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再怎么罵陳往矣是個王八蛋，但畢竟是曾經(jīng)朝夕相處過的親人，只要多看幾眼，總能透過完全陌生的皮囊，看到一些熟悉的痕跡。

    陳往矣又嘆了口氣，轉(zhuǎn)向顧沉璧：“徒兒啊?！?/br>
    顧沉璧給陳韞續(xù)了杯茶，面無表情道：“不必。天衍門前任門主也在千年前死了，衣冠冢應(yīng)當(dāng)還在西山上才對。”

    陳韞接話問道：“那位死了的前任門主，你是怎么到我舅舅身上的？別跟我說你轉(zhuǎn)世之前沒有喝孟婆湯。”

    “二十年前。”陳往矣頓了頓，露出苦笑：“這具身體的原主生了一場大病死了，而我正好在長安附近尋訪線索。機(jī)緣巧合之下，我來到了這具身體上?！?/br>
    陳韞忽然問：“外公知道嗎？”

    陳往矣輕輕點(diǎn)頭：“你外公是個很好的人?！?/br>
    陳韞垂了下眼睛，又問道：“這一千年你一直以魂魄的方式存活于世？”

    “準(zhǔn)確來說，我是在二十年前才蘇醒的。”陳往矣答道：“其余時刻一直在沉眠和等待?！?/br>
    “等待？”

    陳往矣深深看向陳韞，笑了笑：“等待你的出生?！?/br>
    陳韞一怔。

    “你看，這實在是個很長的故事?！标愅用媛锻纯啵骸八酝馍?，我能不能站起來說？”

    陳韞正遲疑著，顧沉璧俯身在他耳邊，淡淡道：“他既然都能死而復(fù)生，跪一下肯定扛得住?！?/br>
    陳韞反應(yīng)過來，冷酷道：“誰是你外甥？不想接著跪就長話短說?！?/br>
    “呃……”陳往矣：“行……行吧?！?/br>
    陳往矣深吸一口氣，道：“一千多年前，在我還沒有收徒之前，有一個自稱來自未來的人找到了我。”

    周圍的幾個人面露驚訝，陳韞一頓，但沒有打斷。

    陳往矣繼續(xù)道：“這個人告訴我，再過幾年之后，魔禍將至，但天地間唯一能終結(jié)魔禍的鳳凰卻陷入沉眠。為了挽救蒼生，必須找到能暫時代替鳳凰的兩個人選……于是我云游天下，四處尋找，最終找到了世間唯二合適的兩個人?！?/br>
    葉青姜忍不住道：“所以你一早就知道顧挽秋會被燭龍蠱惑，也一早就知道她會成為萬魔之主，但是卻坐視事情發(fā)展？”

    “是?！标愅映林溃骸澳鈴浬⑷碎g是必然，沒有挽秋，也會有另外的慘劇發(fā)生，這已經(jīng)是最快的解決方式?！?/br>
    葉青姜冷下臉，罵了句臟話，掏出煙。

    “隨后的事情果然像那個人所說的那樣發(fā)展。魔禍暫時得以解除，神州獲得了千年的喘息機(jī)會?！标愅拥吐暤溃骸氨M管確實付出了慘烈的代價。”

    陳韞余光看向顧沉璧，發(fā)現(xiàn)他依舊表情無波無瀾，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

    忽然間，陳韞識海不斷傳來駁雜的信號，疑惑地微微側(cè)頭，才發(fā)現(xiàn)顧沉璧一邊出神，一邊在無意識地摩挲那只玉雕紅鳥。

    細(xì)細(xì)秋風(fēng)中，陳韞觸碰到一陣倏忽而過的痛楚。

    陳往矣繼續(xù)道：“而我則需要繼續(xù)留下來。因為那個人告訴我，這件事沒有徹底結(jié)束。因為燭龍沒有那么容易死。而真正的戰(zhàn)場，在一千年后。破局的關(guān)鍵，在于你。”

    他看向陳韞。

    陳韞道：“所以，救下龍子、放置溯光輪、包括在巖石天坑外放置的巖片，都是他告訴你需要做的？”

    陳往矣點(diǎn)了點(diǎn)頭，輕聲道：“是?！?/br>
    陳韞沉聲道：“那個告訴你這一切的人，是不是叫謝平溪？”

    陳往矣沉吟片刻：“事實上他始終沒有將自己的身份告訴我。但是我的猜測也是這樣?！?/br>
    “據(jù)我所知，二十年前，謝平溪確實以生命為代價，同時使用過一次盤古眼和溯光輪?！标愅拥溃骸霸谀愠錾臅r刻?！?/br>
    陳韞忽然一頓：“他是……”

    陳往矣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父親?！?/br>
    陳韞臉上表情空白了一瞬，他把茶杯放下，以手抵住額頭。

    現(xiàn)在一切都似乎已經(jīng)理順了。

    以他的出生作為支點(diǎn)，謝平溪以盤古眼預(yù)知未來，再用溯光輪回到過去，將所有的一切告訴天衍道人，并由此展開所有的一切安排布置。

    那是一場穿透時間的博弈。

    一只微涼的手伸到他后頸處，施力按了按，陳韞瞬間回過神來，反手握住那只手，摸到那枚玉雕小鳥，硌手的觸感，提醒他所身處的此時此刻。

    “那么，我就是鳳凰，對嗎？”

    陳往矣道：“從目前的所有信息來看，是這樣沒錯。”

    “如果要徹底化解世間魔氣，擊敗燭龍。那我需要怎么做？”陳往矣沒有回答。

    這個問題其實不必要問，陳韞自己也有答案：吸收完世間的魔氣后以心火涅槃。

    但涅槃代表著什么？

    他沒有作為鳳凰的任何記憶，傳說中鳳凰高潔，非醴泉不飲，而他一個滿身煙火氣的人跟鳳凰實在八竿子打不著。

    他陳韞完全是一個獨(dú)立存在的個體。

    假設(shè)涅槃之后他依舊能夠重生，但他還能保持原有的性格和記憶嗎？

    他還算是原本的自己嗎？

    握著他的手忽然緊了緊，顧沉璧低聲道：“陳韞?！?/br>
    陳往矣看了他們一會兒，謹(jǐn)慎道：“當(dāng)年那個人并沒有告訴我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他告知我的命運(yùn)到此為止，所以往后都是未知數(shù)。我覺得關(guān)于接下來怎么做，我們可以慢慢商討……例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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