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的鬧區(qū)，市中心是「不夜城」，越夜越美麗。張妍今晚是跟泳池的同事聚餐，越來越冷的日子是火鍋店的旺季，秋冬的必備。只是張妍從出生到現(xiàn)在都不太懂，為何火鍋店要有冰淇淋，吃熱又馬上吃冷的，不會肚子疼？但很顯然，張妍的疑慮不是大眾的問題，因為冰火的矛盾大受歡迎，張妍以前更遇過有朋友，喜歡去火鍋店，就是為了吃店里的冰淇淋，實在令她難以理解。

    「嘶……好冷呀?！?/br>
    大伙走出火鍋店，內外的溫差讓人感受天氣的轉變更深。有同事提議「續(xù)攤」喝酒唱歌，張妍拒絕，說自己想回家休息，同行的男同事，也是大學實習生－李訓，說不放心讓張妍一人，要送她回家，張妍本想婉拒他的好意，但后來想了想，有些事情說清楚比較好，就讓他跟著。隨行的其他同事懂得李訓的心思，也是故意製造機會給他們，隨后道別。

    「我是騎單車來的?！?/br>
    「我知道。」

    獨留原地的兩人，氣氛有些尷尬。張妍今晚沒有綁平時上班的馬尾，稍微變長的墨綠長發(fā)披在肩，褐色防風外套，牛仔褲，整體并不突兀，此番搭配是更加凸顯她的中性魅力。李訓將雙手插在外套口袋，彼此的身高相差五公分，他看張妍的眼神非常明白，對愛慕喜歡的人才會有的。兩人并肩而走，向著停放單車的地方。一路上李訓都很緊張，反觀張妍從容，就在找時間點坦明自己沒辦法接受他的心意。李訓找話題聊，從單車到運動，再從運動講到染發(fā)，最后提到刺青……

    「李訓。」

    停在斑馬線前，他們是綠燈。聽張妍呼喚，李訓回頭，戰(zhàn)戰(zhàn)兢兢。

    「你很好，是好男人，但我……」

    「我知道你喜歡女人?！?/br>
    預感成真，李訓忍住情緒。兩人面對面，身旁的人潮不斷，男人女人皆沉默，在九十秒的綠燈過去后，又有新的人群過來，等待下一次的綠燈，世人大多都很守規(guī)范，很可愛，也很可悲。張妍突然覺得李訓有點可憐，但同情不是愛，感情向來是不能勉強，這無關乎同性戀、異性戀，或是雙性戀。

    「但我沒辦法叫自己不喜歡你啊?！?/br>
    張妍微笑，你很單純。李訓不過一個剛過二十歲的青年，對待世界的樣子很耀眼，就算是面對無疾而終的戀愛也一樣，很赤誠。

    「李訓，謝謝你，你會找到更好的人。像我這種人，不配再被任何人……」

    「為什么？」

    這問句有哽咽，極力壓抑的語氣，這一刻，張妍才發(fā)現(xiàn)，李訓的感性程度是超乎她的預期，是誰要求男人要這么辛苦－男兒有淚不輕彈？

    「張妍，你是哪種人呢？我真的看不出來，你有哪一點讓人厭惡到不配……」

    「最自私，最自以為是的那種?！?/br>
    甩開以往的溫柔態(tài)度，話語的肯定與對自己的唾棄很嚴重，李訓有驚訝，從她的眼里見到的，是他從未經歷過的憂傷，一輩子都忘不了的陰影，內疚愧疚歉疚，深深烙在張妍的心上，無法再重來的決定與人生，青春為她留下的是無盡的后悔。

    「你不是?！?/br>
    「你不夠了解我?！?/br>
    「你有試圖讓別人了解你嗎？」

    「沒有?！?/br>
    李訓皺眉，那是最純粹的在乎與擔心，至少你要好好的，幸?？鞓返纳?，就算不是因為我，為什么不行呢？

    「你怕有人懂你，住進你心里……」

    「我對我自己的懲罰，就是永遠一個人，孤獨到死?！?/br>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紅色的號志燈閃爍倒數(shù)，紅綠燈的時間總會結束，輪回不停的日子，張妍好像生處另一個宇宙，而她內心的苦痛好似沒有結束的那一秒。李訓低頭，吐出那一口氣，也證實他確實是一個好男人，不糾纏不強迫，尊重。

    「讓我喜歡你到實習結束可以嗎？因為我真的做不到，在還能見到你的時候忘記你?！?/br>
    純純的初戀啊，張妍輕輕點頭。這條馬路，李訓是自己一個人走過去的。望著李訓的背影，張妍感嘆，不知聽誰說，有些人注定是你生命中的過客，也許短暫可惜，但會幫助你成長，讓你成為更成熟的自己。至于我，淚水洗不去我的罪。

    寒風中走回頭，張妍前往她停放單車的真正所在地，禁不住寂寞的回想過去，她的心臟還跳動著，對愛情來說，對至死不渝來說，對承諾誓言來說，最不堪的諷刺。今晚是要在街上痛哭？然而命運的發(fā)展從來都不是人類可以控制的。

    轟－

    聽遠處重機的引擎聲，張妍見過那臺白色的重型機車，也對站在重機旁的黑發(fā)女人有印象－明雋的女朋友，林璇。林璇沒有注意到張妍，不單是因為她們的距離頗遠，更是因為林璇談戀愛的時候，眼中看到的從來都只有愛人，林璇也是寵溺出名的戀人，所以才會傷的如此重。不過作為旁觀者，張妍不會知道林璇究竟是哪種女人，只能眼見為憑。很快，一旁服飾店出來一位金發(fā)女人，走到林璇面前，比林璇高出許多，西方臉孔的美女，張妍歪頭，看金發(fā)女人從手提袋拿出一條圍巾，親暱的幫林璇圍上，彼此露出的笑容是真誠的。又看林璇小心翼翼的把安全帽給對方戴，坐上重機后座，對方抱林璇抱得緊，簡直理所當然。張妍當下的感受很不好，是如何不好，她不說，就趕緊騎上單車追上去。

    秋夜冷風吹起張妍的頭發(fā)，狂舞，像胸口竄起的無名火。雖然臉是不停被似刀片的風刮過，但也阻止不了衝動，關于一段感情的真相。張妍是平常就在運動的人，體力不差，可不管她用多快的速度踩腳踏車，都不可能追上重型機車，誰都知道，為何要這么愚蠢，誰在愛情里都是傻子，都是瞎子，怎么就想不開，怎么就看不見。

    「哇！」

    下一個轉角，張妍的專注不在眼前的路況，差點撞上路人，是反應夠快，但這一個急轉也讓她摔車，幸好天冷穿的夠厚，有衣服阻擋身體跟柏油路的摩擦，只有手掌的小破皮。路人見狀上前查看張妍的傷勢，張妍頻頻道歉是她不專心，再看周圍，林璇跟她的重機早不見蹤跡。

    「小姐，你還好嗎？要陪你去醫(yī)院嗎？還是叫救護車？」

    路人見張妍忽然哭得很傷心，心情上很難受，最終還是哭了嘛……思念如狂潮，淹沒自責到死的她，對路人搖頭，張妍口中還說著對不起。對不起什么呢？對不起我曾經最自私最自以為對你好的愛，我明白，你對我最嚴厲的懲罰，是我再也見不到你。

    毛毛細雨，張妍的外套不只防風也防雨，現(xiàn)在也防眼淚了，從指縫滲出的。幾分鐘過去，路人本想陪她去醫(yī)院，張妍恢復一點理智，道謝說沒關係，她不敢再接受任何人的好，也沒有膽子自我了斷，所以跟過去的一切切斷關聯(lián)，因為她不想聽到有人安慰她，告訴她不是她的錯，怎么不是她的錯。張妍默默牽著單車回去，大概走了一個小時多，不知道幾點到公寓樓下，是沒預料明雋會坐在樓梯看手機，在等我？

    「學姊，我剛剛跟同事去逛了夜市，正巧開了一間新的飲料店，買一送一，這很好喝，答謝你上次的餅乾?！?/br>
    明雋一如既往的天真，張妍面無表情，看明雋身上那條圍巾圍得亂七八糟，你是故意？還是不會圍？張妍不自覺握緊單車手把，隱隱作痛的不是手掌的傷。

    「明雋?！?/br>
    「嗯？」

    「你相信你女朋友嗎？」

    「什么意思？學姊，你為什么突然這么問？」明雋莫名害怕起來。

    「眼見為憑。」

    「眼見為憑？」

    「謝謝你的飲料?！箯堝舆^明雋的飲料，不愿多說，更不愿插手。

    「學姊，你……」

    「我很累了，不好意思，我先休息了。」

    明雋的不安加劇，先是小雨，再來是張妍，她們怎么回事？明雋徹夜煩惱，難道林璇真有什么事，是她應該知道，但她不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