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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宋不差錢的日子 第5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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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

    王安石頓時陷入沉思。

    *

    明遠先趕回驛館,果然見到了向華依約在驛館里等他。

    “向華,你在驛館里稍等,我去接種師兄去,一會兒就回來。”

    明遠算算時辰,覺得種建中怎么都應(yīng)該考完了。

    他在驛館中問明了去中書門下流內(nèi)銓的道路,出門雇了兩匹馬,一匹騎著,一匹牽著,慢慢往那邊過去。

    流內(nèi)銓本是吏部門下的一個官署,后來撥入中書門下,專管對官員的銓選注擬和對換差遣、磨勘功過等事,是負責官員資格考試的專門機構(gòu)。

    明遠帶著向華,在擁擠的汴京街道上晃悠了很久,才抵達流內(nèi)銓署衙跟前,剛好看見種建中邁著他慣常的方正步子,從門內(nèi)走出來。

    “彝叔!”

    聽見明遠的招呼,種建中雙眼一亮,連忙趕來。

    “遠之!”

    “彝叔,如何?”

    明遠不用種建中回答,只看對方的臉色,已經(jīng)得到了答案:必定是過了。

    “師兄,恭喜??!”

    明遠想:他有個師兄要當官了!這種即將有人“罩著”的感覺還是相當不錯的嘛!

    種建中剛見到明遠時,臉上的笑容燦爛,心中驕傲。待到明遠向他道賀,種建中臉上的笑容卻悄然淡了三分。

    他看上去自然是歡喜的:這些日子里的日夜攻讀,下的苦功沒有白費。

    但是這次成功轉(zhuǎn)文官,卻意味著他離開了自己自幼選擇的道路,向冰冷的現(xiàn)實妥協(xié),成為了自己最討厭的人。

    他這些心潮起伏明遠都看在眼里,頓時將手中的韁繩拋向種建中,大聲說:“走,種師兄,今日無論如何都要找一間正店為你慶賀一番,不醉不歸?!?/br>
    “好,不醉不歸!”

    種建中聽明遠這么說,便知道對方想要借機開導(dǎo)自己。

    那就一醉方休吧,從此將往事都忘掉。

    種建中本就是個不喜歡糾結(jié)的直性子,既然已經(jīng)做出選擇,那便絕不后悔,也不再想著走回頭路了。

    如是一想,種建中縱身上馬,一提馬韁,擺出一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汴梁花”的架勢——

    兩人并轡,在汴京擁擠的街道上慢慢磨蹭,幾乎是龜速行進,過了好久才抵達驛館跟前。

    這時向華已經(jīng)在驛館門前翹首期盼了,一眼見到明遠與種建中,立即趕上來說:“小郎君,種郎君,有客來訪?!?/br>
    有客?

    明遠與種建中對視一眼。

    他們在驛館住了十來天了,還從來沒有“客”來訪問過他們。

    究其根底還是因為陜西士子的文名不盛,拼不過其它文化大省——比如王安石是江西人,蘇家三位是四川人,剛剛聯(lián)袂登科的蔡京蔡卞兄弟是福建人。

    陜西士子,要數(shù)張載的橫渠學派最負盛名,在陜西境內(nèi)人人都知道,但是一出了陜西,便無人知曉。

    明遠這么想著,一躍下馬,與種建中并肩上前,面對來尋訪他們的“客人”。

    只見同樣是兩人,穿著文士襕衫,頭戴青色的書生巾,甚至年歲都和種明兩人差不多,一個是弱冠年紀,另一個看起來更加年輕,只有十七八歲的樣子。

    明遠望著眼前,和自己身量一般高的少年人,看著他白白凈凈的一張臉,眉眼間透著幾分少年人才有的銳氣與傲氣。

    而少年身邊那一位,則身材挺拔,身量頗高,五官眉眼極為英俊,臉上卻掛著謙和的笑容,笑容里透著世故洞明、人情練達。

    這兩位相貌相似,顯然是親兄弟。

    明遠只看了一眼,心中一動,便猜到了來者的身份。

    “敢問兩位,可是來自福建?”

    明遠一面慢慢行禮,一面問那兩位。

    年少的那位,一聽便驚奇地睜圓了眼睛:“你……你怎得知?”

    果然帶著很明顯的南方口音。

    “想必便是今次并肩登科,雙雙進士及第的蔡氏賢昆仲了。小弟明遠,這位是敝師兄,種建中。”

    蔡氏兄弟聞言同時向明遠與種建中行禮,口稱“不敢”。

    明遠卻沒什么不敢的,一開口就是舌燦蓮花,將蔡氏兄弟兩人吹得是才高八斗、詩成七步。

    蔡卞到底是年輕面皮薄,一張小臉微微漲紅,但又忍不住抬起眼,用好奇的眼神打量明遠和種建中——頭回見面,還未通名,明遠就猜出了他們兄弟的身份,真是好厲害!

    而蔡京則溫文爾雅地笑著,看似正在平靜接受著明遠的恭維,但他時不時將探究的眼神從明遠面上掃過——

    這個年輕人,看起來不過是擁有一副好皮囊的尋常子弟,為何今日被誤打誤撞請入相府,王相公卻對他念念不忘,催促著要將人尋回來。

    蔡京是福建人,福建士子在汴京的人數(shù)不少。今日聽說王相公急尋一位“橫渠弟子”,他便用“橫渠門下”這四個字一打聽,就立即打聽到種建中和明遠兩人住在城南這邊的驛館,所以才慫恿了弟弟一起過來,尋訪這兩位。

    此刻蔡京望著明遠,根本不在乎對方的客套,他在乎的只有一件事——王相公,究竟覺得這個年輕人哪里不尋常呢?

    蔡京這么想著,觀察著,猛然覺得一對凜冽的眼光掃來,犀利得幾乎令他當場一震。

    接下來蔡京看清了站在明遠身邊的種建中,正冷然望著自己。蔡京身材雖高,但和種建中比起來還是略遜一籌。

    因此種建中的眼神帶著銳意十足的強烈壓迫,仿佛在說:你打誰的主意都行,就是不能打我?guī)煹艿摹?/br>
    第48章 百萬貫

    蔡家兄弟來找明遠, 主要是好奇。

    王安石家的家丁,錯將明遠當成是蔡卞,從禮部試放榜現(xiàn)場“捉”了回來。然而明遠一旦說明誤會便瀟灑離開, 一點兒也不想借此機會見見天下士子都想見的一國宰輔。

    這倒也罷了,偏偏王安石聽聞錯過了“陜西明遠”, 也表現(xiàn)出十分惋惜,甚至讓管家再去將明遠追回來。

    那時蔡氏兄弟二人剛剛趕到相府。蔡京聽聞此事, 便主動與弟弟蔡卞一起, 出門尋訪, 果然在城南這邊的驛館找到了人。

    當下雙方見禮, 互通了姓名。

    這時蔡卞終于流露出吃驚的神色:

    他們兄弟來此之前, 將明遠想象成了多么厲害的人物,可真見面了,才發(fā)現(xiàn)明遠不過是和蔡卞一樣,未及弱冠的少年。更夸張的是, 他還是一介白身, 只是想來京中讀書而已, 在國子監(jiān)中的學籍竟然還被人擠掉了。

    至于明遠身邊的種建中, 人確實生得高大英武, 儀表堂堂, 但也只是一名剛剛通過銓試,將從武職轉(zhuǎn)為文職的小官。這種品級的官員, 在天子腳下的汴京城里多如牛毛, 數(shù)不勝數(shù)。

    若是當街遇上, 蔡京恐怕連正眼都不會看種建中一眼, 別說特地尋訪了。

    不明白王安石對二人的興趣從何而來, 難道真是看在“橫渠先生”的面子上嗎?

    但還是蔡京會做人, 既然是他們兄弟找上人家的門,就絕不能丟份。

    于是,蔡京沖種明二人一拱手:“今日正逢種兄銓試得中,將來必然要大展宏圖的。而舍弟與明兄年紀與相貌都很接近,雖籍貫天南地北,卻能在這汴京相逢,也是有緣。不如就我們四人,隨意前往哪家正店,一起慶賀一番吧!”

    明遠頓時拍手叫好。

    “元長兄說得沒錯,相逢即是緣分。今日合該慶賀元長兄與元度兄,雙雙高中,再慶賀我?guī)熜郑樌D(zhuǎn)官。小弟今日做東,請兩位前往遇仙正店慶賀?!?/br>
    剛才他在接到種建中的時候,就已經(jīng)從路邊叫了一個“跑腿”,給了兩文錢,讓那小孩去遇仙正店訂下了一個雅座,時人叫做“閤子”1。

    當下蔡氏兄弟不再推辭,而種建中也沒有異議,四人帶著伴當,聯(lián)袂而行。

    去的路上,明遠順便給向華科普了那梔子燈是什么意思,遇仙正店里究竟能遇上什么“仙”。

    向華總算是明白了,曉得正店里的小jiejie們都非常好看,但若是由她們陪一陪,坐一坐,唱一支小曲,他向華一整年的工錢就沒有了。

    于是這少年下定決心,進了店,要做到絕對自覺,絕不看店里的“仙人”一眼。

    誰知到了遇仙正店,情形卻與眾人的想象相左。

    因為今日是禮部試放榜的日子,汴京城中七十二家正店,各家都擺滿了為登科士子們慶祝的酒宴。

    因士子們大多清高,而且多半囊中羞澀,因此各家正店都很識趣,將歌姬陪酒唱曲這些虛頭巴腦的橋段撤了去。

    種明二人和蔡氏兄弟抵達遇仙正店的時候,早有“茶飯量酒博士”2在店門處迎接。

    酒博士身后則是一名低眉順眼的小伙計,雙手托著一只黑漆的托盤。托盤中則盛著若干枝剛剛從枝頭剪下的鮮花。

    那酒博士極會察言觀色,一見到蔡京蔡卞兄弟那般志得意滿的神色,便知這兩位定是高中的士子,當下趕緊拱手道:“有登第的郎君們光臨,小店真是蓬蓽生輝。京中舊俗,仲春簪花,值此慶賀之際,簪花更是應(yīng)景,郎君們請——”

    明遠低頭看去,見那少年盛著的托盤中,擺了各種鮮花,如碧桃、海棠、刺玫、連翹,但最多的還是芍藥。

    蔡京與蔡卞相互看了一眼,都忍不住微笑。

    對他們這些已經(jīng)登科,即將步入仕途的士子們而言,簪芍藥的寓意無疑非常吉祥。

    傳說三朝重臣元老,宰相韓琦,當年出任揚州太守時,后院一株“金帶圍”芍藥,同時開了四朵。

    據(jù)說這花開放時,金黃色的花蕊會出現(xiàn)在重重疊疊的花瓣中間,宛若圍了一條金色的腰帶。因此民間有傳言,“金帶圍”開放便意味著揚州城中會出宰相。

    于是韓琦便請了三位同僚前來賞花,這三人分別是王安石、王珪、陳升之。

    如今韓琦、陳升之、王安石等三人已經(jīng)先后當上了宰相,前些日朝中也有傳言出來,說是王珪即將升任參政知事,眼看要當上副相了。

    在酒博士與伙計的湊趣聲中,蔡京與蔡卞都各自伸手,取了一枝芍藥,簪在鬢邊。

    酒博士便轉(zhuǎn)向明遠:“這位小郎君,您也……”

    待他看清了明遠的容貌,一時竟舌頭打結(jié),連話都說不下去了。

    明遠那副少年人面容,清澈而明凈,完美無瑕,幾乎教人不想用尋常俗艷花朵去打擾。

    明遠自己盯著那盤中盛著的鮮花,矜持地笑著。

    “說實話,在下長這么大,還從來沒有戴過鮮花。”

    “聽聞王相公是從來不簪花的,當然,揚州簪‘金帶圍’那次除外;司馬十二丈據(jù)說也是不戴的,唯有登科高中那日除外——”

    “但是今日呢,既然是為元長元度兩位兄臺慶賀登科,小弟自當從命。”

    明遠將手伸向托盤,卻避開了顏色鮮艷的芍藥,而是取了一枝金黃燦爛的連翹,隨手戴在鬢邊,笑著說:“這個比較配我。”

    他對自己的定義,大概就是一只渾身金光閃閃的貔貅吧。

    誰知這枝連翹卻格外襯他的膚色,這枝花簪在鬢邊,更襯得他唇紅齒白,雙眸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