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還騙婚嗎? 第18節(jié)
“嗯……什么?!真……真走水了?”花朝一個激靈,從混沌中反應(yīng)過來。 “當(dāng)然是真的,不然他們喊什么啊?!比~湍道:“你聽這聲音,四處都在嚷嚷,估計燒了一大片?!?/br> 花朝果然聽見一片亂糟糟的大喊之聲,當(dāng)即從床上跳下來:“我們……怎……怎么辦?” 葉湍神色卻不似十分著急,向她一招手:“你把頭上那根釵給我?!?/br> 花朝狐疑地蹙了蹙眉頭,但立刻想到他本領(lǐng)不小,此刻不是踟躕的時候。若是火燒到了這邊牢獄,她毫不懷疑那群獄卒會棄他們逃命。 她拔了頭上的銀釵,隔著牢房扔過去,葉湍伸手一抓,穩(wěn)穩(wěn)握在手中。他手上十分靈敏,若非斷了一條腿,花朝幾乎要懷疑他是有功夫在身的。 葉湍拿那銀釵尖銳的一頭對著鎖孔鼓搗了兩下,那鎖應(yīng)聲而開。饒是知道他本事高強,花朝仍是有些驚訝。 他扶著牢門,艱難走向花朝,又同樣鼓搗了兩下,花朝這邊門也被他輕輕巧巧打開。 果然,他之前沒有吹牛,他若想逃出這丙字號牢,那是容易得很。 “快走,方才我聽了動靜,外面的獄卒都出去救火了,正是你我逃跑的時候。”葉湍道,老實不客氣地將一只手搭在她肩上。 花朝下意識掙了掙,一側(cè)目,對上他一個有些失落的眼神:“怎么,扶我一下都不愿意?那你走吧,我這樣子,恐怕會拖累你……”說著,不知是有意無意,往自己瘸了的那條腿上看了看。 花朝果然不再掙扎,反而反手抓住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支撐起他整個人。原本癱靠在那的時候不注意,這么一架著,才發(fā)現(xiàn)他非常高,足足高出自己一個頭。 在她看不見的頭頂上方,葉湍唇畔輕輕一勾,綻出一個笑。 花朝扶著他往外走,忽然想起一事:“那釵子……還給我吧……”身上這些釵裙都是當(dāng)日她被關(guān)進來時秦蟾遣人送來的。 “這么著急?很珍貴?”葉湍眉頭微挑,從懷中掏出那根銀釵。銀釵十分樸素,釵頭雕成迎春花瓣的樣子,花心墜著一點碧玉。 “那位杜大人送的?” “不、不是?!被ǔB忙否認。 “哦我想起來了,上回你前腳入獄,后腳那位赫赫有名的秦衙內(nèi)就送來了釵裙?!比~湍道,將那釵子在手中打了個圈:“封姑娘結(jié)交甚廣啊……只是這尚書府的公子哥出手看起來似乎也不怎么闊綽!” 其實這個狐疑花朝自己也有過。以秦蟾的豪奢習(xí)慣和審美,怎么會出手竟只是一支銀釵。 只是畢竟是白拿之物,也不好在那上面多想什么。 “既不怎么值錢,姑娘不如就送我了?!睕]想到葉湍老實不客氣道:“就當(dāng)……姑娘給我的謝儀。我為姑娘解了那半天案子,討這點東西,不足為過吧……”未等她答應(yīng),已笑著將那釵揣入懷中。 釵的確不值兩個錢,但畢竟是秦蟾送的,花朝沒這個借花獻佛的習(xí)慣,正要拒絕,還未開口,忽聽見不遠處響起一陣腳步聲。兩人忙藏到墻后,只聽來人道:“這火可厲害,燒了一整片衙房,比去年燒了存卷室那場火都大!”是名獄卒。 “可不是,連甲字號牢的獄卒都調(diào)出來滅火了……” “……” 甲字號牢…… 花朝心頭一動。待獄卒走遠,她抬頭看了看葉湍,見他欲言又止,似也有話要告訴自己。 她知道他要說什么,干脆不等他開口,道:“你指個路,我陪你過去?!?/br> 葉湍一震,沉聲道:“封姑娘,你可想清楚,這是劫牢。那是我爹,我必須去救他,但你不必跟著我?!?/br> 花朝淡淡一笑,低頭看了看他腳,故意道:“我不跟著,你怎么過去?”見他神色一頓,又補了一句:“我雖未熟讀大盛律法,但也知道逃獄是死罪。我只有一顆腦袋,死不了兩回。走吧!” 既是她馮家開得頭,那么便也讓她馮家人來給這樁案子收個尾吧。 她笑地清清朗朗,令他心頭像被針刺了一般。葉湍半天沒有開口,再開口時聲音已不再像之前那般輕佻,變得鄭重深沉:“封姑娘,甲字號牢機關(guān)重重,可能有去無回,我不能讓你陪我去冒這個險。你替我找根木棍來……我可以自己過去?!?/br> 花朝唇角一揚:“這倒無妨,我記得那牢中的機關(guān)。”杜譽那日與張慎解說時她就站在身后,看了個完完全全。再加上杜譽條分縷析、講的十分細致,要記住并不多難。 “你記得……”葉湍驚訝。 花朝卻不欲再多說,只是招招手:“跟我來便是。” 花朝一向不太好學(xué),但記性不錯。兩人找到甲字號牢,果然獄卒已被遣去救火,整座牢房只有一名酒醉的牢頭。兩人輕巧自那牢頭身邊走過,他卻只是伏在桌上打著呼嚕,一點知覺都沒有。 張慎的機關(guān)圖畫的十分精準(zhǔn)?;ǔ罩约旱挠∠髱е~湍往里走,果然繞開了所有機關(guān)。 他們一間間牢房找過來,終于在盡頭的一間找到了一個枯瘦虛弱的老人。 葉湍情緒有些激動,脫開花朝的手,扶著牢門,一步一步向那老人挪移過去。 卻在這時,一柄匕首忽然架在了他的肩頭。 葉湍頓住,神色卻斂了片刻前的激動:“封姑娘這是做什么?” 這柄匕首是杜譽藏在被褥底下給她送來的,她晚上睡覺時才發(fā)現(xiàn)。大概是因為前夜發(fā)生了刺客之事,給她防身用的。 杜譽思慮周全,處處都想的細致。 “我不管你是誰。你只要答應(yīng)我兩個條件,我就帶你出去?!?/br> 葉湍笑道:“封姑娘這話我聽不懂,我是葉湍啊……只要姑娘高興,別說兩個條件,二十個條件都成!” “少跟我油嘴滑舌!”花朝拿刀柄一敲他脖子,冷冷道:“你不是葉湍,真的葉湍早就不知被你弄去哪了!” “哦?姑娘見過別的葉湍?” “沒有?!?/br> “那你怎知我不是真的葉湍?” 花朝刀刃輕輕一翻,割下他一縷發(fā)絲,凜然一笑道:“你不承認,那好,那我就讓你心服口服……其一,楊婆婆是兩年前才來京城賣紅薯的。而高平王案發(fā)于永興元年,你若是葉湍,四年前就已在牢里,又怎會知道楊婆婆的紅薯是京城一絕?” 葉湍聞言,絲毫不慌,反微揚唇角,徐徐應(yīng)答:“若我是聽牢頭他們說的呢?” “倒是也有這個可能?!被ǔ溃骸暗涠~湍案是個冤案,案發(fā)時趙懷文不在京中,釀成如此錯案也就罷了。待趙懷文官復(fù)原職,此案卻仍沒有被翻的跡象;而且趙懷文錄囚,你亦未同他喊冤。是你自己說的,趙大人為人中正,向他喊冤,有極大的翻案可能。” “若是我對大理寺官員失望,不信任他們呢?高平王案已成鐵案,我被抓進來,是因他而起,他的案子翻不了,我的案子,如何好翻?” 花朝“呵呵”輕笑兩聲,沒有回應(yīng)他。高平王的案子為什么翻不了,她比誰都清楚。但別的案子,趙懷文還是有那個權(quán)限和本事翻的。 “剛才你也聽到那兩個獄吏討論了……去年大理寺存卷室著火,燒了不少案卷。我想,你就是那個時候換了葉湍進來的?!被ǔ^續(xù)道:“其三,也是讓我篤定你不是葉湍的最重要的一點,你不是中原人。” “哦?”葉湍這一回終只是輕輕挑了挑眉頭,不再反駁,靜靜看著她說下去。 花朝伸出右手中間三根手指:“你方才要給我指那個殺夫的婦人,比了下第三間牢房,是這么比的……中原人比三,不是這么個比法。中原人比三,一般會伸出中指、小指和無名指……你這種比法,只有沾蘭人才會如此。”說著,她踢踢他那條“瘸”了的腿,“不用裝了?!彼珠L馮霖曾在鴻臚寺為官,幼年和她講過不少各國習(xí)俗。 葉湍低頭看了她一眼,漆黑牢房中,他的眼仍明亮如星。須臾,他輕輕一笑,果然不再歪著身子,站直了:“馮姑娘,我越來越喜歡你了。” “呸……”花朝正欲啐他一口,待聽清他的話,臉色一變:“你胡叫什么!” 葉湍唇邊含笑:“公主殿下,到了這一步,你我又何必再裝?不如坦蕩些?!?/br> 花朝臉色微變了變,匕首往他脖子又進了一寸:“你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殺了你!” “殺了我,你那兩個條件怎么辦???”葉湍笑道:“馮姑娘不如說說看自己那兩個條件,說不定我能辦得到,你我何必弄得這么劍拔弩張呢?” 花朝不是吃眼前虧的人,聽他這話,略略沉吟,干脆地應(yīng)了聲“好?!?/br> “我的第一個條件,你從那老頭那得來的東西,分我一半。第二個條件,你幫我救個人。” “我現(xiàn)在還在你手上,你讓我?guī)湍憔热耍俊?/br> “你既能點了大理寺,想必手上有不少人?!被ǔ溃骸澳愦饝?yīng)我這兩個條件,我就帶你出去。否則這里面機關(guān)重重,你出去也是死?!?/br> 葉湍淡淡笑道:“若是我不打算出去呢?我就在這耗著,等他們撲滅了火進來發(fā)現(xiàn)我,就說是你挾持的。到時你逃也逃了,連個對證都沒有?!彼f話時低下頭來,一張嬉皮笑臉緊挨著花朝。近處看,他大眼長睫,鼻梁高挺,膚色白的似透明,若非亂糟糟的頭發(fā)掩飾,的確能看出一絲與中原人的不同來。 他離的很近,呼吸幾乎要噴到花朝臉上,花朝有些不適,氣勢先xiele三分,“你……”“你”了半天只“你”出一句“你不會的”。 “你不會的”后面其實還跟了一串壓制他的話,但還沒出口,就見他點了點頭:“你說的對,我不會的。因為我想和你一起出去?!彼貏e加重了“和你一起”那四個字。 “……所以,我答應(yīng)你的條件?!?/br> 他答應(yīng)的這么輕易,讓花朝反而一愣:“你都不問問我讓你救什么人?” 葉湍道:“現(xiàn)下能讓你在意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崇禮侯,一個是那位什么杜大人。那位杜大人本事大的很,用不著我救,所以我猜,是崇禮侯?!?/br> 花朝被她猜中心事,驚愕之下有些語塞,悶了半天,也只擠出一句:“誰……誰說我在意杜大人?” “哦,那你不在意杜大人,你……在意我啊!”葉湍唇邊掛著笑:“你不如……在意在意我吧。” “你……” “我什么?” “你……”葉湍之厚顏無恥,世所罕見,可謂刀削不破箭刺不穿。花朝欲開口斥他,卻苦于詞窮,到了嘴邊,變成了一句氣勢矮了半截的:“你把那銀釵還給我!” “你送我的,怎么能再要回去?”葉湍笑得十分坦蕩無辜。 “誰、誰送你的!”花朝知道在言語上討不到他便宜,索性一伸手:“拿來!” “不給?!比~湍干脆下頜一仰:“你不如殺了我。不過你想清楚,為了一根銀釵,你那兩個條件可都泡湯了!” “你……你無恥!” “哦,wuchi在我們沾蘭話里可是‘俊俏’的意思。” “……” 葉湍朗聲一笑,將她那匕首的尖刃輕輕挪開自己脖子,“逗你的!”向那牢獄深處枯瘦頹敗的老人走去。 葉湍在獄中與那老人用沾蘭話交談了一番,跟著花朝出了甲字號牢。交談時花朝見他向那老人亮出一把狼頭龍身的金刀,那老人旋即咕嚕咕嚕,一通倒豆子似地說了什么。 那把金刀……花朝愣了一愣,正欲開口相問,立刻意識到這老頭跟前,多問一句只怕會拆他的臺,對兩人都沒有好處,還是等出去了再問。 牢外火勢仍然未滅,一片人聲馬喧。 大理寺諸多長官都連夜趕來了,馬廄已經(jīng)失了火,他們的馬隨處系在一些木樁子上。 兩人出來后,葉湍環(huán)顧一圈四周:“會騎馬嗎?” “會。”馮家從前擔(dān)著護國重任。馮家孩子自小就是馬背上長的。 “可那馬隔得有些遠,我們這么過去,中間無遮無攔的……” 葉湍一笑:“你那匕首呢?” 花朝有些狐疑地將匕首遞給他。 “看好了?!比~湍將匕首在手中輕輕一轉(zhuǎn),“嗖”地一下飛擲出去,連斷兩匹系馬的繩子,穩(wěn)穩(wěn)插入不遠處的泥土里。 他果然是有功夫的。 花朝猶在驚愕之中,忽見他嘬圓嘴吹起哨子,哨聲忽高忽低,在人荒馬亂的救火地并不惹人注意??蓛扇诼曋?,那兩匹被斬斷繩子的馬卻拋開四蹄,向他們飛奔過來。 “上馬!”葉湍拽住當(dāng)先那匹,牽到花朝跟前。自己一個輕巧騰躍,跳上后一匹。他眼光毒辣,兩匹都是好馬。 兩人一夾馬肚,兩馬颯沓奔去。大理寺一片慌亂,人來人往,馬蹄聲本就不絕于耳。沒有人注意到,這奔出去的兩匹與別的有什么不同。 花朝手心已捏出了一把細汗,出了大理寺,才想起問他:“你究竟是誰?” 她聽哥哥說過,沾蘭皇族可以聲御馬,但所會者甚少。因沾蘭人愛馬,這是地位的象征,十分保密,絕不外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