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十二月二十六的朝會都是關(guān)于預算的，因為涉及到各部各衙第二年的開支份額，互相扯皮的事情總是很多，導致這個會一般都要拖到中午甚至下午才能結(jié)束。而今年的預算會議卻進行得十分順利，因為夏司言在各衙門上報草案給戶部之前，已經(jīng)把各大堂官叫進宮里來提前商議過了。

    所以這次朝會就是嚴正楠把各項開支和其中重要的明細挨著念了一遍，大家聽了沒有異議就由皇帝拍板通過了。

    夏司言從皇極殿回來的時候才辰時三刻，他朝服都沒來得及換，就先到寢殿里去看韓佑。

    韓佑這時已經(jīng)起了，剛沐浴完畢正在換衣服。他一向不喜歡別人伺候，自己把濕漉漉的頭發(fā)撩開，往身上套干凈的外袍。宮女捧著毛巾站在一邊，不敢上前幫忙。

    夏司言走過去拿起毛巾，讓宮女下去，然后把韓佑還在滴水的頭發(fā)用毛巾裹起來，從后面抱住他，“頭發(fā)這么濕怎么就穿衣服了？”

    “陛下回來了，”韓佑從鏡子里看他，“廷議通過預算草案了嗎？可有改動？”

    夏司言理所當然道：“沒有改動，韓愛卿審過的，大家都信得過?！?/br>
    韓佑想到那八百萬兩用來造火器的軍費，心里有些堵，但是皇帝已經(jīng)跟那幾個大商戶簽好了鈔引文書，他再說什么也是徒勞。

    曾經(jīng)他以為只要站在高處，就能做成他想做成的事，如今他已經(jīng)站在了離皇帝最近的位置，仍然無法左右很多事情。

    當初夏司言巧舌如簧地用太祖和楊清和的事例說服了他，但是他和夏司言卻永遠無法跟太祖和楊清和一樣君臣一條心。

    不論他們身體多么親密。

    韓佑酸楚地想，夏司言瞞著他召見那些大商戶，瞞著他簽了鈔引，而這分明是他戶部的事。

    自從他決定跟夏司言好好相愛，他就再也沒有算計過皇帝什么，事事坦白得不能再坦白，連詹宇周奎胡其敏他們有什么小九九他都會分析給夏司言聽。這時候他想，也許他也不能太過坦白，有些事情該周旋設(shè)計的還是要周旋設(shè)計。只是如果這么做的話，又把他們的感情至于何地呢？

    他韓佑的愛不是拿來算計的。

    若是真的走到那一步，他和夏司言的感情也走到頭了。

    韓佑從鏡子里面看到皇帝在為他擦拭頭發(fā)，神情很認真，像是把他視若珍寶，于是他又為這個一閃而過的念頭感到十分愧疚。

    夏司言感覺到他的目光，抬眼跟他在鏡子里對望，“偷看我做什么？”

    韓佑錯開視線，“沒什么。”

    夏司言想親他，他躲開，“我病了，會把病氣過給你?！?/br>
    夏司言掰著他的下巴不讓他躲，含住他的唇模糊不清地說：“昨晚我都不知道親過多少回了，要過早過了?！?/br>
    黏黏糊糊地把頭發(fā)擦得半干，夏司言又讓他在鏡子前坐下，要幫他梳頭。

    皇帝自己的頭發(fā)都是宮女打理的，韓佑的頭發(fā)皇帝卻不讓別人碰。他每次幫韓佑梳頭都會把韓佑弄得很痛，但是韓佑每次都還是會依著他。

    這時馮可急匆匆地跑進來，稟道：“陛下，蘭夫人入京了?！?/br>
    夏司言手上一頓，“她什么時候入京？”

    “已經(jīng)進城門了?！?/br>
    夏司言臉上閃過一瞬間的慌亂，“為何不早報？”

    馮可愁眉苦臉地說，“奴才也是剛得到的消息，這……”他看了一眼韓佑，試探道：“要不……先把韓大人送出宮去？”

    “來就來吧，”夏司言很快恢復了平靜，繼續(xù)幫韓佑梳頭，“正好朕也很想把韓佑介紹給姨母認識?！?/br>
    第60章 姨母

    蘭夫人是昭國人人如雷貫耳的名號。她是鎮(zhèn)西將軍章舟翰唯一的妻子、先皇后的親jiejie，皇帝陛下的親姨母，但更重要的是，這位將門虎女曾經(jīng)在西涼之亂中以雷霆手段鎮(zhèn)壓三萬叛軍，立下赫赫之功，捍衛(wèi)了一方平安。

    她雖然不是有正式官職的武將，但她的名聲早已大過他的丈夫，以至于人們習慣了不叫她章夫人，而叫她蘭夫人。

    韓佑很清楚這位蘭夫人是這世上唯一一位還有資格管皇帝私生活的人，而自己的身份又確實不尷不尬，實在沒有什么理由留在長樂宮里等著會面。

    他和夏司言在一起的時候常常忘記周遭的人和事，刻意忽略外界的一切，蒙著眼睛捂著耳朵只想沉溺在和夏司言相處的時光里。這時突然來了一位舉足輕重的長輩，韓佑才猛然驚醒，原來他心里還是畏懼的。

    “那我就先告退了?！?/br>
    韓佑想站起來，夏司言又按著他的肩膀讓他坐下去，用發(fā)帶幫他把頭發(fā)綁好，從鏡子里看他，“早晚要見的，先生這么好，姨母一定會喜歡你。”

    這話里的深意，明明是近似于承諾的甜言蜜語，卻讓韓佑心里不禁抽緊，甚至生出了想要逃離的沖動。

    “年關(guān)到了，”他臨時找了個借口，“內(nèi)閣還有一些事情要在春節(jié)前定下來，我還是……先走了吧?！?/br>
    “害羞了？不好意思見她？”

    韓佑順著夏司言的話說：“是有點不好意思?！?/br>
    夏司言彎腰從后面抱他，下巴放在他頭頂上，“那我先跟她說一下，午時再派人來內(nèi)閣院子接你好不好？”

    韓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請馮可幫他安排了馬車回府更衣，走的時候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狼狽的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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