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錢的日子 第15節(jié)
但是堂兄明十一卻沒法兒跟上。他是商人之子,平日里就算是走遠路,也只是從懷里掏出幾個大錢,雇上一輛驢車。如今明十一看著眼前的高頭健馬,滿臉怵然,不敢上前。 明遠知道他沒有騎過馬,眼下也不能趕鴨子上架,只得和薛紹彭打了聲招呼,由著明十一待在薛家的馬車里,讓他和薛家伴當(dāng)們一起,慢慢往樂游原過去。 而明遠與薛紹彭并轡而行,腳程很快,不多時便到了樂游原。 樂游原位于長安城南,地勢高廣,是城郊的高點,登臨此處可以俯瞰長安城全景。 薛紹彭是出來玩慣了的,對道路十分熟悉,當(dāng)下帶著明遠,勒馬于原上,眺望一回長安城,見識了“百千家似圍棋局,十二街如種菜畦”1的宏偉景象。兩人再雙雙掉轉(zhuǎn)馬頭,向西面縱馬而去。 還未到地頭,明遠已經(jīng)先聽到了樂聲隱隱約約。只見遠處帳幔連綿,帷幕云布,那里便是專供官宦世家子弟們游樂的地點。 “道祖兄,如此這般的郊游盛事,一回下來要花多少錢?” 明遠好奇地向身邊薛紹彭詢問。 薛紹彭與這次郊宴的組織者很熟悉,作為世家子弟,對各項花費也了解個大概,估計了一下大概數(shù)目,告訴明遠:“二十萬緡錢,或許還要再多點?!?/br> 明遠一想:二十萬錢?也就是二百來貫? 本以為是個一擲千金的燒錢項目,誰知道……竟還好? “也不算如何靡費呀!” 明遠小聲嘀咕了一句。 他原本還指著自己來辦一場類似的活動來多花點錢。 薛紹彭聞言一怔。 二百貫不是個小數(shù)目。 對于長安城里的普通人家,手里有個二百貫就算是小康了。 但薛紹彭本人就是個紈绔,手上的零花錢雖然不多,但是出入都見慣了大場面。在他看來,明遠的評價沒毛病——算不得如何靡費。 到了地方,有專人過來侍候薛明兩人下馬,牽過他們的馬匹。 薛紹彭帶著明遠,徑直向重重帳幔中行去。薛紹彭一面走,一面向明遠小聲介紹今次前來游玩的世家子弟,名姓、家世,偶爾還會提一提喜好和相貌特征。 不多時,明遠便見到了這群長安城中最矜貴的“二代”們。 不知是不是因為薛向在朝中為官的關(guān)系,薛紹彭顯然人緣很好,人人都笑著向他打招呼。也有人對明遠很好奇,問薛紹彭:“道祖,你身邊這位俊俏朋友是從哪里冒出來的?以前沒見過。” 薛紹彭便向眾人介紹明遠:“這是我家隔壁鄰居,姓明,單名一個遠字,字遠之?!?/br> 這些世家子弟們聽說明遠住在薛家隔壁,便都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薛家住的那個街區(qū),又是高官又是大賢的,明遠若只是個普通小卒,也不好意思住那里。 當(dāng)下少年人們紛紛都過來向明遠打招呼。 也有人微感奇怪:“長安城中姓‘明’的大家子弟,我好像沒怎么聽說過?” 這念頭一起,卻見明遠所著的衣物精良卻不張揚,說話得體且不卑不亢,再加上他容貌俊雅,神色沉靜,自有一種見慣了大世面的風(fēng)范,再加上有薛紹彭在旁不住口地夸贊,這種懷疑馬上又被打消了。 明遠則留神觀察眼前的子弟們。 他早就得到過薛紹彭的提點,記住了每個人的姓名、家世與特征。因此無論是何人上前與他寒暄,明遠都已知曉對方的身份地位,還時不時能不露痕跡地恭維對方一兩句。一時間他處處與人相談甚歡,更有好幾人表現(xiàn)出相見恨晚的熱忱,將明遠當(dāng)成了他們中的一員。 但是明十一卻沒有那么好運氣了。 這位堂兄跟著薛家的馬車過來。走在城外,一路上道路不似城中平整,薛家馬車又走得很快,將他顛了個七葷八素,慘綠著一張臉來找明遠。 而明十一為了今天的這場聚會,特地穿了新裁的秋衣,打扮得十分光鮮。 但問題就出在那身衣服上,明十一怎么看怎么像是這輩子第一次穿這么好的衣服似的。 他在人群中找不到明遠,便向人打聽,最終由一個叫曾子幸的年輕人帶了來見明遠。 “遠之,”曾子幸親親熱熱地喚著明遠的表字,“你家伴當(dāng)尋來了?!?/br> 他將明十一說成是明遠的伴當(dāng),明十一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 但是陡然間躋身于這么多貴胄公子之中,明十一又覺得自慚形穢,恨不得明遠點頭承認自己就是個伴當(dāng),好溜出去和薛家伴當(dāng)作伴。在那里他恐怕還會覺得自在一點。 明遠搖搖頭:“曾兄,這位是家從兄,單名一個巡字……” 曾子幸對明十一完全沒有興趣,也不愿意和明十一見禮,當(dāng)即淡淡笑著點頭,臉上全都是理解的表情:“是呀,誰家還沒有一兩門窮親戚呢?” 他這句話說出口,明十一的臉頓時紅得能滴出血,但他又不能辯解什么,誰讓他明巡,確實是明遠家的“窮親戚”呢? 但明遠聽著卻心頭大怒。 因為薛紹彭早已告訴他,這個曾子幸本人,其實就是一個“窮親戚”,總打著南豐曾氏2的旗號四處鉆營,實際上卻只是曾家八竿子都打不著的旁支。薛紹彭曾經(jīng)提醒過明遠,不要借錢給曾子幸,這曾子幸據(jù)說向不少人借過錢,借時千好萬好,被催還錢時卻總是一副大爺模樣,令人不齒。 就這樣的人,也配嘲笑一向認真做事的明十一? 剛好薛紹彭過來,明遠與這曾子幸一起出聲招呼:“道祖兄?!?/br> 但薛紹彭自然是和明遠親近,微笑著問:“遠之,怎么了?” 明遠揚起唇角,雙眼望著薛紹彭:“道祖兄可曾聽說過,近來長安城中傳說的‘十大俗氣’?” 薛紹彭頓時“哦”了一聲,配合擺出一副“愿聞其詳”的表情。 明遠便道:“這十大俗氣,第一大俗是‘腰有十文,必振衣作響’;第二俗,‘每與人言,必談及貴戚’……” 他還未說完,薛紹彭便“哈”地一聲笑了出來。 這回輪到曾子幸的臉漲得通紅,靴尖恨不得在地面上摳出個洞來:這不就是在笑他曾子幸的嗎? 但細聽,又不全是笑他的。 畢竟明遠說的“十大俗氣”,有嘲笑那些貪花好色的,也有笑那些為老不尊的。但他說得新奇有趣,讓周圍的人都聚攏過來聽明遠一件件細說,聽他說得有趣,便不時發(fā)出一陣陣的笑聲。 只聽明遠說到最后兩件:“……第九俗,借錢時其臉如丐,被索債時其態(tài)如王;第十大俗,人前常多蜜語,人后必揭人短。此之謂,‘十大俗氣’是也。3” 他這時針對曾子幸,其實頗為刻薄?;蛟S明遠性格中本就有刻薄的一面。 但他現(xiàn)在刻薄是因為對方刻薄在先,而且……比起曾子幸,他明遠更有資格刻薄。 明遠身邊聚來的公子哥兒們便一起拊掌大笑,贊明遠說得鞭辟入里,將這世人的俗態(tài)與丑態(tài)描繪得淋漓盡致。 而明遠卻望著他家十一哥,淡然開口:“若無此行此狀,便是行的正坐得直的君子,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明十一在旁聽著,知道是堂弟在為自己出頭,寬慰自己,心里感激之余,揚起頭,開始以旁觀者的心態(tài)觀察起眼前的這些“人上人”,知道他們中其實也有不少“世間俗人”,頓時也不覺得低人一等。 唯有那曾子幸將明遠恨得牙癢癢的。 明遠卻沒想到憑借“十大俗氣”,一下子被這些世家子弟們都記住了。一時間他被人簇擁著,一起往游藝飲宴的地方過去。 “遠之,平日里都愛玩什么?圍棋、雙陸,還是蹴鞠、馬球?” 這次冶游飲宴的活動組織者準(zhǔn)備得甚是周到,在樂游原西面偌大的一片平坦土地上用帳幕分割出幾片區(qū)域,有供人安安靜靜地下棋打雙陸的,自然也有熱鬧非凡的蹴鞠和馬球場。 明遠卻在一片場地跟前停住了腳步,好奇地問:“諸位都擅長射術(shù)嗎?” 只見這是一片接近五十步寬,八十步的空曠場地,四周攔著帳幔??拷鬟h的這一邊,架上掛著弓,箭筒里插著羽箭。對面則是四枚點著紅心的靶子——這是射箭場。 射,乃是君子六藝之一。 在這里出現(xiàn)射箭場,并不出乎明遠的意料。 一直不離薛紹彭左右的一名青年子弟頓時上前將他一拖就走,同時笑著說:“遠之別理這些,不過是放在這里做個樣子……” 以顯示這次的游玩活動有個光明正大的主題。 這名官宦人家子弟姓梁,單名一個睿字。他一面向前走一面指著擺在射箭場中的那些弓,說:“那些都是一石三四斗4的硬弓,你我的手都是提筆寫字的手,哪里能拉得動那個?” 明遠想了想,也覺得是那么回事。 他這具身體較為文弱,拉弓估計也就是六七斗的水平,更加不用說準(zhǔn)頭。 誰知曾子幸冷笑一聲走上來:“明遠之,要不要比拼一回射術(shù)?” “子幸,難道你能拉得動那些硬弓?”梁睿露出一臉“別鬧”的表情。 “當(dāng)然不是射箭,”曾子幸一指帷幕的另一邊,“投壺禮源自射禮,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shù),咱們自然不會如同那些軍漢一般比賽弓馬,但是遠之既然對射術(shù)有興趣,不如與在下比賽一局投壺如何?” 這樣的挑戰(zhàn)十分突然,讓明遠不由得停步,看了一眼曾子幸,見他唇角微挑,正在悠悠冷笑,明遠頓時猜到這家伙相當(dāng)擅長投壺。 明遠表現(xiàn)得十分鎮(zhèn)定。他仿佛感受到了幾分暑熱,從袖中輕輕抽出一把折扇,刷的一聲打開,在面前瀟灑地揮了揮。 折扇上赫然是四個奇形怪狀的符號:“1127”。 系統(tǒng)1127又驚又喜的聲音立刻在耳邊響起:“親愛的宿主,您終于決定使用道具了嗎?” “金牌系統(tǒng)1127建議您使用道具卡‘百發(fā)百中’,有效期長達四個時辰,但需要消耗‘蝴蝶值’50點,請問您確認使用嗎?” 明遠折扇在手,輕輕搖動,雙眼卻望著正沖他冷笑的曾子幸,點點頭,柔和地開口—— “就是它了!” 第16章 十萬貫 “快來看那,比賽投壺!” “曾子幸邀戰(zhàn)明遠之!” 幾聲吆喝頓時將長安城里最是好事的子弟們?nèi)兄镣秹氐膱龅馗啊?/br> 明遠站在人叢中,面如冠玉,身形挺拔,手持一把可開可合的折扇,翩翩輕搖,這副形容落在眾人眼中,十足十是個溫文爾雅的美少年。 長安城中的貴介子弟們,多半已經(jīng)見識過折扇,但這種可以隨身攜帶的物品依舊很罕見——因其要用的材料和能制扇的匠人在關(guān)西都不多,折扇的價格十分高昂。明遠手中這樣一把,在長安城中的市價起碼在八貫上下,也就是八千錢。 當(dāng)然了,他扇上四個鬼畫符似的圖形,眾人都不解其意,但這絲毫不曾減損整把折扇的價值。 在場的雖然都是紈绔子弟,但也不是人手能有這樣一把折扇,即使有人手持著折扇,也沒法兒如明遠這般揮灑自如。 人們將如此寧靜沖淡的明遠與氣勢洶洶的曾子幸放在一起比較,甚至有人覺得已經(jīng)分出了高下。 但也不乏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紛紛高聲鼓掌叫好。在此主持冶游活動的甚至招來了樂工,奏起禮樂,為競賽者壯聲勢。 投壺場地比起射箭場略小些。帳幔圍起正方形的場地,每邊在四十步左右。 銅鑄的“投壺”被放置在場地正中央,東、西、南三面都放置了盛放竹矢的陶缸。圍繞著那枚高約兩尺的銅壺,場地上繪制著一個約有270°的圓弧,應(yīng)是在圓弧之外的任何地點都可投擲。 樂手和觀眾們則都聚坐在場地的正北面。樂手們正在演奏“投壺專用”的莊嚴雅樂,觀眾們卻已經(jīng)等不及,大聲鼓噪著,更有人開始競猜誰將是贏家,并摩拳擦掌,準(zhǔn)備下注。 而薛紹彭一直留在明遠身邊為他講解規(guī)則。 “遠之,看見那只銅壺了沒?” 明遠望著場地正中放著的銅壺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