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錢的日子 第176節(jié)
明遠腦海里自動翻譯了一下:“大馬士革!” 一旦涉及到地名什么的,外語好像就沒那么難了。 而另外那個金發(fā)碧眼,看不出多大年紀的,說他叫夏塞里奧,來自“意大里亞”。 “意大里亞?”明遠略吃了一驚,又問,“你來自羅馬?” “啰馬!啰馬!” 夏塞里奧興奮地叫出聲,為一名浴室中萍水相逢的少年竟然也知道“啰馬”而高興不已。 高興了半天,他才老實交代:“我來自勿搦祭亞1……” 明遠憑借一鱗半爪對于西方地理的記憶,詢問這個“勿搦祭亞”到底位于意大利哪里。 他與夏塞里奧兩人雞同鴨講,連比帶劃,折騰了半天,明遠終于猜到這個勿搦祭亞應(yīng)該就是威尼斯附近。 明遠心里不厚道地想:對不住,你們引以為傲的玻璃已經(jīng)被我們搶先量產(chǎn)了。 當夏塞里奧與達伊爾聽說明遠是個年輕的“商人”時,頓時都來了興趣。 兩人都不慢悠悠地洗澡了。 甚至還提起手中的水壺,將里面的清水一起澆在明遠身上。 明遠:……?這怎么回事? “明蕭郎君,請隨我們?nèi)ノ覀兊牡赇伩匆豢窗?!”達伊爾熱情相邀。 明遠對這兩位在杭州出現(xiàn)的歪果仁也很感興趣,點頭應(yīng)了。 但他并不著急,先將頭發(fā)與周身仔細擦干之后,再慢慢地穿衣。 在一旁的夏塞里奧則羨慕地說:“明兄,你的皮膚真好……就像是我們那里最好的雕刻師雕刻出的大理石塑像……” 明遠的膚色偏白,夏塞里奧才會有此評價。 明遠一笑回應(yīng),再看已經(jīng)穿戴停當?shù)南娜飱W與達伊爾兩位。 達伊爾穿著圓領(lǐng)直裰,戴著布包頭,蹬著厚底靴。他頭上的布包頭和宋人常戴的軟幞頭很像,乍一看會以為他所著的就是宋人裝束。 除了他的眉眼能稍許看得出幾分異域血統(tǒng)之外,幾乎與中華之人完全無異。 夏塞里奧就不行了。 他身材高而瘦,四肢修長,身上穿著的宋人袍服就不怎么合身,像是洗后縮水的羊毛衫,繃在了一個細長的衣服架子上。 而那一蓬金色的亂發(fā),更是幞頭帽子怎么都遮不住,滿滿地溢出來,特立獨行地占滿了夏塞里奧頭頂,讓他走在杭州的街道上十分顯眼。 但據(jù)明遠觀察,杭州滿城百姓,都對夏塞里奧這副“怪模樣”見怪不怪。想必這里時常有海外之人在此上岸。而達伊爾和夏塞里奧兩人,將漢話說到這樣流利的程度,顯然是在本地生活了很長時間。 他猜得不錯。 達伊爾在杭州生活了三年多,夏塞里奧則已有七年。 明遠:難怪夏塞里奧的漢話更流利一些,也不會給他輕易“改姓”。 但生意卻是達伊爾做得更大一點。他經(jīng)營著一間專門“收留”海外客商的小客棧,和一間用作轉(zhuǎn)口貿(mào)易的商行,做著真金白銀的買賣。 夏塞里奧則更像是一個“中間商”,來往于遠道而來的海商和本地商行之間,撮合生意,可以算是個涉外業(yè)務(wù)的“經(jīng)紀”,與史尚是同行。 明遠在達伊爾的小店里轉(zhuǎn)了轉(zhuǎn),見擺著的樣品都是豪奢之物,有從孟加拉來的犀角、印度和非洲來的象牙、珊瑚、珍珠、水晶、沉香和檀香一類的珍稀香料,以及各種帶有異域風情的調(diào)味料:丁香、豆蔻與胡椒…… 他統(tǒng)統(tǒng)都不感興趣。 明遠當然知道這些都是價值頗高的奢侈品。這些東西從海外千里迢迢地運來,海路艱險、波濤難測,運氣不好便會葬身魚腹。再加上上岸時經(jīng)過市舶司,會被抽兩成的商稅。這些東西只要能出現(xiàn)在杭州的商鋪里,就價值萬金。 他如果只是一個需要隨手揮霍,花掉千萬億萬家貲的紈绔子弟,他大可以馬上出手,把達伊爾的這間店鋪都買下來。 但是明遠的心態(tài)已經(jīng)不同。 他并不認為進口奢侈品對大宋的經(jīng)濟有任何好處——那些只是滿足了一小部分富人的獵奇與貪圖享樂而已。 如果要與海外人士貿(mào)易,他必然要好好考慮進口和出口什么樣的物品才是對大宋最有利的。 于是他氣定神閑,眼光在達伊爾這間小店里慢慢掃過。 達伊爾轉(zhuǎn)頭看了夏塞里奧一眼,兩人眼里都流露出些許失望——這個小郎君衣著精致,做派優(yōu)雅,與他們交往又落落大方,很明顯是一個家境優(yōu)越,手頭有錢的人。 他看向那些足以令海商自傲的物品,既不驚訝,也不好奇,看起來就像是早就見慣了這些物品。 ——果然是個豪富無比、眼光極高的小郎君??! 這令兩個歪果仁同時感到挫敗。 誰知就在此刻,明遠眼前一亮。 他看見貨架的最上層,擺放著一把精鋼打造的腰刀,佩有銀光閃閃的環(huán)狀手柄,刀刃上則是層層疊疊的道道紋理,令人見之便想起風乍起時水面上漾起的一波春水。 這種紋理讓明遠想起了歷史上有名的一種金屬制品。 “這是……” 達伊爾趕緊將那柄腰刀取下來,雙手托著,遞至明遠面前,連忙提醒:“蕭郎君,這把刀……可快!……疼!” 他不知道該怎么警示明遠,憋了半天只說出一個“疼”字。 明遠自認是個武器方面的外行,可不打算自己冒冒失失就去試這把刀,當下只是從袖中取出一塊絲質(zhì)的手巾,懸在達伊爾手中的刀刃上方,然后輕輕松手。 那幅手巾質(zhì)地輕盈,輕輕晃動著從上空飄落,在觸碰刀刃的一剎那,無聲無息地分成兩半,落于地面。 “好刀!” 明遠大聲贊道。 達伊爾卻表情嚴肅,搖著頭對明遠說:“蕭郎君,這可不是倭……倭刀……” 倭刀就是日本刀。近些年來日本與中華進行貿(mào)易,日本刀的銷量很好;相反在西方令人聞風喪膽的大馬士革鋼刀常常被認作是日本刀的仿品。 “知道,看這紋路,應(yīng)當是大馬士革鋼?!?/br> 達伊爾睜圓雙眼,上上下下地再次打量明遠,那表情仿佛在說:不會吧,您連這也知道? 明遠淡然一笑,問:“多少錢?” 達伊爾試探著問:“150貫?” 在汴京,明遠看見過類似品相的物品,知道大概價格。聞言搖了搖頭。 達伊爾頓時急了。 “100……貫,蕭郎君,這是底價……不能,不能再便宜……” “不然……刀鞘……沒了……” 他的漢話還不能算是太流利,但顯然見識過中國人砍價時見面砍一半的架勢。此刻估計心中在深悔,要不是剛才看明遠一副很懂行的樣子,不敢開價開得太高,就該直接開200貫的。 如果低于100貫,他這把刀賣得就是血本無歸,而那枚嵌著寶石,花里胡哨的刀鞘,就真的不能再賣給明遠了。 “200貫!連同刀鞘?!?/br> 明遠說了自己給的價格,“再替我打造一只適合盛放這把刀的木匣子。我要送人。” 明遠自己不會舞刀舞劍的,但是看這把刀鋒利,就想送給種建中。但又想到賀鑄如今正在軍器監(jiān)中領(lǐng)導研發(fā)精鋼鑄造兵器之術(shù),他便想先把這把刀送到汴京,讓賀鑄的人先研究一下,看看對他們的鑄造之術(shù)有沒有啟發(fā)。 當然,他這個還價的方式也非?!懊鬟h”,讓兩個歪果仁受驚不小,大惑不解地又向明遠確認了一遍價格。 這時,小小的店鋪門口,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 “我們明郎君最是個公道而實在的人。他看準的東西,給出的價格,定然是覺得物有所值,而不會讓賣家吃虧的。” 明遠偏過頭,對從門外進來的史尚笑笑,表示接受了這份恭維。 達伊爾已經(jīng)大喜過望。他這柄刀連同刀鞘的成本就在100貫左右,另外再做一個匣子,哪怕做得再精美也不過再加上區(qū)區(qū)幾貫而已。 這一筆,好像賺大了。 達伊爾正忙忙碌碌地將那柄大馬士革鋼刀包起來的時候,明遠又在店內(nèi)發(fā)現(xiàn)了什么—— 他抱著一本手抄在深色紙張上的書冊,激動得雙手微微發(fā)顫。 夏塞里奧好奇地湊過去,待看清了書頁的封面,他好奇地問:“明兄,您難道也認得大食的文字?” 明遠搖搖頭:“不認得。” “但認得上面的圖形——” 深色的紙張上用帶著銅銹顏色的墨水繪制著各種圖形。 “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這應(yīng)該是歐幾里得的《幾何原本》。” “《幾何原本》?” 夏塞里奧似乎對這個譯名不太確定,在明遠對他說了幾聲“歐幾里得”之后,終于恍然大悟。 “原來是他呀!” 第160章 千萬貫 達伊爾對于明遠的表現(xiàn)并不太理解。而那本書, 也只是往來大食與中華之間的海商無意中帶來的。達伊爾對算學不感興趣,即便是放在他店鋪里的書冊,他也懶得去翻, 也沒有聽懂明遠口中的那個“歐·嘰里咕嚕·德”究竟是什么人。 但是夏塞里奧卻從明遠口中聽懂了歐幾里得的名字:“明兄,你是說……尤奇立德的……幾何……基礎(chǔ)1……” 他掙扎著想用漢話來表達,說到一半放棄了, 該用西洋話,嘰里咕嚕地說了一通。明遠聽得茫然不知所以。 但明遠猜想,他們應(yīng)當是對上暗號了。 這個夏塞里奧, 看起來并不是個單純的商業(yè)經(jīng)紀人那么簡單。 不過他也曾經(jīng)聽說過, 歷史上不少從歐洲出發(fā), 前往海外探索的, 多半是受過教育的才學之士, 他們多半掌握著一定天文、星象和航海知識, 因此也對其背后的幾何學原理有所認識。 眼前頭發(fā)亂糟糟、胡子拉渣的夏塞里奧,沒準就是這么一個斜杠青年……中年。 如果能夠和他合作, 把這《幾何原本》翻譯出來,就是比明代利瑪竇與徐光啟提前了五百多年。 五百多年啊…… 這提醒了明遠,他突然意識到, 不僅僅是《幾何原本》,應(yīng)該還有更多。 在這個時空里他身處公元11世紀。從公元8世紀開始, 阿拉伯的阿拔斯王朝開展了一項轟轟烈烈的“百年翻譯運動”,將大量古希臘、羅馬、波斯等國的學術(shù)典籍翻譯為阿拉伯語。 后來在歐洲文藝復興時期, 歐洲國家因為文本失傳, 還不得不向阿拉伯人取經(jīng), 把這些典籍重新從阿拉伯文翻譯回拉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