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錢的日子 第88節(jié)
他抬頭看看天,此時天高云淡,雖然依舊暑熱,但是伏暑天里那等潮濕悶熱已經(jīng)漸漸散去。晚間的風(fēng)里已能察覺淡淡的秋意。 再過一日,便是立秋。 “放心,等到天氣轉(zhuǎn)涼,就是你大顯身手的時候?!?/br> 天氣一冷,正好在京中主推玻璃窗和帶燈罩的燭臺和油燈。 在過去的幾天里,明遠依靠著史尚等人的支持,已經(jīng)找到了合適的作坊,招到了合適的工人。其中不少人原本是燒瓷的窯工,“轉(zhuǎn)型”燒玻璃也轉(zhuǎn)得比較快。 明遠就等著作坊準(zhǔn)備齊全,他就要開始新的“宣傳攻勢”了。 一提到明日立秋,宮黎卻又想起一茬兒來:“明郎君,算起來乞巧節(jié)也不遠了。您難道就沒有女眷要陪著一起準(zhǔn)備過節(jié)的嗎?” 他這么一說,明遠終于想起來了。 最近街面上特別熱鬧,汴京街道似乎比以往又擁堵了兩三成。 街道上人人穿著新衣,而街邊到處擺著一種名叫“磨喝樂”的陶娃娃,小販還不時叫賣:“磨喝樂,紗籠裝的時興精巧磨喝樂!” 甚至還有一種叫做“果食”的吃食,做的與磨喝樂簡直一般形狀,都是笑臉娃娃的形態(tài),但實際上卻是用油、面、糖和蜜做成的面食點心1。 那些果食太過精美,形象又嬌憨可愛,令明遠忍不住會想象——要是自己真的買了這種“果食”,真能舍得下口嗎? 現(xiàn)在聽宮黎這么一說,他才想起,原來這些都是汴京市民在為“七夕”做的準(zhǔn)備。 京中習(xí)俗,“七夕”當(dāng)晚女眷們要在家中“乞巧”,以及為小孩子們“乞聰明”。2 “沒有,家母與舍妹都在京兆府?!?/br> 明遠有時也會想象一下舒氏娘子和十二娘在家中的日子。京兆府那邊,刻印坊和蜂窩煤廠的利潤會源源不斷地送到明家去,因此母親和meimei肯定不會缺錢。 但是母親也一定會把家用以外錢都好好存起來——但凡窮過的人都不想再品嘗那貧窮的滋味了。 聽見明遠回答得簡潔,宮黎卻笑得有些暖味。 他所說的“女眷”,顯然不是指母親和meimei這樣的直系親屬。 可是明遠在汴京的日常生活中,很少接觸其她女性。 外頭或有傳言,說明遠與平蓉郝眉這兩位名伶的關(guān)系不尋常,可是圈內(nèi)人都知道,明遠只是朱家橋瓦子的“東主”,給出了真金白銀的“東主”,僅此而已。 現(xiàn)在宮黎這么說,難道是在暗示什么嗎? 明遠略一思索,便知就里。 “好啦,知道啦!” 明遠笑罵道,“‘七夕’那天放你一天假!” 他聽宮六說過,宮黎有個處了好幾年的“對象”,一直未嫁,在等宮黎。 如今宮黎終于有個“正經(jīng)差事”了,每月的收入雖然已經(jīng)被預(yù)支掉了一部分,剩下的依舊可觀,至少能再多養(yǎng)活個媳婦兒。他自然要和女朋友的家人見個面,討論一下籌備結(jié)婚的事宜。 “多謝明郎君!” 宮黎終于露出幾分正經(jīng)相,十分感激地向明遠作揖。 “天色不早,此地離城中頗遠,您先回去吧!” 明遠“嗯”了一聲,自去叫上獨自在院外扎馬步、練拳腳的向華,騎上踏雪,慢慢回汴京城。 剛開始他們還能沿著官道奔馳一陣,到后來,明遠的踏雪和向華租來的馬匹就都只能隨著街面上擠得滿滿的人群慢慢移動。 明遠也不著急,他在馬上,只管慢慢思量該如何推廣玻璃。 他們先去馬行,向華將他租來的馬匹還了,然后再牽著踏雪慢慢往蔡河邊過去。 過了新橋,已經(jīng)能遠遠地望見明遠家的宅院了,明遠忽然見到自家門房正探頭出來,往他這邊張望。 “看來有客啊!” 明遠嘀咕著下馬,來到自家門前。 “郎君,有人來訪。我們說了您不在家,但是來人說左右無事,不妨等等。史管家將人請去花廳等候了??雌饋怼且晃还偃说哪影?!” 門房老王頭迅速把該說的都說了。 明遠在自家門房里看見了對方的伴當(dāng)。 他瞥了一眼伴當(dāng)?shù)囊嘛?,便知道來人確實有些來頭。 于是明遠快步走進自家花廳,對候在里面的人拱手致意:“明遠回來得遲了,不知哪位造訪?!?/br> 花廳里的人在明遠進來之時,正背著手觀看壁上懸掛的名家字畫。 他聽見腳步聲,便轉(zhuǎn)過頭來,笑吟吟地望著明遠。 這是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人,頦下留著短髭,眉目清朗,望向明遠的眼光是一團和氣。 見到明遠等著他自報家門,來人先開口致歉:“不請自來,明郎君勿怪?!?/br> 明遠聽出他有一點點口音,令他馬上想到了蔡卞。 蔡京與蔡卞雖是兄弟倆,但口音也有些不同。蔡京能講一口流利的汴京官話,讓人聽了就覺得他是在汴京土生土長的。但是蔡卞說話卻始終帶著一點鄉(xiāng)音。 所以明遠猜測來人與蔡氏兄弟就算不是同鄉(xiāng),離得也不會遠。 果然,只聽來人開口:“胡建呂費卿,路過此地,左右無事,來見見名滿汴京的明遠郎君?!?/br> 呂費卿?胡建? 明遠:黑化肥揮發(fā)發(fā)灰會花飛? 第82章 百萬貫 呂惠卿造訪明遠家, 當(dāng)著明遠的面,一點沒見外,上來就是一番吹捧。 “明郎君小小年紀(jì), 入京不過數(shù)月,已是名滿汴京, 將來前途不可限量?!?/br> 明遠微笑地接受了呂惠卿的恭維, 心想:他這哪兒有什么“前途”, 分明是“錢途”吧! 然而聽呂惠卿多聊了幾句, 明遠卻越發(fā)覺得,這位如今出任太子中允的“新黨”實權(quán)人物, 對他非常了解。 明遠心里清楚,呂惠卿隨口提到的幾件小事,只有對他最為了解的幾個朋友才清楚。 于是他笑著看看窗外,開口留飯:“如今天色已晚, 難得呂中允造訪, 不如就在明遠這里用晚飯如何?” 呂惠卿欣然頷首, 擺出一副想要與明遠長談的架勢,卻開口道:“我與遠之平輩論交, 遠之何必如此見外,稱我吉甫便好?!?/br> 明遠:……?我跟你很熟嗎? 但他什么都沒說,立即起身,出門吩咐向華,去距離明家最近的遇仙正店訂一桌外賣席面,盡快送來。 而史尚這時正依言在門房處候著明遠。 明遠當(dāng)即吩咐史尚去查一查,他的朋友中, 有哪幾位最近與呂惠卿走得比較近, 曾上門拜訪, 或是在酒樓會面之類。 明遠提到的幾個名字包括:賀鑄、蔡京、蔡卞、李格非、蘇軾等人。 他也猜測過,有些私事可能是王雱透露給呂惠卿知道的。作為新黨的重要成員,呂惠卿一定經(jīng)常出入王安石的府邸,能夠見到王雱,會一起議事也說不定。 但是王雱于他屬于“邊緣”友人,往來的次數(shù)并不多。因此明遠不覺得王雱對自己會了解得如此詳細。 至于種建中,明遠想都沒想,就覺得肯定不是他。 畢竟種師兄如今忙得腳不沾地,而且就算他有工夫見呂惠卿這樣的官員,也一定不會談及這么多明遠的私事。明遠對種建中這點信心還是有的。 史尚已經(jīng)有段時日沒干過這等“包打聽”的老行當(dāng),這會兒竟有些興奮,摩拳擦掌地去了。 很快,遇仙正店的外賣席面就送了過來。 席面做的極其精致,尤其一道軟蒸羊rou,已經(jīng)將羊rou蒸至完全穌爛,入口即化,吃時配上酸甜的杏酪,激發(fā)出無限鮮美的口感。 但在桌邊的兩人注意力顯然都不在晚餐上。 明遠用各種不著邊際的話題與呂惠卿閑聊,一邊聊一邊揣測呂惠卿的來意。 呂惠卿大贊過遇仙正店的席面之后,談起了青苗法在陜西的推行。 “王相公時常感慨,‘青苗新法’,在陜西推廣最為順利,成效也最佳。我曾聽聞,遠之在此事上出力頗多??!” 他指的是明遠當(dāng)年在京兆府,用童謠與仿單宣揚“青苗法”的事。 “不敢不敢,明遠何德何能,不過是做了些許小事而已,可絕不敢居功。” 明遠小心翼翼地回復(fù),將功勞都推在了李參身上。 “畢竟李轉(zhuǎn)運使曾在陜西路試行此法,陜西鄉(xiāng)民已有些了解,推行起來的確是要容易些?!?/br> “那么,”呂惠卿突然將眼光從面前的杯盞上移開,抬頭盯著明遠,問:“那么遠之是否認為‘青苗’乃是善法?” 明遠:??? 開玩笑,呂惠卿身為新黨中堅,王安石手下的得力干將,竟然跑來問他這么個未及冠的少年,“青苗法”是不是善法。 “當(dāng)然是善法!” 明遠語氣非常肯定地回答。 “農(nóng)人、工商,都有廣泛的借錢需求。然而此前肯借貸的多是豪族富戶,責(zé)以高息,往往累得平民百姓債臺高筑,被迫售賣家產(chǎn),淪為貧戶。” “如今由官府出面,平抑借貸利息,小民能得實惠,國庫也因此充盈,又有何不好?” 他說的基本上是對新黨胃口的“標(biāo)準(zhǔn)答案”。 當(dāng)然,和朋友們私下閑聊的時候,明遠也常從蘇軾口中聽說,在陜西路之外,其余推行“青苗法”的幾路,有地方官行事不妥,“青苗貸”反而成了新的“高利貸”,借了青苗錢的百姓反而得賣房子賣地的情形。 “那么,以遠之之見,‘青苗法’有助于抑制兼并?” 呂惠卿眼光閃爍,眼神中帶上了不少期待。 “如今我觀各地土地兼并均已嚴重,富戶所占之田動輒百頃,而農(nóng)人失去田地,進入城市,成為無業(yè)游民。” 汴京城便是這樣,城市里匯聚了大量的勞動力,以至于任何行業(yè)都人手富裕,競爭激烈,而服務(wù)也細致入微。 “吉甫兄,您想聽真話還是套話?” 明遠懶洋洋地反問。 呂惠卿表情一滯,隔了片刻,才開口道:“遠之說笑了,吉甫專程來拜訪,哪有為了聽表面套話的道理?” 明遠想了想,認真開口道:“其實我這話即便是到了王相公面前也能說得,畢竟我只是個白身,與朝堂無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