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錢的日子 第119節(jié)
想到這里,明遠直接了當問那酒博士:“博士,這種酒是何處所產?” 酒博士顯然有些為難,皺著眉開口道:“這個小人不知。小人只知這是從泉州港運出,走海路運至錢塘,然后再走運河送到京中的?!?/br> 這個聽起來像是官方口徑的說辭,和《汴梁日報》上刊登的一模一樣。 明遠剛想細問,其他人就都笑了起來。 蔡卞對那酒博士笑著說:“說得夠多了,不要再告訴他了?!?/br> 其他人也笑:“遠之是不是又有意做這‘酒露’的生意?” 蔡京陪著笑了好一會兒,才坐正了身體,道:“只是要做這生意,遠之恐怕需要親自到南方看看。只是南方瘴癘之地,遠之陜西人,不知習不習慣南邊的水土?!?/br> 明遠當然不怕:“都說南方有瘴癘,其實只要處理得當,適應當?shù)厮敛⒉凰汶y。本朝南方的州縣,蜀中、揚州、蘇杭……天下富庶,不必說了;其實荊南、廣西、廣東、海南……也都是好地方?!?/br> 他用的都是后世的地名。但在當時,這些地名已經開始為人所用,只是還未被當做是正式行政區(qū)劃。所以旁人都聽得懂,而且驚異于明遠,竟然說“荊南、廣西、廣東、海南”,都是好地方。 聽明遠提起荊南,不知為何,王雱的臉色有點變化。 他的臉色剛一沉,便馬上伸手輕掩心口,似乎要將心中的煩悶強壓下去。 眾人都沒有留意到王雱的不對勁,都還在打趣明遠,要他這個陜西人說出南方諸地的好處來。 明遠一邊笑一邊賣關子,瞥一眼身邊的種建中,卻忽然意識到,在這席間,種建中一直是被冷落的一個。 于是他又淺淺地抿了一口手中的甘蔗“酒露”,然后問種建中:“師兄覺得這酒怎么樣?” 種建中瞅瞅盞中琥珀色的酒漿,突然一揚脖,將玻璃盞中的酒露直接倒入喉中,略咂了咂嘴,評價道:“好酒——” 那酒博士便露出微笑。 “只不過太甜?!狈N建中如實評價。 這酒原本就是甘蔗汁釀造的,種建中說它甜,也沒有說錯。 “夠勁是夠勁了,只是入口還嫌太綿軟,不夠鋒銳?!?/br> “像我們關西的大好男兒,喝的酒該辛辣、沖口、上頭!” 明遠心道:乖乖!我?guī)熜植焕⑹俏鞅背錾焐褪窃摵蕊嫙蹲拥娜恕?/br> 酒博士臉上的笑容轉為尷尬。 可能是因為最近這酒露太過風靡,人人都夸,從來沒有像種建中這樣評價的人。 誰知種建中沖酒博士勾勾手指,將手中的酒盞往桌上一頓:“來,滿上!” 捧著水晶瓶的酒博士頓時尷尬了。 要知道他瓶中這“酒露”精貴無比,價值千金。再加上酒勁大,不勝酒力的人“一杯倒”也是有可能的。 偏偏這與席間其他人氣質風格迥異,與他人格格不入的關西大漢,喝酒就像喝水,讓整杯滿上?! 明遠心中頓時笑開了花。 因為一旁的蔡京也正在尷尬,畢竟這一瓶酒露價格不菲,今日他好不容易裝一回闊,在豐樂樓擺宴,誰知竟遇上種建中這樣“好酒量”的客人,隨時能把他吃窮。 明遠心里正在發(fā)散,突然發(fā)現(xiàn)種建中眼神不對。 他順著種建中的眼神看過去,心中大驚,頓時將手中的酒盞一放,馬上站起來,大聲道:“元澤,元澤兄!” 只見王雱臉色蒼白,以手撫胸,額頭上是密密的細汗,喘氣很急。 見到這情景,酒博士也發(fā)出一聲驚叫:“客官,客官你怎么了?” 原本一直坐在角落,抱著琵琶的歌妓此刻也丟下琵琶站起身,飛快奔出閤子。明遠聽見她在大聲問:“大夫,此間有大夫嗎?……哪位是大夫?” 在座之人也已經被著陣仗嚇到了,全都放下手中的杯盞,朝王雱這邊聚過來。 最著急的人當然是蔡京。 如果在這間閤子里,在他召集的宴會上,王雱有個三長兩短,他蔡京就是往死里得罪了當朝宰相。就算有蔡卞那一層親眷關系也勢必無可挽救。 所以此刻蔡京撲到王雱身邊,握住他的手,緊張地問:“元澤,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卻聽明遠果斷地說:“將他的衣領解開——” 蔡京不明白但是照做了。 明遠又吩咐那酒博士:“去將窗戶打開!” 如今已入夜,閤子兩面糊著桑皮紙的窗戶都緊閉著。酒博士跑去推開窗,一絲寒冷而清新的空氣頓時從外間涌入室內。 王雱喉頭動了動,似乎是感覺稍好。 明遠來到王雱身邊,抬手便將王雱面前桌上的水晶盞拿起,又取來被酒博士撂在酒桌上的水晶瓶,咕咚咕咚將那酒盞倒?jié)M,然后遞到王雱手邊,用鼓勵的口氣大聲說:“來,元澤,把它都干了,干了你就能好起來!” 王雱此刻也像是溺水的人撈住了一根稻草,伸出手扶住水晶盞至口邊,在明遠的幫助下,竟真的“咕嘟”兩口,將整盅酒灌入口中,一飲而盡,可能比剛才種建中的樣子還要豪邁。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王雱臉上。 一時間閤子里似乎可以聽見心跳聲。 片刻后,王雱放下手中的玻璃盞,坐正身體,應道:“勞諸位掛心,我好多了?!?/br> 他臉色依然蒼白,但是眼中已有神采,額上也不再繼續(xù)沁出汗水。 氣氛瞬間放松—— 先是蔡京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伸手去擦拭他自己額上的汗。 然后是種建中在明遠肩上輕輕拍了一掌:“遠之,真有你的??!” 目光頓時盡數(shù)向明遠轉過來,人人都驚異于剛才明遠的急智——給王雱灌了一杯“酒露”,竟然真將王雱治好了? 也有人望著還剩半瓶酒漿的水晶酒瓶,眼神熱切,像是把它當成包治百病的寶物。 明遠心里呵呵地笑了兩聲,在剛才那一刻,他其實是想起了在本時空的經歷——他身邊的闊少們總是有些愛裝逼的臭習慣,有些人喜歡在稍微感到不舒服的時候,就喝上一大口白蘭地。 當時他出于好奇心,就去查了查背后的原理——酒精可以緩解心動過速,所以在歷史上某段時間里,西方大夫用白蘭地來治療心衰。 當然這方法并不科學,而且治標不治本。 但是臨時用一用確實有效。 這種功效的主要成分是酒精,因此,不管是白蘭地,還是朗姆酒,只要含足夠酒精,都是管用的。 剛才明遠看見王雱明顯是一副心跳過快的樣子,他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給王雱灌了一整杯朗姆酒……不,這甘蔗酒露下去。 王雱竟真的緩過來了。 此刻明遠一邊拍著心口,一邊向王雱伸出手。 王雱見他滿臉的關切,心里也著實感動,握住了明遠的手道:“遠之兄……” 這位宰相之子,虛弱起來也是個需要朋友的關心的病人。 此刻看他的樣子,應當是已將明遠當成是救命恩人。 “病人在哪里,病人在哪里?” 剛剛奔出閤子的歌妓,竟真的帶了一位身背藥箱,手中捧著針盒的大夫,兩人一前一后,匆匆奔進屋。 那大夫一眼瞥見方才驚得臉色煞白的蔡京,就認定了他是病人,上來就搭脈,被蔡京將手抽了回去,推到王雱身邊。 為王雱把過脈,大夫點著頭說:“沒事了!” 這回整個閤子都放了心。 那大夫為王雱把過脈,又問了問他適才的感覺,然后皺著眉問:“郎君適才又是如何緩過來的?” “他飲了一整杯酒露!” 閤子里,一半人伸手指著酒桌上那半瓶“酒露”,另一半人伸手指著明遠。 “嗯,小弟以前查閱古籍,曾見到南方有‘酒露’,又名‘酒之精華’,濃稠者飲來可用于急救心動過速……” 他用自己最喜歡的“套路”解釋這次的事:“然而小弟也只是聽聞,從來沒有見過‘酒露’,今日見到元澤兄不適,才突然想起這事,情急之下,才勸元澤兄飲了這一杯……” “遠之博覽群書,遍閱古籍,所以于今日救了元澤的性命。”王雱嘆道。 明遠卻搖搖頭:“這是元澤兄自己福澤深厚,與我有什么關系?” 他覺得如果自己不在這兒,席間只要有幾個膽大的,都會讓王雱飲點兒什么救救急,沒準就飲了這能夠救人一命的朗姆酒呢? 不過,他也覺得有義務提點王雱:“元澤兄,‘酒露’此物只是偶爾救急,那古籍上也說了,多飲則全無益處。另外,元澤兄此恙萬萬不可忽視,應避免過于勞心,時時調養(yǎng),方對身體有益?!?/br> 他記得王雱是在三十多歲的時候盛年早逝的。剛才他急切之間給王雱灌下的這杯酒露,顯然治標不治本。 那名正在端詳著水晶瓶中甘蔗酒露的大夫,聞言抬起頭,看了一眼王雱的臉色,連連點頭,夸贊明遠:“這小郎君說得對!”“這小郎君說得在理!” 第109章 百萬貫 明遠救下了王雱, 此刻最感激他的人應該是蔡京。 如果不是明遠有“急智”,能夠想起“古籍”上對于“酒露”這一鱗半爪的記載,王雱或許就會在豐樂樓這間閤子里“英年早逝”。 縱使王安石一家深明大義,通情達理, 不會因此責怪豐樂樓和其他人, 蔡京作為這場宴會的召集者, 難免會被王家所冷淡疏遠。 現(xiàn)在王雱平安無事, 蔡京自然對明遠感激涕零。 此刻他正眼神殷切地望著明遠, 明遠卻根本顧不上旁人, 只管絮絮地叮囑王雱, 要王雱精心調養(yǎng),最近不可太耗精神,更加應當尋訪名醫(yī)治病, 不可諱疾忌醫(yī)。 王雱想要不以為然也不行, 因為被豐樂樓歌妓喚來的那名大夫,此刻就在明遠身邊。明遠說一句, 他便點頭附和一句。 末了這大夫還偏過頭望著明遠:“這位小郎君, 你很懂醫(yī)理嘛!” 明遠:肯定沒有你懂啦! 有明遠和大夫這么一唱一和,王雱終于點了頭。他輕撫著胸口對明遠說:“遠之放心,你的心意,我心領了, 好不容易撿來的這一條命,不會輕易不理的?!?/br> 蔡京便吩咐蔡卞送王雱回相府。 蔡卞是王雱的妹夫,這是應有之義。 讓蔡卞去送,見了王家人, 也好將今日發(fā)生之事一五一十地都說分明, 提醒王家為王雱延醫(yī)問藥什么的, 自然不在話下。 蔡卞當即攙扶起他的大舅哥,一起向眾人道擾告辭。 臨去,蔡京忽然想起什么,連忙與那酒博士說了句什么,酒博士趕緊又去取了一枚盛滿“酒露”的水晶酒瓶,親自捧了,送王雱和蔡卞出去。 這是蔡京想得周到——他想這甘蔗“酒露”既然能救命,何妨再買一瓶送給王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