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錢的日子 第307節(jié)
而耶律浚聽見這個聲音竟如過了電一般,似乎他全身每一塊肌rou都緊繃著,每一根頭發(fā)都要從發(fā)冠下筆直地站立起來——此刻的耶律浚,在明遠(yuǎn)看來,僅用眼神,就可以殺人。 “魏王——” 遼主金帳中的侍從與侍女紛紛行禮。 原來這人就是耶律乙辛,太子耶律浚的死仇。 耶律乙辛卻似乎像是感受到了明遠(yuǎn)的注視,突然向他這邊轉(zhuǎn)過臉。 “太子殿下好孝心,愿在陛下病榻前彩衣娛親呢!” 耶律乙辛這話說來有點諷刺。 耶律浚只是冷哼了一聲,沒有接話。 “這些伶人剛剛那個都搜撿過了嗎?”耶律乙辛想了想,回頭問金帳跟前的侍衛(wèi)。在得到肯定的答復(fù)之后,耶律乙辛又道:“將他們隨身攜帶的樂器再搜一遍,每一件都細(xì)細(xì)地搜,任何異常都不要放過!” 第292章 全天下 明遠(yuǎn)抱著懷中的竹笙, 耐心等待侍從們再次詳細(xì)搜撿。 那邊耶律浚實在不耐煩了,道:“該死,哪里還能做兒子在老子的金帳跟前因為這等小事傻等的?” 發(fā)火歸發(fā)火, 耶律浚卻只管站在一旁等候, 并沒有催促的意思。 耶律乙辛站在樂班面前,親眼看著侍衛(wèi)們將一件件搜撿,但他漸漸也有些不耐煩了,轉(zhuǎn)著眼珠, 又將整個樂班又看了一圈,最終將手指向明遠(yuǎn),道:“你,將你手里的樂器吹上一曲——” 明遠(yuǎn)傻傻地愣在原地, 并無任何動作。 最終是耶律浚無奈地道:“這是來自南朝的樂手, 聽不懂契丹話。” 竹笙這種樂器, 在遼國較為少見,能吹笙的樂工也少。 接著耶律浚又將耶律乙辛剛才說的, 用漢話又重復(fù)了一遍。 明遠(yuǎn)這才用雙手托起竹笙, 鼓起腮幫子, 吹出一個柔滑靡麗的小調(diào)…… 確認(rèn)了明遠(yuǎn)手中的竹笙確實是可以吹響的竹笙,耶律乙辛終于移開眼光,望著耶律浚,笑著道:“大王生平最不喜歡南朝的靡靡之音,雖是在病榻上, 可若是知道太子竟然青睞這等伶官,恐怕更會不喜?;仡^太子獻(xiàn)樂, 千萬莫要弄巧成拙才好——” 耶律浚忍著氣送走了耶律乙辛, 這才轉(zhuǎn)過頭來, 眼光與明遠(yuǎn)的一觸。 那眼光里包含了很多含義: 耶律浚似乎很慶幸:遠(yuǎn)哥,幸好你是真的會吹笙。 耶律浚又似乎很憤怒:看見了么,遠(yuǎn)哥,這就是我的死仇,我為了置他于死地,才拋棄了宋境內(nèi)你給我指點的安穩(wěn)生活,孤身犯險,回到這里…… 明遠(yuǎn)也輕輕松了一口氣,心道:幸好他這次偽裝樂工,做了萬全的準(zhǔn)備。 為了這次混入耶律浚的太子大帳,他花了100點蝴蝶值,換了一張道具“掌握一項樂器”——這種“裝逼”型的道具卡通常都比較便宜。 另外,他也花了200點蝴蝶值,換了“掌握一門外語”道具,以便自己能夠隨時聽懂契丹話,了解周圍人都在說什么。 這兩張道具卡都是一經(jīng)使用,終身有效的。明遠(yuǎn)啟動了道具之后,演奏竹笙和聽懂契丹語,這兩項技能便是他終身擁有,不會隨道具卡失效而消失。 順利過了耶律乙辛這一關(guān),明遠(yuǎn)隨著其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樂班成員一道,跟在耶律浚身后,前往遼主起居的房間——與其說是臥室,倒毋寧說是一間大殿。 這座大殿正中,放置著一張御榻。御榻上方垂著紗帳,依稀可以見到內(nèi)中有個人影,正平臥在臥榻上。 明遠(yuǎn)頓時回憶起蔡京與呂大忠覲見遼主的經(jīng)過,猜想這可能是遼主患病之后理政的地方——遼主在此會見重臣、各部首領(lǐng)、外國使臣……但朝中決定到底是否由遼主給出,這恐怕要看遼主本人的狀態(tài),和權(quán)臣的意愿。 這座大殿的規(guī)模可以容納數(shù)百人,遼主和他的臥榻置于大殿正中,宛若大湖中的一葉小舟。 此刻大殿中聚了很多人,他們中有不少是服色發(fā)飾與遼人略有區(qū)別的異族人士,看起來像是大遼下轄并非遼人的那些部族,也有不少是著甲的老將,這些軟甲服飾都不完全相同,各自有些區(qū)別——明遠(yuǎn)猜他們是斡魯朵各宮帳趕來的人。 看這金帳內(nèi)的緊張氣氛,似乎就在這里,在這座宮帳跟前,這些從大遼四面八方趕來的中堅力量,需要決定,大遼皇帝一旦駕崩,他們應(yīng)當(dāng)支持哪一位作為權(quán)力的繼任者。 “肅靜——” 一直站在遼主榻前的耶律乙辛突然高聲道。 金帳內(nèi)原本一直存在的竊竊私語聲忽然消失了。金帳陷入一片死寂。 寂靜之中,似乎又有什么詭異的咕噥聲——對,明遠(yuǎn)終于辨認(rèn)出來了,是咕噥聲,聲源就來自大殿正中的床榻上,那幅高高懸掛的紗帳中。 “觀音……” “觀音……” 低低的咕噥聲反復(fù)念著這個名字,但是無法讓人聽出情緒:既聽不出追悔與憐惜,也聽不出不齒與痛恨。 只聽“砰”的一聲,耶律浚雙膝重重叩在御榻跟前的地面上。 “父皇!” 年輕的太子一張臉漲成血紅色,太陽xue附近的青筋盡數(shù)迸出,能教人看得一清二楚,卻又無法分辨:太子這究竟是因為悲傷、激動,還是因為憤怒、痛恨。 “兒子來遲,乞父皇原宥!” 滿室皆靜,所有人都在等待。 如果遼主神智尚在,自然可以出言確認(rèn)或是否認(rèn)耶律浚的繼承權(quán)。 但是反過來說,既然如今遼主在病中神智不清,而此前又從無廢去耶律浚太子之位的明旨下發(fā),那么耶律浚就是板上釘釘?shù)奶?,?quán)位無人能夠挑戰(zhàn)。 就連在上京和南京道權(quán)勢熏天的耶律乙辛也不能。 此刻只聽耶律乙辛道:“殿下遠(yuǎn)來辛苦……請,上前看看大王吧!” 明遠(yuǎn)和一眾樂班伶人縮在宮帳中一角,他心里直犯嘀咕:不會吧,不會耶律乙辛這么好心,貼心地安排耶律浚父子相見,還特地叫了那么多心懷不滿的部族族長、斡魯朵領(lǐng)袖,甚至還有一班樂工……一起前來旁觀。 遼主真這么喜歡被人旁觀嗎? 如果旁觀,又是旁觀什么?是他與失散多年的太子重逢,在病榻前言歸于好嗎? 這……又怎么可能?! 就在這一瞬間,明遠(yuǎn)幾乎出聲提醒耶律浚:——恐怕有詐! 但這時耶律浚已經(jīng)快步上前,他袖中有物品一閃,那是一柄由樂工帶進(jìn)金帳的竹笛——這柄竹笛是特制的,其實由兩個部分組成,兩部分合而為一時,看來就是一柄正常的竹笛,分開時,其中一枚會成為尖銳的利器,雖然沒有鋼鐵刀具那般堅硬,但是鋒銳之處,也是血rou之軀不能抵擋的。 當(dāng)然了,這東西沒法兒發(fā)出正常竹笛的聲音——幸虧早先耶律乙辛只是讓明遠(yuǎn)試著吹笙,沒讓專門吹笛的伶人嘗試去吹響這一件。 耶律浚袖中悄然籠著這樣一枚武器,迅速接近御榻上的遼主。 他用顫抖的手撩開了罩在榻上的紗帳,整個宮帳中此刻都屏住呼吸,似乎在與耶律浚一同緊張。 這對反目的父子再次見面,究竟是和解,還是能干脆釋放出彼此心中的恨意? 終于,耶律浚與臥榻上的遼主耶律洪基面對面。 ——在這些年,發(fā)生了這些事之后。 “大王——” 既然不用再費心掩飾,耶律浚就再也沒法兒吐出“父親”“父皇”這樣的稱呼。 “您還記得我阿娘嗎?” 床榻上的人似乎無知無覺,木然地開口,吐出兩個字:“觀——音——” 在這一瞬間,耶律浚痛徹心扉,他幾乎要大聲高喊:是你! 是你,毀了我在這世上唯一最珍視的東西,心底僅存的溫柔。 在這一刻,耶律浚眼前出現(xiàn)了蕭觀音那張支離而扭曲的臉孔,她曾經(jīng)是那樣美貌溫柔,那樣鮮活而美好的生命,在耶律洪基手中那柄鐵骨朵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擊。 耶律浚眼角流淚,繼而開始流血,他眼前一片殷紅,幾乎看不清眼前的景物。 他只知道自己心中的恨火,在蟄伏了多年之后終于又開始熊熊燃燒——他不顧自己是在遼主的金帳里,也不顧自己此刻站在那么多遼國重臣面前,那么多手持重兵的部族首腦面前,那么多遼國歷代祖先留下的斡魯朵精兵面前…… 他唯一要做的,就是高舉手中竹笛分開后最尖銳的那一角,用盡全身力氣,將他送入遼主的胸膛。 唯有這樣,他才能擺脫過去噩夢對自己的折磨; 他才能擺脫一個可怕父親帶來的陰影,從而成為一個真正的人,能夠正常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啊——” “陛下——” 金帳中,驚呼聲此起彼伏。 人們不是在為耶律浚意圖軾父這樣駭人聽聞的罪行而驚呼—— 真正可怕的一幕出現(xiàn)了: 太子耶律浚被一柄如鋼鐵鑄成的鐵掌緊緊地握住了咽喉,他手中的竹笛殘片此刻盡數(shù)落在地面上,仿佛一件純粹而脆弱的禮器。 他的雙眼因為恐懼而睜大,適才迸裂的血管依舊在流淌著鮮血,導(dǎo)致兩道清晰的血線沿著太子的兩邊面頰緩緩滑落,混著早先爬了滿臉的淚水,令太子面上一時血淚斑斑。 在耶律浚面前,那個男人,那個本該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男人,此刻正爆發(fā)出一陣狂野的大笑。 他只伸出一只手,就完全制住了耶律浚,他那只有力的大手,曾經(jīng)在游獵場上捏碎過狼犬的喉管,捏碎過麋鹿的喉管,現(xiàn)在想要捏碎他親生兒子的喉管,又有什么不可以? 隨著對方力道的加強,耶律浚不能呼吸。 他一張俊臉漲成血紅,不是因為激動而是因為窒息。 “耶魯斡——” 這個稱呼出口的時候,耶律洪基自己都覺得有點好笑。 “沒想到這么多年了,你還是那么容易被騙!” “哈哈哈……”狂躁的笑聲回蕩在遼主金帳中,這笑聲里充滿了痛恨,也充滿了背叛之后親手報復(fù)的快感。 “你這個賤種,蕭觀音生出的下流東西!朕要做的,就是要將你從這個世上完全抹去!” 原來—— 原來這一切確實是一個局,但是設(shè)局的人,并非所有人想象的那樣,是耶律乙辛。而是大遼皇帝,耶律浚的生父,遼主耶律洪基。 他處心積慮散出消息,讓世人都以為遼主重病,后繼無人,想要召回親子,讓親子繼承皇位。 借此機會他可以將耶律浚騙至身邊,除之而后快。另外還可以借此機會,震懾蠢蠢欲動的東西京道,再以雷霆手段壓服奚六部和先帝們留下的各宮帳。 至于后繼無人的問題,耶律洪基絲毫不覺得是個問題—— “朕還年輕,朕有的是機會生兒子!” “只是不能,是你這種大逆不道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