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楊宗仁
第二十八章楊宗仁 我們的房東王氏夫妻是賣麵的,他們將店門口一角,分租于我們做生意,隔壁是賣豆腐的林氏,隔壁的隔壁則是一間賣醬油的,為陳姓夫婦所經(jīng)營。 自從我們和王姓夫妻分租做生意之后,營業(yè)額蒸蒸日上。凡是來吃麵、買豆腐或是買醬油的客人,常常順便買冬瓜茶或是買包香菸。我亦主動幫房東夫婦招呼客人,或是幫忙收碗筷和擦桌子,因此很令房東夫妻歡喜。 阿母和我的生活逐漸改善許多,每個月甚至開始有馀錢可存款,我終于不用一天到晚吃高麗菜葉了。以前陰雨綿綿賣菸生意不好的時候,阿母為了省錢,經(jīng)常趁菜市場要收攤時,去撿菜販不要的高麗菜葉和買一些快熟過頭的水果。我吃了高麗菜容易脹氣,常常在課堂上忍不住想放屁,總因此尷尬不已。 我們這幾戶人家之中,自然是賣醬油的陳家經(jīng)濟最為寬裕,但為人也最為吝嗇。麵和豆腐可以少吃,醬油則是家家戶戶的必需品。阿母常常請大家喝免費的冬瓜茶,麵店老闆賣給我們的麵則有打折,不過阿母為了省錢,我通常只能聞香而已。林大嬸常常把一些不小心弄碎、賣相不佳,或是賣剩下的豆腐便宜的賣給我們。陳姓夫妻和獨身女兒最為小氣,每次打醬油都得專心盯著他們是否把瓶子裝滿。 我曾想,如果我們母女就這樣相依為命、平平靜靜的過日子,也是不錯。可惜一切都被那個叫做楊宗仁的男人毀了。 房東王氏夫婦想多攢一些錢,將麵店的二樓用木板隔了幾個房間分租出去賺錢。租客多半是從中、南部到臺北來討生活的人。 那日,還不到用餐時間,店里來了一位長相清瘦、斯文的年輕男子。老闆正在屋內(nèi)廚房忙著,我趕緊上前幫忙招呼。 「這邊坐,請問要吃什么麵?」 他cao著一口標(biāo)準(zhǔn)國語說:「謝謝,我不是來吃麵的。聽說這里有房間分租,我和王老闆有通過電話是要來租房的。小meimei,可以請你的爸爸或是mama出來說下話嗎?」 我笑笑說:「這家麵店老闆不是我爸媽啦,我是旁邊冬瓜茶攤的女兒,那位才是我媽?!?/br> 聽到我們的談話,阿母走過來招呼:「這位先生您請稍等,我讓我女兒去后面叫人?!?/br> 那位白面書生微笑著說:「謝謝,那就麻煩小meimei了。不過,這位嫂子您的國語說的真好?!?/br> 阿母害羞地說:「沒有啦,以前和先夫在廣東住過幾年。我的北京話是在那時學(xué)來的,已經(jīng)好久沒用了。所以,您是老師啊?」 「是的,我是附近初中的老師?!?/br> 此時王大叔已聞聲來至店中:「您好,我是老闆,是楊先生嗎?」 「是的。我叫楊宗仁,是來詢問關(guān)于房間出租的事,二周前我曾和您通過電話?!?/br> 王大叔充滿歉意的說:「我記得您。不過,真是不好意思,我們的房間決定租給我查某人娘家那邊的親戚了。」 楊宗仁一臉吃驚和焦急地說:「老闆您怎么可以這么做?我今天把押金都帶過來了,就是準(zhǔn)備和您簽約的。況且學(xué)校再過一周就要開學(xué)了,叫我臨時去哪里找房子才好?」 王大叔摸了摸后腦杓,一副絞盡腦汁地模樣,然后他雙手突然拍了一個響亮的巴掌說:「阿碧,你們家不是有一間書房都沒在用嗎,可以整理一下,然后租給楊老師啊,這樣也可以多一份收入?!?/br> 阿母立刻婉拒:「王大哥,我家都是女的,恐怕不太方便?!?/br> 王大叔:「哎呀,不要緊啦。人家是正經(jīng)的老師,又不是亂七八糟的人。何況他的年紀(jì)看上去,應(yīng)該跟你林家的弟弟一樣大吧。沒有人會說間話的啦,而且還有我做保證?!?/br> 阿母略顯為難地再次拒絕:「這樣不太好吧……」 在王大叔不斷地游說,楊宗仁的殷切懇求,加上阿母想著可以多一筆收入也是好事,就這樣那個男人住進了我家。 楊宗仁原來也有個可憐的身世。他父親早亡,跟著母親住在叔叔家,看盡嬸嬸的臉色。因此他奮發(fā)圖強的考上師范學(xué)校,謀得一分安穩(wěn)的差事。他申請至臺北教書,也是想著臺北的有錢人比較多,可以在放學(xué)之后去當(dāng)家教多攢一點錢。 阿母心想對方是個老師,亦同情他身世凄涼和自己一樣都是可憐之人,把他當(dāng)成弟弟一樣照顧,后來甚至薄收伙食費,讓他一起搭伙。 也許是日久生情,二人漸漸地互相產(chǎn)生了好感。我曾在深更半夜起床要上廁所時,瞧見兩人態(tài)度親密地喝著小酒,嗑著花生米。雖然阿母比他年長了好幾歲,但我覺得阿母應(yīng)該算是個美人吧,圓圓的鵝蛋臉配著杏仁眼,配上不大不小的嘴巴,臉上一顆黑斑都沒有,一點兒也看不像是長年擺路邊攤,風(fēng)吹日曬的婦人。加上164公分高,配上長長的腿,光是那身高和身材去選美都可以了。 我知道不少常常來買香菸和冬瓜茶的客人,其實都是藉機想要和阿母聊天。所以楊宗仁會愛上阿母,也不算意外!我一直很羨慕別人有阿爸,如果有個當(dāng)老師的阿爸,那就再也不會有人敢欺負(fù)我了。那時的我,滿替阿母和自己感到高興。有一段時光,我們的確曾像一家人似的相處,一起吃飯、聊天、散步,他有空時還會指導(dǎo)一下我的課業(yè)。這樣幸福的日子,卻只維持了一年多。 楊宗仁的家教變得越來越多,一個星期有好幾天都說會在學(xué)生家吃過晚餐才回家?;氐郊液?,也早早上床休息,陪阿母聊天的時間明顯變少。阿母常常板著臉,動不動就發(fā)起脾氣。有一次我忘了是何原因惹阿母生氣,她氣的拿藤條一直抽我。我的脾氣倔強,硬是不肯跟阿母道歉,即便痛得要死,仍是咬緊牙撐著,即不哭也不喊疼。若不是楊宗仁剛好回家,我差點以為會被阿母打死。 楊宗仁搶下阿母手中的藤條斥責(zé)地說:「你干什么把小孩子打成這樣?是犯了什么樣的錯,至于嗎?」 阿母馀怒未消的說:「小孩子犯錯就是要教,不然長大了就沒救了?!?/br> 楊宗仁叫我回房間去拿藥擦,然后去寫功課。我偷偷躲在樓梯間聽他們吵架。 阿母不悅地說:「你最近常常晚歸,老實說其實是為了躲我吧,你到底什么時候要和我去註冊?等到我肚子大起來我們大家都難看,還是你當(dāng)街訪鄰居都是瞎子,認(rèn)為你撇得清?」 「你不要激動,先坐下來好好談。」 「你今天一定要給我個交代,不要再想找藉口混過去?!?/br> 楊宗仁嘆了一口氣:「我已經(jīng)跟你說過我的想法,但是你一直不肯聽。這個孩子我們現(xiàn)在還要不得。」 「那都是藉口!如果你mama知道我懷孕了也許會不高興,但是不可能要我將孩子打掉?!?/br> 「我是想自己還沒存夠錢,再等一、二年存多一點錢之后可以給你辦個風(fēng)光的婚禮,到時候你也不用辛苦的去擺攤,到時候再生孩子,那樣不是比較好!」 「胡說!你先前不是說這些年工作存下的錢,已經(jīng)夠鄉(xiāng)下蓋一間房子了嗎?」 「那是鄉(xiāng)下的房子不值錢啊,在臺北哪夠!」 那晚的爭執(zhí)阿母最終還是贏了,她破涕為笑,倆人言歸于好。 沒想到不到一周后,出了大事,還驚動了整條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