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錢的日子 第314節(jié)
“我只是在想, 那西夏國主秉常投書天子求援, 也只是許以河南之地。自己還是想要保住他那個大夏國的?!?/br> “但看如今我大宋五路齊出的架勢,是打算要滅國??!” 明遠覺得這一步跨得太大了——如果宋國出兵, 只是為了黃河南岸的土地, 那西夏或許還能接受;但是既然要滅國……西夏人難道不拼死反抗嗎? 種建中毫不猶豫地一點頭:“就是要滅國?!?/br> “三十萬西軍精銳, 近些年已經磨練到足可以與遼人斡魯朵、西夏鐵鷂子分庭抗禮,絕不落下風?!?/br> 種師中也覺得滅國之戰(zhàn)并非不可行。 “再說,西夏內亂,就算是我大宋不取西夏,遼人也會取?!?/br> 聽到這里,明遠沉默了。 近三年來,耶律浚在遼主的位置上勵精圖治,向所有人證明了他是一個明智有為的君主。剛剛即位時遼國境內針對他的叛亂已經平息,東面女真,西面阻卜,各部族也對這位年輕的遼主表示了足夠的尊重,各自安安分分的。 這次西夏內亂,如果大宋沒有動作,遼國可能真的會有所行動。 明遠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師兄,若是你率領熙河路大軍,到時候軍中會有走馬承受嗎?” 種建中點點頭:“會有,聽說會是童貫。” “童貫……” 明遠感到無語。 并非童貫此人在陜西路已經表現(xiàn)出了身為“六賊”之一的潛質,而是明遠因為這人在后世的名氣太過響亮,因此沒法兒不對他心生偏見。 “天子不放心邊臣,以宦官作為走馬承受,是常有之事?!?/br> 種建中沉穩(wěn)地回應。 但從他的臉色上來看,種建中對這等安排并不滿意,甚至有些郁悶。 明遠想了想:“是了?!?/br> 他這時才意識到,自己對此戰(zhàn)不看好,主要擔心的,竟然是天子趙頊。 這位天子說不好聽有些志大才疏,登基之初滿心想著富國強兵,光復漢唐舊業(yè)——這也沒什么不好,但是他做了多年天子,最近越來越喜歡乾坤獨斷。 不過,好在王安石與王韶如今俱在京中,一個在相位上,一個進了樞密使。 這兩位,比以前那些素餐尸位的宰執(zhí)要好得多了——要是皇帝真的出什么昏招,在下令之前,宰執(zhí)們可以先把皇帝的手詔攔住。 一想到這里,明遠又恢復了一些信心,雙手一拍,笑著道:“到時種師兄率領熙河路大軍,端孺在轉運司輔助沈存中盯著運輸后勤,那我就去軍器作坊給大家盯著?!?/br> 前一陣子沈括卸了京中三司使的差遣,到陜西來做轉運使。京中是主戰(zhàn)的章惇接手了三司使的位置。 明遠猜是不是汴京那邊早就得知了西夏內亂的征兆,預先安排下了人事變動。 種家兄弟聞言均大喜。 種建中笑著道:“你在那里最好,我也放心些?!?/br> 明遠:好吧,師兄果然還是不愿我跟著上戰(zhàn)場。 當然他也沒有去戰(zhàn)場添亂的心思。 “對了,小遠,近日多留神。職方司秦觀說了,最近西夏在我國的探子多有些異動?!?/br> 秦觀如今也在陜西,主持對西夏的情報工作。 當年明遠出使遼國,動用了職方司的消息渠道,幫助耶律浚即位。天子著實惱怒,御史臺看中了那一點——職方司當初曾經幫助過明遠的人全都遭到了彈劾,撤職查辦。 但是后來天子慢慢地回過神,意識到那是使團在當時情況下能做出的最好選擇。 但是天子還是抹不下臉面,不好意思將秦觀等人官復原職,干脆讓他們統(tǒng)統(tǒng)挪地兒,原班人馬從遼地轉來了西夏這邊。 秦觀這一批人能力很強,西軍也算是有福,至少在情報消息上得到了強有力的支援。 而種建中與秦觀時常碰面,此刻就將聽到的消息趕緊告訴明遠。 明遠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但他認為這沒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兩國大戰(zhàn)在即,正是考驗雙方情報人員能力的時候,要是完全沒異動,反而有鬼了。 * 種師中前來的這幾日,是種明等人相聚的最后時光。此后種家兄弟各有公干,明遠也主動承擔起自己的責任,將時間都花在了公事上。 明種兩人見面的機會漸少,不知不覺間分開兩處。 接下來兩三個月的形勢完全印證了種建中等人的預測。 西軍分五路備戰(zhàn),厲兵秣馬,只待天子一聲令下,便長刀出鞘,直指興靈。 明遠新近又得了個判軍器監(jiān)的差遣,但他不需要前往汴京城中的興國坊,只需在渭水畔的西北軍器作坊守著,確認一件件鐵甲、刀弓、火器……全部能夠安全送到亟待出征的將士們手里。 明遠得到差事之后,便趕去西北軍器作坊坐鎮(zhèn)。 那座軍器作坊距離橫渠鎮(zhèn)不算遠,明遠閑暇時候可以去探視父母與師門。 但他最終還是選擇了與作坊的工匠們同吃同住,陪著他們一起日夜趕工,確保每一件出品的質量。 西北軍器作坊的格局有點兒像昔日汴京城外的山陽鎮(zhèn)。從當初選址到現(xiàn)在開足馬力生產,不過區(qū)區(qū)數(shù)年的時光,但這里已經聚集了三四千人口,儼然是一座小城鎮(zhèn)。 除了打造兵器的工匠之外,這座鎮(zhèn)子還有一個龐大的生活區(qū),工匠家屬們在這里負責一應后勤事務,烹飪洗衣,工匠的子女們在此進學讀書……儼然一個全須全尾的小社會。 但這個鎮(zhèn)子上基本上每一個人都彼此認識,陌生臉孔進鎮(zhèn)子一定會遭到盤查。明遠和沈括當年都被仔仔細細地盤查過。 這項措施能令人理解,這一來是為了防止無關的外人誤入作坊,受到損傷;更重要的原因也是為了防止有細作混入作坊,竊取火器等兵器的最新產品和技術。 于是明遠在這個鎮(zhèn)子之外大約二十里處的梁家村上買下了一座院落,將其作為自己臨時會客和辦公的地點。如外來有人為了生意上的事來找他,就會在這座小院相見。 這座家具俱全的院落總價也沒能超過25貫,邊陲小村,不動產的價值沒法兒和汴京、長安的大城市相比。 明遠到此梁家村不久,史尚便遞了帖子,約明遠到此見面。 史尚一直是明遠的手下最得力的大管家,明遠這么多年來能夠躺著花/掙錢,史尚居功至偉。明遠很久都沒見過史尚,這次兩人能在此碰面,明遠心中頗為高興。 自從熙寧七年明遠搬到陜西,史尚依舊在全國奔波,照看明遠名下的產業(yè),偶爾會來京兆府向明遠稟報各地事務,待明遠再遷到渭水之濱,史尚遷就明遠,便又趕來這里與明遠見面。 這回連明遠都察覺史尚面帶風霜之色,他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容貌俊俏、笑容坦白的汴京牙儈,鬢邊也不再簪花。 明遠心情不錯,便笑著打趣:“史尚,你怎么不戴花了?” 他左右看看,見窗臺上一盆海棠開得正好,便拿了剪子要去剪一朵。 卻聽史尚在自己身后笑道:“不了,多謝郎君,史尚年紀大了,如今已經不再戴花了?!?/br> “年紀大了?” 明遠聞言,轉身故意拉下了臉:“你才多點年紀?就像蘇軾蘇公那樣說‘花應羞上老人頭’了嗎?” 史尚見到明遠那裝出來的慍色,趕緊將頭一低,作勢去喝茶。 他的手卻在微微顫抖,以至于茶盅中灑了幾滴茶水在桌上。 “自從熙寧八年那次見面之后,史尚就不再戴花了。” 史尚說完這一句,視線趕緊移開,不敢再看明遠。 “熙寧八年那次見面……” 明遠揚起頭回想,想著想著,突然將自己也噎住了。 熙寧八年,他與史尚那次見面,他一個嘴上沒把門,就將自己已與種建中成婚的事情告訴了史尚。 從那時起,就不再簪花? 明遠突然悟到了什么,雙手撐在桌面上,目瞪口呆地望著史尚。 史尚局促不已地坐著,終于慢慢鎮(zhèn)定了,敢于正視明遠的眼光——他迎著明遠的視線,咧嘴苦笑。 人的感情就是這樣,從不受個人意志的控制。 史尚尊重了明遠的選擇,但是自己從此不再戴花。 * 明遠愣在原地,凝神半晌,實在不知該說什么。 誰知就在此刻,外間忽然傳來一陣聲響,是打斗之聲。 隨即是“咚”的一聲巨響,有什么重物撞在兩人所在的屋門上。 明遠的小院外有長隨也有親兵,且這小鎮(zhèn)上的人都知道明遠身份不低,輕易不會有人上門相擾,這樣的動靜絕不正常。 史尚一震,再顧不上什么,閃身到屋門附近,一拉門板,一具身體頓時仰面朝天地摔倒在明遠屋內——這人是明遠的一名親兵,還是種建中親自為他挑選的。 此刻這名親兵圓睜著雙眼,仰面朝天,已經沒了氣息。 他的胸口釘著一枝不知從何處來的羽箭,鮮血正從創(chuàng)口中汩汩地涌出。 第300章 全天下 明遠在梁家村時身份一向是保密的, 但是他出入時多少有些排場,再加上守衛(wèi)眾多, 等閑小毛賊不可能找到他這里。 史尚眼看著明遠的親兵胸口中箭, 倒在面前,雖然吃驚,表現(xiàn)得卻并不驚慌。 他將那親兵的尸身推出門口, 迅速地關門上閂,轉身對明遠道:“郎君勿慌,這種事史尚見得多了,定能護你周全。郎君, 先找個地方藏身!” 史尚確實是見多識廣,他作為明遠的代表走南闖北, 在海上遇過???,在山里遇過山賊……這些故事每每都由史尚輕描淡寫地說來, 而明遠聽完之后則大呼小叫地感慨。 此刻明遠腦海里亂亂的,一時間沒能想到什么人會在這個時候攻擊他的住處……他只擔心:如果對方能找到這里, 那附近的軍器監(jiān)作坊是不是也危險了。 還沒等他想明白, 史尚已經將室內最大的一座衣柜櫥門打開, 將明遠推進去:“郎君,先在這里躲一陣!” 衣柜甚是寬敞,明遠只道是史尚自己也會躲進來。 誰知他剛剛轉身,便見史尚“豁”的一聲關上了櫥門。 明遠眼前頓時一片漆黑, 他的視野劇烈地晃了晃,才見到眼前一線光亮由上而下。那是衣櫥柜門的縫隙, 剛好留給明遠一線空間, 讓他與史尚視線相觸。 史尚也從這道門縫里看見了他的眼神, 當即微微一笑。 明遠眼看著他手一伸, 在這衣柜外掛了一道鎖。 明遠怔了怔,萬萬沒想到這是史尚能做出來的事,可是他只略想片刻,就完全明白了史尚的用意,趕緊伸手拍櫥門。 “史尚,放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