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雨活了二十二年，第一次親眼見到什么叫做幸福到滿溢出來。

    用食指與中指推了推黑框眼鏡，小雨在自己的辦公桌前認真看資料，偶爾，不，是一直聽到一旁明雋的笑聲，對此，她忍耐，但后來就算想裝作沒聽見也很難，因為明雋主動靠過去告訴她，自己傻笑的原因。

    「我跟璇姊姊去逛夜市了！」

    明雋是用極其興奮雀躍，甚至帶點感動的口吻說，同時抓住小雨的雙臂，大力搖晃她。小雨沒反抗，就隨著她的動作，身體前后晃，有點慌有點暈，小雨還是選擇忍耐，最后冷靜的說恭喜。

    「小雨，你好敷衍，這是很厲害的事啊。而且我們不只逛夜市，璇姊姊還約我下次去買安全帽，她一定也對我有意思?！姑麟h握拳肯定的表情，小雨稍微想了一下。

    「不見得，依我看，大概是把你當成meimei……」

    這是被冰水洗臉，明雋立刻摀住小雨的嘴，不準說這種可怕的推測，明雋的情緒非常明確，行為是很不禮貌，但沒辦法，她向來是喜怒形于色。小雨眨了眨眼，其實有臉紅，只是現(xiàn)在有一點習慣了明雋的突然靠近。此刻，雖然不能說話，小雨還是用眼神傳遞她的想法，明雋不悅的瞅著她，兩人定格了，這個姿態(tài)維持到主管前來關心她們的吵鬧，她們才回各自的座位。

    『不會把我當成meimei的?！?/br>
    安靜幾分鐘后，這句話顯示在小雨電腦螢幕的通訊軟體上，小雨面無表情。

    『你的璇姊姊也是接受女人的嗎？』

    小雨回應她，這是很致命的問題。明雋捏了捏鼻子，又用手指捲了捲她的褐色發(fā)尾。

    『會接受的?！贿@句話很任性，也可以說太樂觀，小雨是一個悲觀主義者。

    『如果不會呢？』

    『沒有如果，我就直覺她可以接受?！贿@話簡直無理，小雨不太喜歡沒道理或不符合邏輯的事，也許這就是她到目前為止沒談過戀愛的原因。

    小雨接不下去，很快總結－你高興就好。上班偷間結束，明雋轉頭給小雨一個調皮的吐舌，小雨看了一眼馬上回頭，心臟猛然跳動，后來收到明雋給她一首歌的網址連結－沒有如果。

    『如果不是藉口，真的愛就放手一搏?！?/br>
    小雨這下是不知所措，雙手在鍵盤上猶豫了很久，原是想回覆明雋－向對方開口說喜歡之后，兩人可能連朋友都沒得做。但最終沒打出這些字，因為午休時間的鈴聲響起，明雋喘氣伸懶腰，然后整個人癱軟在桌面，臉上明顯是終于可以休息的喜悅，像融化的冰淇淋，甜蜜可愛，縱使讓人受不了，卻又拒絕不了。

    兩人慣例來到餐廳，明雋的視線精準的找到林璇，她跟生產部的同事坐一桌，小雨先去刷卡拿餐點，轉頭見明雋走到林璇身邊，跟林璇打招呼后才回來，小雨看她心滿意足的表情，心里起了變化，但拒絕承認那種變化。

    「你是想跟你的璇姊姊坐一桌，怎么不去？」

    小雨跟明雋依然是相對而坐。

    「不用，緊迫盯人不太好，我不想讓她壓力太大?！?/br>
    明雋的眼睛是笑得好看，看來天真無害，小雨沒說話，但其實在心中反駁她。你每天上下班都在員工出入口堵她，這還不算緊迫盯人嗎？那根青菜夾入口中，明明清淡的很，卻莫名多了一份從未有過的苦澀，小雨認真咀嚼，覺得不懂。

    －－－

    下午，品管部的主管在辦公桌前有些苦惱不安，先看了看明雋的背影，再看梁小雨，思考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得面對。走到兩人身后站著，一語不發(fā)，兩人感覺到主管來，同時緊張，但保持冷靜，小雨想了一圈，認定自己最近沒做錯事，所以心安理得。明雋雖然也沒發(fā)現(xiàn)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對，但總是在追求別部門的組長，心底是心虛害怕，公司有規(guī)定不可以談辦公室戀情？還是不可以跨部門戀愛？又或是公司不可以有同性戀？不會吧，這是職場的性傾向霸凌？

    「二樓的新產品你們知道吧?！?/br>
    主管說這句話，明雋亂七八糟的揣測是一一瓦解，立即松了一口氣。兩人點頭。

    「五分鐘后帶你們進去，這是今年的主力產品之一，你們之后大多都會在那條產線檢查產品外觀，還有客戶的回報與要求，到時候開會都要報告?！?/br>
    主管說的輕松，小雨是聽到「主力產品」這四個字，就知道這是一點也不輕松的指派。食指推眼鏡，看來品管部缺人很嚴重，她們應徵進來不過一個月，就要負責這么大的工作，皮得繃緊了。此時看明雋，依舊是那雙又大又深邃的眼睛，真傻還是裝傻？直叫人看不明白。

    離開辦公室，三人來到二樓產線外的更衣間，要換無塵服進入，正巧遇上周玥婷，明雋的眼睛睜大了，驚嚇又高興，小雨卻是臉色不好。

    「alice經理，你好。」主管向周玥婷禮貌招呼，身后兩人也跟著點頭。

    「你們好，春，帶新人？」

    周玥婷的笑是成熟的，甚至還帶一點優(yōu)越，不過不會令人討厭，反而會使人心甘情愿比她矮一截。主管說是，分別介紹了明雋跟小雨讓周玥婷認識。

    「以后請多指教。」

    明雋是三人中最熱情的，天真的想，可以在如此優(yōu)秀的大女神底下工作，多激勵人。

    「明雋，你長得好漂亮?！?/br>
    沒想到周玥婷會對她稱讚，明雋開心的回應經理你也很漂亮。笑容可掬，握手親切，但殊不知周玥婷對她是有先禮后兵的意思，明雋渾然未覺。

    四人一同進產線，后來是普通的工作行程，熟悉環(huán)境，東西的擺放位置，認識生產部的產線人員，一連串的例行公事，本來明雋對此是感到無趣，無奈是工作所以認命，但今天以后就不同了。明雋在外觀檢驗區(qū)看顯微鏡，偶爾回頭看周玥婷在機臺前監(jiān)督，跟工程師、cao作人員了解情況，還有到角落跟廠商通電話，不管說的是中文英文日文韓文法文，整體看來都是賞心悅目，即使穿著無塵衣，只能看到對方的眼睛，那一切都是美妙的。

    時光飛逝，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出產線回到更衣間，周玥婷是早一步離開，聽說是去跟上級開會。脫下無塵衣后，明雋才注意到小雨的表情，好似一整個下午都不舒服的樣子。

    「你怎么了？月經來？」明雋上前關心，小雨搖頭說沒事。

    「騙人。小雨，你是不是不爽alice經理說我漂亮，卻沒說你。其實她是客套，我覺得你很可愛，很……」

    「不是，我不會在意那種事?！剐∮甏驍嗨瑖@氣。

    「是……壓力有點大，緊張?！?/br>
    明雋歪頭，壓力大？緊張？

    「行銷部經理親自來產線坐鎮(zhèn)監(jiān)督，這是很不尋常的事，這是很重要的產品?！?/br>
    知道明雋不會理解她的恐懼，小雨解釋。聽完小雨的解釋，明雋是笑，但不是恥笑。

    「不用這么擔心，做不好頂多被開除，沒那么嚴重的。而且，我也在啊?！?/br>
    明雋說這些話是不帶特別的感情，就是友情。但小雨有幾秒鐘的時間是完全愣住，不可思議，對小雨來說，這是全新的體驗，彼此對看，原來空間是真的會凍結。可惜，沒有一分鐘，這場凍結就被林璇打破了。

    「璇姊姊，你怎么會來這？」

    明雋一秒變小女人，戀愛中的那種小女人。

    「這里也是生產部的產線之一，我來包裝產品的?！?/br>
    林璇說話的語氣是有些冷淡，因為是在上班。但從她說的內容，明雋是無法言喻的激動－跟喜歡的人一起工作。明雋的小狗尾巴瘋狂搖，目光所見只有林璇，見狀，小雨不得不退場，林璇是看了小雨一眼，忽然涌現(xiàn)的尷尬，道不明。

    明雋跟小雨說了明天上班見，然后轉身看林璇穿無塵服。

    「璇姊姊，這個星期天你休假嗎？你說過，要一起去挑安全帽?！?/br>
    明雋用期盼的眼神望著林璇，林璇的手套才穿了一隻手就停下動作。明雋見林璇陷入沉思，以為不行，已經準備了失望的表情，結果沒料到林璇又給她一個驚喜。

    「我還有一部電影想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