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你偷笑的技術也很差勁?！?/h1>
（16） 藍思禮趕在關門前一刻擠進電梯。他右手抱著筆電，左手抓著剛喝過幾口的礦泉水瓶和手機，郵差包斜掛在肩上，匆忙中背帶扯歪了襯衫。 電梯門緩緩關起，他緩過一口氣，徒勞地拉了拉衣領，同時把手里的三樣東西胡亂往包里塞。毫無條理的收納方式導致包包的一側鼓脹起來，連試幾次都關不緊上蓋，他不由得心頭火起，當場就想把包包摔在地上，狠踩兩下。 以前他當大明星，一杯咖啡都有人幫忙拿著，現(xiàn)在假扮小記者，所有東西全靠自己背自己扛，只要一趕時間，就搞得狼狽不堪。 「出去跑新聞嗎？」一個半生不熟的聲音問。 廢話，不跑新聞難道是吃下午茶？ 藍思禮抬起眼，問話的梅曦明有如時裝模特兒般倚著電梯壁面，提著單邊嘴角，好像在看什么有趣的表演。他的衣著依然講究，合身灰藍西裝，沒打領帶，淺藍細條紋襯衫開了最上方兩顆扣子，暴露出一小截鎖骨。 藍思禮的腦袋自動補齊了隱沒在布料里的部分，再加上幾顆性感的晶瑩汗珠。 夜店那天過后，他和梅曦明已有好一陣子沒有交集。從前，無論是偶然的一夜情，或者花錢買來的專業(yè)服務，都是一晚限定，絕無第二次聯(lián)絡。 梅曦明是個無可奈何的例外。他曾在長夜無聊時想像過兩人的路徑再次交錯時會是怎樣的情形？假裝陌生人？尷尬窘迫背脊冒汗？不料，真正見面時他只想把厚重的包包朝那張吟吟笑臉砸過去。光看不幫忙，還笑！ 他深吸一口氣，想著可憐兮兮的小記者，努力擠出一抹假笑，「是的，總經(jīng)理?！拐f著扭頭去看控制面板，錯過梅曦明微微蹙眉的片刻。 面板只亮著地下一樓的燈號。電梯里除了他和梅曦明，另外還有三個人，竟然沒半個人和他的目的地相同。藍思禮傾身過去，按下一樓。 「不去地下停車場，你沒開車嗎？」梅曦明好奇問道。 「我沒有車。」 「哦，你把車還給你朋友了?！?/br> 這人把隨口的比喻記得真清楚，藍思禮無法解釋，只好發(fā)出含糊的怪聲蒙混過去。 「可以搭我的車，順路?！?/br> 電梯內(nèi)的另外三道視線都抬起來，望向忽然提議的總經(jīng)理。 「順路？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梅曦明轉(zhuǎn)開視線，苦思不到兩秒，又爽快放棄掙扎，聳聳肩道：「反正道路都是相通的，去哪里不重要。我看你的包包重得很不像話，使用大眾運輸太辛苦。」 「我打算搭計程車?！?/br> 梅曦明皺起眉頭，「叫計程車和搭我的車有何不同？」 「我喜歡付費得來的服務，簡單乾脆?！?/br> 「比起免費，你更喜歡花錢？」 其馀三人的注意力已經(jīng)完全在他們身上，隨著對話一來一往，視線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有如網(wǎng)球場邊的觀眾。 藍思禮在舞臺上很享受聚光燈的照射，私生活則不然，尤其他現(xiàn)在是八卦記者，更不歡迎過度的注目。 謝天謝地，電梯終于抵達一樓。金屬門才半開，藍思禮便擠出去，卻聽見腳步聲跟著自己。他嘆了口氣，已經(jīng)猜到是誰。 「你一個年輕人，工作才兩年，家境普通，這種金錢觀和花錢方式到底是哪里來的？」梅曦明的聲音果然在他背后響起。 藍思禮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關你屁事」四個字嚥下去。 「你另外有兼職嗎？」梅曦明壓低音量，語氣里透著明顯的憂慮，「那天晚上，我可以感覺到你的經(jīng)驗豐富，你是不是……是不是……」 「當心，你距離指控我賣yin只差幾個字而已?！?/br> 「不是指控！我是想告訴你，如果有經(jīng)濟上的困難，或是其他苦衷，你說出來，公司或許能提供幫助?！?/br> 藍思禮放慢腳步，讓梅曦明趕上來和自己并肩同行。他轉(zhuǎn)過頭看向?qū)Ψ?，梅曦明也正看著他，眼里的憂心倒很真切。 「我保證沒有打不良工?！顾膊皇峭耆蛔R好歹。 對方似乎松了口氣，點頭道：「說得也是，你那個脾氣，不是賣yin的料子?！?/br> 「什么？總經(jīng)理認為我沒有辦法成為一名出色的男妓？」 此刻雖然不是午休或上下班的繁忙時段，一樓大廳也有七、八個人正要出入，聽見藍思禮的刻意叫嚷，都駭異地定在原地。 其中最駭異的當屬莫名成為焦點的梅曦明，他怎么回答都不對，張口結舌地瞪著陷害他的壞傢伙，幾顆汗珠慢慢從額角滑下來。 「他、他是在說笑！」 從廳內(nèi)眾人的反應看來，說服力不太夠。藍思禮歪起嘴角，眼里閃著狡黠的光芒，踏著愉快的步伐走出大樓。 「不要隨便拿我的名聲開玩笑?！姑逢孛饕惭杆偬与x現(xiàn)場。 「如果真的愛惜名聲，下次看到喜歡的屁股，勸你多想幾分鐘再決定要不要黏上去?！?/br> 「其他我喜歡過的屁股可沒有你那么壞心眼?！?/br> 梅曦明雖然嘴巴咕噥，一雙腿仍帶著他來到馬路邊，站在準備攔車的部屬身旁。 「你真的要搭計程車？」 藍思禮不理睬他，專心觀察對向來車。 梅曦明把雙手插進褲袋，不太贊同地搖頭，「你要是看到我的藍寶堅尼就會改變主意?！?/br> 「我要是看到你的藍色小精靈才會改變主意。」 在藍思禮的巨星生涯中，搭過、見過的名車無數(shù)，早已無感。隨著年紀與閱歷增加，近年他愈來愈覺得駕駛的重要性大過座車品牌。 端木沐的個性沉穩(wěn)冷靜，表現(xiàn)在駕車習慣上，安全與效率可說無懈可擊，由他掌握方向盤，搭他的車幾乎比躺自己床還要好睡。 遇過這種萬中選一的出色駕駛，這陣子搭過的交通工具，沒一個令藍思禮滿意，更別想要他去搭梅曦明這種富家少爺開的跑車。 再說，這傢伙為什么一直跟過來？身為總經(jīng)理，難道沒有比sao擾員工更重要的正事嗎？ 一輛還算順眼的計程車在面前停下來，藍思禮開門上車，屁股還沒坐穩(wěn)，梅曦明忽然擠進來，逼得他不得不往內(nèi)挪了個位置。 「喂！你搞什么鬼？」他瞪眼怒道。 「你剛才是在暗示嗎？你想要看看我的……『藍色小精靈』？」 什么？「才不是！」藍思禮不小心分神往梅曦明的腿間瞥了眼，他真恨自己立刻就聽懂對方的意思，「我是在照樣造句，沒有其他暗示！」 對方失望地癟了癟嘴，「這個照樣造句不工整?！?/br> 「你好煩?。 ?/br> 「兩位先生，你們到底是要去哪里？」 司機忍不住催促，梅曦明也期待地看著他。 藍思禮不熟悉上班族的日常運作，但以常理猜想，他一個基層員工大概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把總經(jīng)理一腳踢出計程車。 于是他壓抑住滿肚子不爽，報出了地址。司機轉(zhuǎn)動方向盤，開始講起路線規(guī)畫，先走這條路、再上那座橋云云。藍思禮不認得路，都是左耳進右耳出。 「那個地址是什么地方？」梅曦明問他。 「羅宋湯老婆住的地方。她的老公和知名男模亂搞，總編要我去問問她有什么感覺?！?/br> 「你要去做這么缺德的事？」 藍思禮斜眼瞅他，「看看說話的是誰，不正是缺德狗仔的總經(jīng)理嗎？難怪有點眼熟。」 梅總經(jīng)理受到譏諷，不但沒生氣，反而微微一笑。藍思禮翻了個白眼，懶得跟這個喜歡被兇的怪傢伙繼續(xù)抬槓。 羅松濤婚姻生變，妻子暫住娘家，地址在巷弄之中，計程車不愿開進狹窄巷道，放他們在大馬路邊下車。 藍思禮在人行道上掏出手機，叫出地圖，對著螢幕一陣蹙眉瞇眼，正要舉步，梅曦明拉住他，一臉好笑地朝反方向走。 「不是我走錯，是這附近的道路標示很奇怪?！顾{思禮嘴硬道。 「對，都是標示的錯。」 「你偷笑的技術也很差勁?！?/br> 「沒有偷笑，」梅曦明咧開嘴，加深了笑容，「我是光明正大笑給你看?！?/br> 一旦轉(zhuǎn)進正確的巷弄，連門牌也不必確認，遠遠就看到至少五家以上的媒體，抱著跟盜火人類似的想法，守候在一戶獨門獨院的兩層樓住家前。 這陣子顯然沒有真正重要的新聞需要關心，真是天下太平，可喜可賀。 藍思禮挑了個外圍的位置，拿出單眼相機，設定好錄音筆，一切準備妥當，卻沒有目標可以採訪。羅夫人的娘家門窗緊閉，包括多數(shù)的左鄰右舍，連路人也避開這條巷子，只有偶爾幾聲狗吠陪伴著他們。 都怪那些無良媒體，害他也要跟著枯等。 無良媒體們都認得梅曦明，主動向他招呼攀談，順便好奇是什么風把堂堂總經(jīng)理吹來。 梅曦明輕描淡寫說著自己對媒體工作所知有限，剛好趁這個機會，多了解旗下雜志平常都在做些什么。 依藍思禮的意見，那絕對是滿嘴屁話，臨時編出來的理由。不過，以梅曦明的瞎掰能耐，算是大有進步。 小記者存在感薄弱，沒人來找他社交，正合藍思禮的心意。他靠著圍墻，滑開手機，決定先關心一下另一個自己。不久前ig送來通知，木沐發(fā)布了新的貼文。 「現(xiàn)在該做什么？」應酬過一輪，梅曦明又來到他身邊。 除了等待，藍思禮真的說不出來還能做什么。 出發(fā)前廖伯曾為他解釋駐點守候的要旨──一開始拍不到東西很正常，不必氣餒，只要堅持得夠久，目標煩不勝煩，便有可能現(xiàn)身；現(xiàn)身時無論是發(fā)表聲明、破口大罵，有反應就是好素材。目標不開口也沒關係，但凡有人進出，從對方的表情打扮，就能做文章。 梅曦明說他們?nèi)钡?，倒也不失中肯?/br> 「如果一直沒有動靜，要等多久？」梅曦明又問。 「你小時候一定把你爸媽煩死了。」 「還真敢說，你那么牙尖嘴利，你的家人受得了嗎？」 藍思禮聳聳肩，回避了問題。他相信小記者是乖兒子、好哥哥，跟他不同，他的童年或成長過程都沒什么值得回憶的。 圍墻內(nèi)似乎有動靜，聽得見有人穿拖鞋走路，越走越靠近外側大門。 原本散在周圍間得發(fā)慌的記者們都抓起相機麥克風，聚集到前門。藍思禮也不落人后，對于是不是有人現(xiàn)身、現(xiàn)身的會是誰，都感到興奮期待。 外側鐵門終于咿咿呀呀打開，出來一個老先生，頭發(fā)灰白，眼神帶點瘋狂。 每個人都警覺地往后退，唯有梅曦明和藍思禮缺乏經(jīng)驗，反而靠近幾步。 冷不防，一大盆水潑出來，伴著老先生的連串喝罵。 藍思禮二人離得太近，逃避不及，瞬間被潑了滿頭滿臉，連衣褲都濕淋淋地慘遭毒手。不僅是濕，那個水還油膩膩的，飄著詭異的酸味，藍思禮伸手去撥頭發(fā)，甩下幾片爛菜葉。 摻了剩菜的湯汁、可怕的氣味、油膩的觸感……莫非是、是餿水？ 驚嚇的程度實在太強烈，藍思禮的大腦空白了兩秒，連大叫咒罵的能力也短暫喪失。 外側鐵門旋即關閉，四周陸續(xù)響起嘻笑，他的眼前陡然一黑，有東西蓋住他的頭臉。儘管餿水的酸臭濃烈，他仍然嗅到一絲不陌生的香水味，來自梅曦明的西裝外套。 對方同樣被潑了一身，外套當然也被弄臟，拿這樣的東西蓋到他頭上干什么？ 藍思禮正要發(fā)怒，耳朵先他一步，捕捉到熟悉的快門喀嚓聲。他立刻閉上嘴巴，同時聽見梅曦明說話，「好了好了，這算什么新聞，你們就不能做點其他正經(jīng)事嗎？」 他很快意會過來，那些窮極無聊的記者們轉(zhuǎn)移了目標，想拍他們沾滿餿水的搞笑照片。他緊緊抓住外套，不敢露出臉來。無論外表是不是真正的自己，他都不愿意留下紀錄，供人取笑。 他接著感覺到有人拉著他的手臂移動，他猜是梅曦明。對方和嘻嘻哈哈的記者們又交換了幾句對話，笑聲越來越遠，漸漸都聽不見了。 外套被拿下來時，映入藍思禮眼中的是一片綠。綠樹綠地，石徑交錯，更遠處有幾座五彩繽紛的游具，兒童嘻鬧聲隱隱傳來，他們來到了社區(qū)公園。 梅曦明拉著他在木頭長椅坐下，藍思禮一秒鐘也不能再忍，立刻從包包翻出面紙濕巾，著手清理滿身的臟污。 備受sao擾的當事人家屬生氣潑水情有可原，趁機搶拍旁人落難的記者群那就可惡得很了！他邊擦邊罵，罵到后來都在埋怨小記者的混蛋同行。 「他們是因為我才想要拍照，害你受到牽連。」梅曦明似乎不急著擺脫身上的油膩，只看著藍思禮忙。他已經(jīng)拿回外套，隨手甩了兩下，擱在一旁。 「我猜你不喜歡被拍到狼狽的模樣，考慮到你這么照顧外表?！?/br> 藍思禮抬起勉強擦乾凈的臉看去。梅曦明的情況也差不多糟，頭發(fā)濕了亂了，襯衫變色發(fā)皺，原本性感的鎖骨現(xiàn)在油滋滋地，還沾著可疑的暗色異物。 明明是這么的悲慘荒謬，他卻在笑，笑容在餿水油光的加乘下，竟然還閃閃發(fā)亮。 藍思禮微微揪起困惑的眉眼，越來越搞不清楚現(xiàn)在是怎么一回事。 噙著迷人與輕浮兼具的笑容，梅曦明挪近了一點，朝藍思禮低語道：「附近有家不錯的飯店，大概十分鐘路程。要不要一起過去，花個兩小時左右清洗整理，換掉臟衣服，順便見見我的……『藍色小精靈』？」 （待續(xù)） 大明星之前過太爽，所以稍微平衡一下。 現(xiàn)在他很不爽了。xd （梅總想得太美，下回沒有rou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