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余束白暗暗松了口氣,又陪著她說了會兒話才回家做飯。 他一路上都在想怎么籌到足夠的手術費,幾乎是憑著身體記憶把自行車騎進城中村那條狹窄的巷子里,左拐右拐很多次,才回到那間破舊的出租屋。 因為余靜嵐的腿不方便,當初租房子的時候他特意選的一樓。 這棟自建房只有兩層,因為樓間距太窄,一樓幾乎見不到太陽,但是有一個很小的院子,還有一口水井,可以省下自來水費。 他把車停在院子里,正要打水洗菜做飯,房東太太從二樓下來說:小余回來啦?你mama怎么樣了?年前能出院嗎? 余束白連忙放下手里的活跟她打招呼:王奶奶,我媽還要再做一個手術。 老太太中氣十足地哎喲一聲,又怎么了這是?不是剛動完手術嗎? 余束白把菜泡進水盆里,手上的凍傷沾了水又是一陣刺痛,但他好像完全沒感覺到一樣,平靜地說:冠心病,剛查出來的,醫(yī)生說得盡快動手術。 老太太嘆了口氣,慢慢湊到他跟前,聲音忽然小了很多:你們娘倆也是命苦,按理說我不該現在跟你提這個,不過其他租戶早都已經把明年的房租交完了這樣吧,等過完年,你先交兩個月的,房租我也不給你們漲了,還是一個月四百。不過這事兒可不能往外說,其他人早就漲到五百了,二樓那都是六百。 余束白點點頭,我知道了,謝謝您,過完年我會記得交的。 老太太又跟他拉了會兒家常才離開。 余束白端著洗好的菜回屋,拿手機看了眼時間。 還不算晚,他翻開通訊錄,硬著頭皮給為數不多的還在聯系的幾個親戚挨個打一圈電話,聽了一堆或直白或委婉的抱怨,但是不管他怎么懇求,也沒人愿意再借錢給他了。 當初周建安欠下的那些賭債,已經耗干了這些親戚和他們家之間最后的一點情分。 余靜嵐的表姐在電話那頭直嘆氣:小白啊,不是二姨心狠,關鍵我們家最近也是急著用錢,一大家子等著要吃飯,今年也不知道怎么了,從入冬開始老的病小的也病,三天兩頭往醫(yī)院跑,之前借給你們家的錢可以等你工作了再還,但現在二姨是真拿不出來錢了,不然你再問問你表姑? 盡管已經預料到了這個結果,可余束白的心還是沉了下去。 他握著手機的指節(jié)微微泛白,聲音有些干澀:謝謝二姨。 掛了電話,他把通訊錄又從頭到尾重新翻了一遍,最后還是給徐濤打了過去。 徐濤自己也是上有老下有小,每個月還要還房貸,能拿出來的錢不多。 他給余束白轉了半個月工資,又打電話過來問:手術費一共多少?要是還差很多,老師再幫你想想辦法。 余束白除了道謝,已經說不出別的話了。 外面的天色迅速黑了下來,他沒開燈,屋子里只剩下老人機窄小的屏幕散發(fā)出微弱的光芒,過了一會兒,連那道光也消失不見了。 他被黑暗包圍著,吞噬著,不知道自己還能怎么辦。 手機鈴聲忽然又響了起來,是宋宇航打過來的。 宋宇航的聲音聽起來很著急:阿姨又要動手術嗎?嚴不嚴重?你怎么沒跟我說?你現在在哪?我去找你。 余束白感覺嗓子里好像堵了一團棉花,發(fā)出來的聲音也像生銹的機器一樣:在家。 宋宇航連忙道:等我一會兒,我現在過去,我攢的私房錢還有兩千多,你先拿去用。 余束白再一次道謝,掛了電話去把燈打開,繼續(xù)做飯。 他沒有多余的時間去面對那些糟糕的情緒,只能盡力把它們往下壓。 宋宇航是從徐濤那里知道余束白在為手術費發(fā)愁的,他能聽出來余束白的聲音不太對,感覺這次的手術應該讓余束白很為難。 不然余束白是不會輕易跟徐老師開口的。 他不知道余束白還差多少錢,問也沒問出來,應該是差很多很多。 想到自己上個月剛買了一個很貴的手辦,他后悔得不行,也不知道現在掛網上能不能賣出去。 宋宇航把微信里的錢全都轉進卡里,連企鵝錢包里的幾十塊也沒漏掉,然后一起轉給余束白,又著急忙慌地翻了一遍自己的房間,把現金全都塞進書包,拿上外套便準備出門,結果剛走到玄關就被他媽叫住了。 李明芳端著剛炒好的菜出來,納悶地問:這么晚了你這著急忙慌地是要去哪?還吃不吃飯了? 宋宇航邊換鞋邊說:我同學找我有急事,飯我一會兒回來再吃。 李明芳突然起了疑心:哪個同學大晚上突然找你?能有什么急事?你給我說清楚! 宋宇航低著頭撒謊:我們班的同學,出了點意外,我得去看看。 出了意外不給家里打電話,卻叫你過去? 李明芳的疑心越來越重,走過去攔住他問:你說實話,是不是那個余束白找你? 宋宇航下意識避開了她的目光,李明芳足夠了解自己的兒子,瞬間坐實了剛剛的猜測,怒火中燒地教訓他:跟你說了多少遍,離那個余束白遠一點!他是什么人還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嗎?連自己親爸都能下死手的人,你怎么敢跟他扯上關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