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錢的日子 第231節(jié)
王韶并不急著乘勝追擊,將羌人與吐蕃人從河湟的大片土地上驅(qū)離——王韶的目的是要將這些土地消化,讓它們都成為有產(chǎn)出的,宋人自己的土地。 這件事急不得,因此王韶也放寬心準備慢慢來。 此次王韶返回渭源,一是要檢視渭源一帶如今屯田的情形。二來也是為了他立功后上京詣闕做準備。 “彝叔,”王韶隨意問起身邊的年輕驍將,“這道邊的田地里,種的都是……木棉?” 種建中點頭,在馬上笑得爽朗:“都是木棉。” “我看著田地里這么多人,看起來挺耗費人手的?!?/br> 王韶其實知道田里都種的是木棉。但是他一路過來,總是看見這棉田里都是人,有漢人也有羌人,全都在低頭忙碌。他剛才是明知故問,但也確實是心中有疑問未解。 “經(jīng)略,是這樣的。” 種建中口氣驕傲地回答。 “這木棉田地平時只需像尋常莊稼一樣打理便可,但唯有一樣,采摘的時候必須農(nóng)人親手為之,將棉桃從木棉枝頭一一摘下來。因此需要的人手格外多?!?/br> “如今漢人種出的木棉田地,采摘時就去雇了羌人來一起幫著摘。這活計不難,婦人小孩都做得來,工錢給得優(yōu)厚還管飯。所以附近的幾個羌人部落都愿意來,只半個月的工夫就能收入很多錢?!?/br> “原來是這樣!” 王韶聽了種建中的解說,不由得連連點頭。 如果羌人愿意依附漢人生活,甚至模仿漢人的生活方式,那么用不了多久,這些羌人便會對漢人越發(fā)友善,而且會越來越像漢人,最終與漢人通婚,漸漸成為漢人中的一員。 王韶頓時又想起來:“彝叔,這木棉種植,是令師橫渠先生大力推廣的吧?” 種建中見王韶終于想起來了,笑容愈勝,連連點頭,補充說:“如今在渭州、秦州、鳳翔府和京兆府,都有人專門傳授如何為棉花去籽,如何將其紡成紗線?!?/br> “不管是去了籽的皮棉,還是紗錠,在京兆府都有人高價收購,所以絕對有利可圖。在附近一點屯田的軍戶,除了自家的口糧之外,都首選種木棉?!?/br> 王韶聽種建中侃侃談起屯田,心里十分得意。 他的心愿,從來就不止是光復熙河,而是讓熙河重新變?yōu)槿硕∨d旺的繁茂土地。因此他在此地一直采取著招撫與征討并行,同時輔以屯田、興商、辦學等多種舉措并行。 因為立體輿圖的緣故,關于渭州到秦州之間到底有多少頃地的爭議,早已不復存在。 甚至有不少關內(nèi)的商戶聽聞熙河路開放榷場,與羌人蕃部通商互易,就都嗅著利潤的味道趕來。 此刻王韶種建中等一行人距離渭源堡越來越近,渭源堡的城墻與城門已經(jīng)清晰可見。 只見渭源堡外有身著宋軍袍服的馬夫,將一群軍馬趕出城來。 茶馬互市,邊境榷場的交易里,茶葉和馬匹都是大頭。但是王韶只看了一眼,就看出了不同。 這位熙河經(jīng)略又驚又喜地問:“那是高麗馬?” 種建中點頭:“是。朝廷從高麗進口產(chǎn)自耽羅的馬匹,先是海運運到密州或是杭州,再千里轉(zhuǎn)運,運到熙河路來的?!?/br> 此刻種建中心想:關于這批高麗馬的內(nèi)情,整個陜西路沒人比他知道得更多了。 “這批高麗馬馴得如何?”王韶問身后的兒子王厚。軍馬的征用與訓練,其實是王厚在管著。 王厚立時一夾馬腹,快步上前,回答他老子的問話:“高麗馬比起橫山一帶出產(chǎn)的馬匹,稍微要愣一些?!?/br> “愣一些?” 王韶一怔:這叫什么評價? 王厚頓時笑道:“就是對各種火器的炸響聲和火光沒那么敏感,在戰(zhàn)陣上,比起黨項人的戰(zhàn)馬更好用!” 原來竟是這么個“愣”法。 王韶聞言,頓時與種建中和王厚一起大笑出聲。 一時一行人來到渭源堡城下。 城下有個信使,風塵仆仆,看樣子一直在等候著種建中。 但見到種建中與王韶這樣的高官在一起,怯了怯,沒敢將信直接遞給種建中,而是遞給了向華。 向華卻也是個“愣”的,看了看封皮上的字跡,就徑直上前,把信直接塞到種建中手里。 種建中眼中喜色立現(xiàn),趕緊拆開封皮讀信,好像一刻都舍不得耽擱。 王韶在旁笑著打趣:“怎么?彝叔,莫不是未婚妻來信了?” 種建中在心內(nèi)道:錯了一個字,是那個他還未娶到手的小郎君。 但是面上他卻老老實實地回答:“經(jīng)略切莫打趣屬下了,這是屬下的師弟,從杭州來的信件?!?/br> 王韶聳聳肩:“好吧!” 誰知種建中三下兩下看完信上的內(nèi)容,頓時破口大罵:“這個文寬夫文樞密……唉!” 怎么會有這種事? 明遠帶著軍器監(jiān),好不容易研發(fā)出了火器,卻因為文彥博一句質(zhì)疑,就只能在杭州本地“試驗”,而且試驗火器的任務,竟然交給了蔡京?! ——最后這一點最不可忍! 誰知聽見種建中大罵,王韶一時感慨,也開始破口大罵—— 這是因為朝堂上的一出爭論: 前一陣子,王韶將奪下武勝堡的功績報上,并且言明,熙河路置路至今,未用多朝中半分軍費,而是多靠本地屯田開荒,互市貿(mào)易的利潤養(yǎng)兵。 就這么一句話,被樞密使文彥博揪住了尾巴,在官家面前進言說:“蓋房子的工匠在開工之前,向來會把預算壓低,引誘房主開工。等到蓋房子蓋到中途,才會把各種要求都提出來。王韶此刻得勝,也不外乎是工匠的老伎倆罷了?!?/br> 好在官家趙頊回了一嘴,把文彥博給頂回去了。 當時官家趙頊回了一句:“文卿,房子壞了難道你不修嗎?” 王韶雖然在外,但在汴京好歹也有些朋友與同盟,朝堂上這段對話就原封不動地傳到了王韶耳中。 試問,王韶怎么可能對文彥博沒有怨氣? 于是種建中與王韶兩個,你一言我一語,一起把文彥博罵了一頓,將王厚和向華都看傻了。 兩人罵完,便相視一笑——發(fā)泄一通,兩人心里就都爽了。 不過,種建中看完信件,心中還是倍感安慰。因為明遠在信上表示,他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會想辦法送一柄最好的手銃給師兄。 種建中心內(nèi)偏偏還得隴望蜀地想:若是小遠能親自來送……那就好了! 第216章 千萬貫 由于風向的關系, 五月至十月之間,東南沿海的海商貿(mào)易格外活躍。 再加上有錢塘水軍護佑,前往杭州的水路變得更為安全, 更多原本最北只到福州的海商,便慕名北上, 到了杭州。 七月間, 杭州城內(nèi)仿佛一下子涌進了很多夷人海商。他們經(jīng)過夏塞里奧和達伊爾的指點,紛紛涌來海事茶館, 甚至有在茶館里開一個“外語角”的傾向。 秦觀等幾名“文學社”的社員,因為對海外的語言與文學有些興趣, 因此也經(jīng)常來這“外語角”坐著,一來二去,還真讓他們學到了幾句夷語。 而明遠又從黑衣大食來的商人那里買到了幾十本“百年翻譯運動”的譯本,當即與眾人一起安排了翻譯工作的先后順序, 由夏塞里奧等人加以翻譯, 秦觀等人加以潤色。 明遠:太好了, 這下我連“修辭潤色”卡都用不著了。 夷人海商到此,多半還是沖著中華出產(chǎn)的各色貨物而來。 戴朋興索性專門在海事茶館里做了一整面的“展示柜臺”, 柜臺上放置最受歡迎的中華商品,自鳴鐘、懷表、玻璃器皿、絲絹、漆器、瓷器與陶器…… 其中, 自鳴鐘與懷表最引人注意,但因為售價過于昂貴, 只有來自周邊小國的貴族所主持的海貿(mào)商團才買得起。 從大食等地遠道而來的夷人海商, 興趣依舊在傳統(tǒng)的絲絹與瓷器上。 明遠便拜托戴朋興幫忙統(tǒng)計,在杭州一地, 到底有多少貨物向夷人賣出, 又有多少是從夷人處進口的。 海事茶館是一個近乎“信息壟斷”的特殊存在, 幾乎所有的海商之間交易,海商與陸上商戶的交易,都是在海事茶館完成的。所以在這方面戴朋興手中的數(shù)據(jù)要比市舶司的可能還要完整些。 很快,戴朋興就將所有與夷人之間的往來都挑了出來,單獨計算。 同時他也很疑惑:“明郎君,您為什么要計算大宋和夷人之間究竟是誰賺誰虧呢?” 明遠一瞧:“耶,是順差!” 他便開開心心地向戴朋興解釋:這個數(shù)據(jù)的目的是了解大宋的資源與商品是整體向外輸出還是向內(nèi)輸入。 說著說著,明遠自己也笑了起來:“光有杭州一地的數(shù)據(jù)當然還不夠。” 南面的廣州、泉州、福州港,與外國商船之間的貿(mào)易更加頻繁。僅有杭州一地的數(shù)據(jù)并不能說明問題。 戴朋興聽明白了明遠的解釋,便道:“其實您倒也不必擔心。在泉州和福州,早已有了咱們這樣的地方了。至于廣州,您一定也派了史尚在那里設點了吧?” 明遠頓時笑道:“什么都瞞不過你?!?/br> 他的確是安排史尚,此次去廣州,專設一間類似“海事茶館”的機構(gòu),一來承擔保險業(yè)務,二來也是為了收集足夠的信息,以決定下一步的發(fā)展計劃。 戴朋興頓時嘆道:“其實各地的海商都很精明。就如福州與泉州兩地,您的保險生意一經(jīng)推出,讓他們看到了效果,就立即想要學著做起。只不過他們都沒有像您這樣雄厚的本金。” “前兩天我還收到以前同行的信件,向問您有沒有興趣與他們的‘海商聯(lián)合會’合作的?!?/br> 明遠頓時笑道:“當然想,多多益善!” 如果他能夠把福州與泉州兩地也納入他保險業(yè)務的版圖…… 那邊戴朋興不等明遠做完白日夢,立即提筆,開始給他那幾個舊日同行寫回信。 這時沈括匆匆忙忙地從茶館門外走進來,滿頭都是汗珠。 明遠連忙遞了一塊手巾過去,又招呼了茶館的女掌柜,請她送一碗解暑的飲子過來。 沈括卻似乎對天氣的暑熱渾然不覺。 他坐下來,盯著明遠看了半日,突然冒出一句:“占城稻!” 明遠一驚:“占城稻怎么了?” 上次史尚隨船帶回了占城稻的稻種與橡膠。橡膠送去了軍器監(jiān),為火器做防水材料去了;占城稻的稻種則送去了府學下掛靠的“農(nóng)學社”。 前兩日聽蘇軾說起,“農(nóng)學社”也邀請了沈括去做顧問——畢竟沈括在農(nóng)田水利方面是重要的專家。 沈括接著說:“占城稻的產(chǎn)量……太過驚人!” 明遠這才放了心,心想著真是嚇了他一大跳啊。 隨即就見沈括突然苦了臉,道:“只是兩浙路有些稻病,這占城稻還不大適應,唉,若是沒有這些稻病該多好?。 ?/br> 至此,明遠終于完全明白了沈括為什么會這樣忽喜忽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