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錢的日子 第123節(jié)
* 明遠這時已經(jīng)在豐樂樓下找到了向華。 這個小伴當剛才和王家蔡家的伴當待在一起,在豐樂樓里自然也得到了好酒好菜的招待。 現(xiàn)在蔡家王家的伴當都走了,向華便自行去將踏雪和為種建中租來的馬匹牽來,等候種明兩人一起出來。 誰知只有一個明遠。 “郎君,那種官人呢?” “走!” 明遠發(fā)狠:“將師兄的馬給他留下就行”。 向華撓著頭照辦了,滿臉寫著“咋回事兒”幾個字。 這一晚上,先是蘇軾,然后是王雱蔡卞,又是蔡京,最后連明遠都獨自走了,來來去去,將小伴當都弄暈了。 “走吧!” 明遠知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一狠心,躍上馬背。向華也跟著上馬,緊隨著明遠前行。 深夜,豐樂樓前的街道依舊是熱鬧非凡,男男女女在迎來送往,也有不少依依不舍的分別場面正在深情上演。 明遠坐在馬背上,無法自控地回身去看豐樂樓的高大樓宇。 豐樂樓本就是汴京七十二家正店之首,擁有一座三層高主樓和五座附樓??拷鬟h這邊的樓宇雖然沒有安裝玻璃窗,但是每一扇窗上都懸掛著珍珠玉石穿成的珠簾,珠玉反射的光線讓整座樓宇看起來金碧輝煌。 明遠卻全不在意眼前的繁華,他的視線掃過一扇又一扇滿溢著燈火光華的窗扇,似乎想從那數(shù)百枚窗扇背后,找到自己適才曾經(jīng)待過的那間閤子,找到種建中的身影。 耳邊卻傳來錚錚弦響,應是豐樂樓高處有人彈起了琵琶,緊接著一個曼妙女聲開口唱道:“尊前擬把歸期說,欲語春容先慘淡……” 一時間明遠也忍不住跟著吟誦道:“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向華緊跟在他身后,用敬佩的目光望著明遠,似乎在說:我家郎君真是什么文章詩詞都懂得。 “……離歌且莫翻新闋,一曲能教腸寸結。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春風容易別。1” 女聲悠揚,卻叫人聽得百轉(zhuǎn)千回。 唱到“一曲能教腸寸結”時,歌聲凄楚,以情動人,連不通詩文的向華都皺起了眉頭,眼中流露幾分凄然。 明遠卻黯然收回目光,坐在馬背上暗自沉吟:……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春風容易別??! 他和師兄,這算是已經(jīng)看過洛城花了吧。 明遠信馬由韁,隨著豐樂樓前的人群慢慢向前,心思卻完全不在眼前的道路上。 他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向哪個方向走,只是不知不覺走了許久,忽然拐了一個彎,眼前豁然開朗——他竟然拐上寬約二百余步的御街。 已進了十月,夜色深沉時寒意濃重。明遠一旦走上了寬達數(shù)百步的御街,便如瞬間進入一片空曠,頓覺有寒風迎面襲來,讓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御街兩邊是長長的御廊。白天里本有商販在這里做買賣,現(xiàn)在已是深夜,御街兩側就顯得燈火稀疏。 但也有些小攤販夜間出來做生意。他們多半自帶火爐,上面頓著蒸籠鐵鍋。各坊巷中時不時便有晚睡的人出來,在這些做夜市的小攤跟前買上點什么,填補一下空虛的胃袋。 明遠走到這里,不再驅(qū)動踏雪,踏雪便任由他坐在馬背上,一人一馬,站在御街中央,背對宣德門,面向龍津橋,任寒風蕭索,打著旋兒從身邊卷過。 明遠只在默默地念著那一句。 “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春風容易別?!?/br> 他不是鐵石心腸。 今日若沒有與種建中那一回近距離接觸,他也無法意識到自己內(nèi)心。 人類的情感就是如此特別,剛見面時兩個人都像是斗牛犬似的,相處了這么久,彼此扶持,共患難也共富貴,怎么樣都生出了感情。 只是明遠清楚自己身份特別——他總有一天要花完該花的錢,回歸自己歸屬的本時空。 與其到了那時,他需要親自揮劍斬斷情絲,還不如趁自己還有勇氣的時候,提前做一個了斷。 他自信人生經(jīng)歷足夠豐富,這點小傷小痛實在算不了什么。 倒是不必連累了種建中。 想到這里,明遠下定了決心。 他召喚1127上線:“1127,我還需要多久才能離開汴京?” 1127驚訝地回復:“什么?親愛的宿主,您竟然這么快就想要離開汴京了嗎?” “如果您厭倦了汴京,那您就厭倦了生活!2” 明遠:……這都是什么臺詞? “不過我當然可以幫您查看一下您這一百萬貫還有多少沒花出去。” “哎呀呀,親愛的宿主,您的成績不錯,大約只需要再花二十萬貫,我估摸著到年底……” “郎君,郎君!” 向華的聲音突然響起,毫不留情地打斷了1127的回答。 “您快看,是誰來了!” 明遠甚至不必回頭,只要聽向華這小子聲音里的興奮,就能猜到來人是誰。 只聽馬蹄不斷敲擊鋪著石板的地面,一人一騎來到他身后。 明遠在心中嘆息一聲,回頭看—— 只見果然如他所料,是種建中趕來。 這名昔日帶著兩個騎兵指揮的年輕驍將,今日卻是單槍匹馬的一人。夜風凜冽,吹得他衣袂獵獵作響。然而種建中已經(jīng)看不出半點“酒露”帶給他的影響。而且看他的樣子,應當已是在汴京城中奔波了好一會兒,沿著豐樂樓附近的路徑都找遍了,終于在這里找到了明遠。 “小遠——” 種建中一躍下馬,來到明遠面前。 明遠一提馬韁,踏雪乖覺,抬腳就走。 豈料終究還是比不過種建中這位馬術名家。他一個箭步上前,輕輕一提馬韁,踏雪便乖乖地停住了腳步。 明遠無奈,只能也一躍下馬,先對向華說了一聲:“幫我們照料馬匹。” 向華立即答應了。 這少年隨即露出誠懇的嘿嘿傻笑,眼神似乎在說:“郎君,你不要對種官人太兇了??!” 明遠無奈,瞪他一眼,才轉(zhuǎn)向種建中,問:“師兄趕來,不知是有什么話要指教嗎?” 種建中深深看他一眼,開口時嗓音沙啞,但已經(jīng)全沒了酒意。 “指教不敢當!” 明遠說得不客氣,種建中那硬脾氣,自然也會硬邦邦地頂回來。 這么會有這么實誠,這么不會說軟乎話的人啊——明遠在心中長嘆。 “小遠,我只有一句話想要告訴你——不論你如何看我,氣我,怪我……恨我,今日這句話我若說不出口,我便會一輩子鄙視自己是個懦夫!” 明遠知道種建中一向自居勇武,若從他口中也吐出“懦夫”兩個字,那必然是需要偌大勇氣才能吐露的心聲。 他沒有回應……但也沒有走開。 “小遠,我絕沒有把你當做董賢、彌子瑕一流人物,更加不可能將你像是豐樂樓里的唱曲的歌妓那樣看待……” 明遠聽著臉色越來越沉。 種建中突然醒悟:糟糕,不對,原本是來求原諒表白的,怎么好像越描越黑了? 他趕緊向前踏上一步:“小遠,我只想讓你明白——” “我早已鐘情于你!” 種建中這話說出口,兩個人心底同時悄悄一松。 ——終于說出口了! ——他終于向自我表白了! “我鐘情于你這件事,并不在于你是男是女,也不關乎你是妍是丑,是富是貧……只是因為你是你,這世間獨一無二的你……” 種建中一面吐露心聲,一面伸手緊緊地握住頸間系著的那枚紅繩,仿佛那上面系著的就是今世他與明遠的緣分。 他的眼神依舊犀利,但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緊張地注視著明遠的任何一點表情。 明遠低著頭沉默良久,終于抬起眼。 他的眼眶已然微紅,與他那被夜風凍紅鼻尖和面頰一個顏色。 “師兄,既然我們已經(jīng)共看過長安風物洛城花,又在汴水之濱共度了如此一段好時光……” 這時光,確然太美太好,令人不忍忘懷。 “如今我們一起送別春風歸去,是不是就能容易一點?” * 向華也鬧不清自己小主人和種官人之間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覺得他們一會兒好了,一會兒又惱了。 在豐樂樓分開一次,在御街前又分開了一次。 向華跟著自家郎君離開的時候偶然回頭,只覺得種官人獨立于寒風之中的孤單身影實在是……連他都有點看不下去。 而他家明郎君竟然放著蔡河邊好好的大宅子都不愿回,說是要去住客棧。 向華:……?! 這會兒他家郎君一面騎著踏雪,一面找客棧,一面口中還在自言自語—— 然而明遠哪里是在自言自語,他現(xiàn)在正在和1127據(jù)理力爭。 “什么?你說我在汴京城中有自己的宅子還要到客店去住這不合理?” “我特么為情所困我想另外找個地方散散心,這個花錢的理由難道還不合理?” 明遠提高聲音,哪管身后向華這小子早已不知想歪到了哪兒去。 “河貍,河貍!親愛的宿主,您的這個訴求非常的河貍!” 1127大約萬萬沒想到竟是這個原因,滿懷震驚地回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