回去時顧杞迎上來問東問西惹毛了邱聲,他罵顧杞小題大做,又咕咚咕咚灌了自己一大杯熱水,隨后一抹嘴,拾起吉他:開始吧。 邱聲看上去像根本沒有那一出,弄得聞又夏要問他怎么了也沒有了立場。 他越顯得關心邱聲,邱聲越不買賬。 邱聲的性格聞又夏再清楚不過,黑白分明的,沒有灰色地帶,每個問題的答案都預先規(guī)定好了只能有是與否。他沒答應邱聲要復合,于是所有的關懷在邱聲看來都是虛偽,是自我感動。 但聞又夏整個人就是個大寫的灰色地帶,黑和白都離他太遠了。他們以前就為類似的事吵過無數次的架,每次都是他去哄。 邱聲很不好哄,聞又夏哄到后面沒耐心就來硬的,抱到床上、流理臺上,或者就在排練室里,怎么樣都行讓他發(fā)泄出來,讓他咬,掐,到后面沒力氣了就成了親吻。他回過神來怪聞又夏,你怎么就是要惹我生氣?順著我一次不行啊。 倒也不是不行,但氣頭上誰都顧不上這些,聞又夏不肯在戴著鐐銬時改變。 現在可以改變了嗎? 鐐銬沒有了,還剩最后一道心里的坎需要邁過去。試著放下一些,重新拿起大概也不是原裝的感情,他想讓它濃烈更甚從前。聞又夏從不肯回到過去,他往前走,如果遇不到邱聲他就孤獨地過一輩子。 遇到了也不能叫遇到。 是邱聲又把他找到了。 聞又夏看邱聲調音,聽見鼓點錯拍抬起頭吼盧一寧你沒吃飯啊用點力能死啊,呼吸前所未有地暢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