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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內心是一直喜歡,且渴望著父親的。哪怕他總會挨訓,他也覺得是自己的問題,自己不好, 才會讓家長失望。 所以每當米忠軍回家,mama讓他出來買東西時,他興沖沖而去, 回來時就會走慢一點點, 一步步踩著自己的影子, 提醒自己不要犯這種錯那種錯。 他膽小又懦弱,直到那場變故發(fā)生,喪母之痛生生抽成了仇恨的繩索,將弱小的他提了起來,支撐著他,成為他的筋,他的骨。 何意曾經絕望地意識到,他這輩子都不會解脫了。 他已經在米忠軍的精神打壓下有了討好他的慣性,會懼怕和屈從。他每次對抗的不止有米忠軍,還有那個渴望父愛的自己。 生活對他來說又缺乏吸引力。所以殺死敵人和殺死自己哪個更簡單? 當然是殺死自己。 這個念頭一直沒有消失過。直到那天,賀晏臻問他,何意,我們就這樣下去好不好?放棄那份材料,遠離米忠軍。 可以放棄嗎? 何意躺在床上,看著濃重夜色中的愛人的臉,心里竟騰起一陣急切的渴望渴望跟賀晏臻一起吃飯,乘涼,手拉手看日落。 生活有了確切的期待。 可以。 何意平靜而柔和,望著賀晏臻道:我也想和你這樣簡簡單單過下去。 咖啡店里燈火通明,正是晚飯時間,店里的客人不多。 賀晏臻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到何意進來,他站起身。 何意對他微微頷首,落座時,順手招過服務員:一杯美式。說罷客氣地看向對面,你喝什么? 溫水吧。賀晏臻溫和道,我剛出院,醫(yī)生叮囑說最近要戒酒戒咖啡。 何意一怔,抬頭看過去。 賀晏臻正抬手捏著眉心。他的襯衫袖子挽起一段,手臂緊實,神色倒是有幾分疲憊。 我那天話還沒跟你說完,就撐不住了,差點昏過去。后來在市立醫(yī)院打了兩天吊瓶。今天再去找你,就聽說你來這了。賀晏臻三言兩語將這兩天行蹤交待清楚,順道賣了個慘。 何意終究沒忍住,一臉詫異:你生病了? 是。賀晏臻點點頭,已經沒事了,注意休養(yǎng)就好。 他不說是什么病,何意也不好刨根問底,只得輕輕嗯了一聲。 既然生病了就先好好養(yǎng)身體。何意問,你來找我是有什么事? 賀晏臻端坐在對面,沉默數秒,隨后看著他: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嗎? 何意愣住,繼而搖頭:希望你能尊重下我的想法。那天我已經說清楚了。 大家各走各路,再也不要來找他。 服務員將咖啡和溫水送過來。 何意微笑著道謝,等人走遠,他臉上的笑意淡下來,轉開臉看著外面。 那天你留下的資料我看過了,如果有什么要談的,我們今天都說明白了。這樣彼此都不會留遺憾了。 賀晏臻神色平靜,語氣顯出幾分遲疑:你這么討厭我? 不是討厭。何意道,只是不合適。 賀晏臻: 其實不瞞你說,我這幾年常常會想你,甚至想如果你肯回來找我,我就跟你復合。我不要什么自尊了,也不管別人的目光,只要你肯出現就好。何意放慢語速,說到這不覺笑了笑。 他因賀晏臻獲得了重生,對賀晏臻的愛意覆蓋了米忠軍帶來的愛和恨。 但就在他獲得新生,準備開始時,賀晏臻卻又放開了他的手。 他在最初的幾年仍是等待。 賀晏臻這次完全愣住,他沒想到一向驕傲的何意會說這種話。 會放棄一切,不計尊嚴地等自己回頭。 那現在呢?他看著何意,心里發(fā)疼,你是怪我來晚了嗎? 不能怪你。何意搖了搖頭:是我,隨著時間推移,我也在不斷地反思,分析我們分手的原因。事實就是,我跟你不適合,我們家庭背景懸殊太大。當年大家還只是學生,已經受到了這些影響。工作后的問題會更多。我如果想獲得你家人朋友的認可,就必須提升自己,開闊眼界,積攢財富,通過自己的努力來彌補家世之間的差距。 可是這樣太累了,而我也無意如此。我受夠了別人的審視,再也不想,也沒必要去討好任何人,哪怕是你的爸媽。 賀晏臻生來就在龍門里,父母幾代非富即貴,家產豐厚,前途光明。A大對他來說是錦上添花。他做什么都會有父母兜底。 何意卻是千萬個拼盡全力躍進龍門的鯉魚之一,A大是他命運的轉折點,但即便這樣,他畢業(yè)后工作50年,能買得起賀晏臻早已擁有的一套房? 學生時的何意已經被教育眼界不寬,做事考慮不周了。工作后不知道還會多少問題出現。 當初情到濃時,自是甘愿為愛情忍受一切,去爭取別人的認可。 這五年對我來說是一場漫長的戒斷反應。時間越長,感情的麻痹作用越弱,事實就越發(fā)清楚。我們圈子不同,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