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錢的日子 第55節(jié)
“這位郎君——” 身邊是一個看上去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手中拿著一枚絲瓜筋,正目瞪口呆地望著種建中。 “師兄——” 明遠就在種建中隔壁的湯池中,見狀連忙招呼種建中。 “我為你叫了搓澡?!泵鬟h笑嘻嘻地望著種建中,眼光在他精壯的手臂線條和結(jié)實隆起的胸肌上掠過。 “師兄不妨放松身心,讓他人來為師兄蕩滌一番?!?/br> 種建中脫口而出:“這又何必?” 他又不是沒手沒腳,自己不會搓澡。 “師兄,這你就不明白了,小弟請香水行里的伙計幫忙,可不只是為了讓自己舒服?!?/br> 種建中不明白。明遠卻說:“我自己得了舒服,伙計也賺到了錢,許是可以多養(yǎng)活一個人呢?” 為明遠搓澡的伙計伶俐地接口:“是呀,今日小人多賺了小郎君這十文,夜來就能去州橋夜市點一份平日里舍不得吃的細料馉饳兒……” 明遠笑嘻嘻地接話:“是呀,就又多養(yǎng)活一個做細料馉饳的生意人?!?/br> 這不就是“消費”的意義嗎? 明遠說著這話的時候,自己也扶著湯池一側(cè),舒舒服服地坐在水中,任由年輕的搓澡工幫自己搓背,口中還輕輕地吟誦著:“……輕手,輕手,居士本來無垢。2” 眼看那搓澡工將他白皙的脊背搓成一片粉紅色,明遠卻似乎很享受這樣的服務(wù),閉著眼,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種建中說話,說自己已經(jīng)找到了合適的宅院,從驛館里搬出就可以直接入住。 種建中沒想到明遠這么快就已經(jīng)租到了宅院,忙問地址,曉得在朱雀門外蔡河畔。 他想了想,回答說:“還好,隔得不算太遠?!?/br> 那邊明遠也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睜開眼睛看向種建中:“我原本還想邀師兄同住,原來師兄在京中是有地方落腳的。” 種建中點點頭:“族中產(chǎn)業(yè),供我暫住。打理宅院什么的,我也少不了要近一份心?!?/br> 原來,這威震西北的種家,在汴京城中反倒不“限購”。種家在京中有一處“族產(chǎn)”,是一間三進的院子。如今租著前兩進出去以收取租金,第三進則留著,供種家子弟進京時落腳用。 眼下種建中通過銓試,留在京中等待差遣,就算是失去了住城南驛館的資格,自然得搬到種家自己的宅院里,閑時還要將宅院打理修繕一下,以備著族中其他子弟上京。 種建中其實也想過要不要邀請明遠同住。 但他也知道,自家廟小,那一進的小院子住不下明遠這樣處處追求舒適的小郎君。這邀請的念頭一直在腦海里打轉(zhuǎn),但種建中卻從未說出口。 如今一聽,果然,明遠已經(jīng)自己賃下了房子—— 還在蔡河邊上,連那搓澡工聽了都贊,說是好地段,周圍都是大戶人家。 種建中心里嘆息一聲:原本想著能與小師弟住在一處,兩邊可以相互照應(yīng)一下的。但現(xiàn)在看來,沒有這個必要了。 他留神明遠,見明遠竟悄悄地松了一口氣—— 種建中:? 他馬上明白了,突然提氣怒喝道:“明小遠——” 明遠松了一口氣的緣故,是覺得往后不需要再早起拉弓練箭扎馬步了。 這小子竟好逸惡勞到這種地步?! 種建中雙臂擊水,頓時將身邊的搓澡工嚇了一跳。 那邊明遠也嚇得不輕,他似乎在湯池中一滑,整個人都滑進了水里。唯有一縷被拆開細細清洗過的黑色秀發(fā)還飄浮在水面上。 種建中頓時又擔心起來。 好在明遠趕忙從湯池中冒了個頭,伸手抹去了臉上的水漬,怯生生地望著種建中。 “師兄放心,我便是自己住,也不敢荒疏了師兄教的功夫的?!?/br> 他伸出雙臂,揚起給種建中看:“我已經(jīng)能拉開九斗的弓了,再過幾天就是一石的。師兄你看,我這手臂線條……這肱二頭肌,這肱三頭肌……已經(jīng)有不少力道了!” 種建中哪里聽得明白什么公雞母雞? 但他確實看得出,明遠那對骨rou停勻的手臂,線條已經(jīng)發(fā)生改變,肌rou開始出現(xiàn),確實有些弓箭手的樣子出來了。小師弟近日的功夫沒白練。 只是那對手臂,膚色過于白皙,在種建中看來,依舊十分文弱,讓人無端端就生出一種保護欲。 只是……有個好爹,身家殷實的小師弟,不一定需要他的保護。 種建中想到這里,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重新坐回湯池中。 明遠立即左右使了一個眼色。早先被嚇住的搓澡工們此刻一擁而上,開始為種建中的湯池中再次注入熱水。好幾只手一起伸向種建中的脊背,一起為他用力搓背,按摩筋骨。 帶著暖意的氤氳水汽與空氣中帶著藥材味道的清新香味一道,舒緩了種建中的神經(jīng),讓他漸漸屈從于“香水行”給他帶來的這份閑適與安逸。 在種建中身旁,明遠則悄悄地舒出一口氣:總算是安撫好了種師兄。 “小遠?!?/br> 過了好一陣,種建中才慢慢出聲。 “嗯?” 明遠以一個鼻音作為回應(yīng),似乎也正沉醉于這份舒服中。 “雖然愚兄已經(jīng)通過了銓試,但具體差遣約摸還需多等幾日?!狈N建中斟酌著說,“這幾天剛好可以陪你在東京城里轉(zhuǎn)轉(zhuǎn)。” “那太好了!” 明遠依舊閉著眼,卻笑得春花般燦爛。 * 這時節(jié)也確實最適合出游,春光正好,天氣不冷也不熱。 汴京城外金明池從三月初一至四月初八3,向汴京百姓開放,士子與庶人都可以游覽這座皇家園林,便為開封市民多添一個賞玩春色的目的地。 而三年一次的朝廷取士,拔擢英才,也在三月末時得了最終結(jié)果。 前次禮部試上榜得中進士的考生們,參與殿試后,由天子親自裁定座次,圈定頭名狀元,二三名榜眼,以及前十名一甲進士及第的名單。 這次科舉考試的結(jié)果就算是最后塵埃落定了。 消息傳出,福建士子蔡卞,十八歲的蔡卞被欽點為頭名狀元。 蔡卞的胞兄蔡京,名次雖不如親弟弟,但也有一甲進士及第。福建蔡氏,一門兩進士同時登科,在京中頓時傳為佳話。 市井中也有人玩笑,在議論蔡卞會不會因為名次比胞兄高,就甘愿把這狀元之位讓給哥哥。 當然,也有人在議論蔡京會不會像他的福建老鄉(xiāng)章惇一樣,因為名次不如弟弟(侄兒)4,就干脆地放棄今次考試的結(jié)果,等上三年再戰(zhàn)。 雖然外頭傳言紛紛,蔡氏兄弟卻全然不在意。 蔡卞在慶幸自己考中了頭名——他是王安石內(nèi)定的女婿,如果沒能拿到個好的名詞,他家老丈人勢必也面上無光。 而蔡京城府更深一些,他深知這“進士及第”只是一塊敲門磚,只要過了這一關(guān),理想的仕途前程便會在自己眼前緩緩鋪開。 有些人就缺了這“進士及第”的功名,一輩子距離那中書檢正差著半步之遙,比如現(xiàn)在的三司使薛向。 而蔡京只要過了這一關(guān),他的注意力就絕對不會再放在科舉和名次上。 只是,表面文章還是要做的。 新科進士們顯示需要朝見天子謝恩,然后便是跨馬游街,隨后是齊赴西城外的御苑,參加三年一次的天子賜宴——瓊林宴。 蔡京與蔡卞兄弟朝見之后匆匆下來更衣,換上七品服色的綠袍,戴上官員才戴的平腳幞頭,準備待會兒的跨馬游街。 一眾進士們更衣的地方亂紛紛的,宮中小黃門與仆役們在新科進士們之間穿插來去。 蔡卞竭力掩飾心中的歡喜,只裝作沒事人一般,隨手整理自己新上身的綠袍。 誰知這時一名宮中仆役朝他這邊擠過來,連聲道:“狀元公,狀元公——” 仆役手中抱著一盆名品牡丹,當中一枝,枝頭盛放著碩大的層疊花瓣,鮮艷的紅色花瓣邊緣,漸變成為金黃色,宛若所有層疊的花瓣都鑲了一道金色的花邊。 蔡卞一眼瞥見這一本牡丹,忽然想起有人曾經(jīng)說過的,要以牡丹賀他高中的話。 只是……蔡卞左右瞧瞧:這是宣德門內(nèi),是皇城內(nèi)啊。 那人竟然能將這盆牡丹花從宮外送到皇城內(nèi),這本事不可謂不小。 “狀元公!” 蔡卞身邊的一名小黃門湊趣,問:“這朵牡丹開得如此之好,狀元公不妨簪著跨馬游街,瓊林赴宴?!?/br> 第52章 百萬貫 皇城外, 從宣德門通往城西瓊林苑的道路兩側(cè),一時人山人海。 汴京百姓今日盡數(shù)出門,想要一睹新科進士們的真容。世家子弟、年輕的學(xué)子們,多半想要沾一沾文曲星的文翰之氣;小娘子們由父母兄長陪著出來, 想要看看進士們的真容, 所謂“紅裙看取綠衣郎”。 而更多的汴京百姓則純是看熱鬧, 順便八卦一下今科及第的進士們被哪家招做女婿。 最受矚目的自然是狀元郎蔡卞。 “看,狀元郎頭上簪的那朵牡丹花——” “難道這次不是儀鸞司扎的金花了嗎?” “不是, 那分明是一朵真花,真的牡丹花!” “是啊, 好大一朵, 簡直跟海碗似的?!?/br> “嘖嘖嘖, 依我看, 只有洛陽的花匠,才培植得出這樣的名品牡丹?!?/br> “……” 蔡卞心中得意, 他知道頭戴的那朵牡丹讓他獨得一份殊榮,恐怕往前數(shù)三年, 再數(shù)三年……以前年的狀元郎恐怕都沒有他今日這般風(fēng)光。 不過, 蔡卞不得不承認, 明遠將這一本牡丹送入宣德門,送至他眼前,還是讓蔡卞相當吃驚。 那天明遠的承諾還歷歷在目, 蔡卞卻也真的沒想到, 明遠能舍得這樣一盆國色天香的牡丹, 將盛開的花朵從枝頭剪下, 簪在自己的頭上。 “春風(fēng)得意的狀元公才是會令這牡丹增色的人?!?/br> 蔡卞幾乎能想見明遠滿不在乎地說著這話的樣子。 然而明遠能夠一擲千金也就罷了, 竟然還能將這本牡丹一路送進宣德門? 前往瓊林苑的一路上, 蔡卞幾乎都在想關(guān)于明遠的事,以至于對自己應(yīng)當享有的榮耀,反倒沒那么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