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浪漫?！?/br>
    明雋聽得很認(rèn)真，忍不住入戲，手中的熱奶茶不知不覺喝完了。張妍微笑，說到那一晚，張妍深深記得晚風(fēng)吹拂，把她跟湯樂的頭發(fā)同時都吹起，湯樂的雙頰在街燈下是淡紅的，羞澀的樣子是她見過最可愛的女人，好迷人。顯然親臉頰是不夠的，張妍像是爆發(fā)的火山，捧著湯樂的臉再親，這次是嘴唇了。在每一個人心中，心愛的人的唇都是最柔軟的，張妍也不例外，湯樂也不例外。

    「你們順利交往了。」明雋覺得感動。

    「算是，但也只能是私底下的關(guān)係?！?/br>
    「私底下？」

    張妍露出的笑臉是無奈，因為她跟湯樂在檯面上，至少在對方家庭的眼中，她們只是朋友，最多是好朋友。明雋懂，其實她真是幸運(yùn)的，沒有體會過被拒絕承認(rèn)出柜的痛苦跟悲傷。全世界的人都不理解我，我無所謂，那些陌生人跟我沒關(guān)係，但為何偏偏是最親密的家人傷我最深呢？這是張妍心中永遠(yuǎn)的痛，也是湯樂的，更是無數(shù)個無法坦承內(nèi)心所愛的人的。

    「我很感激湯樂，她不怕跟一個女生交往的未來會有多艱苦，義無反顧的跟我在一起。跟她交往的那兩年多，是我此生最幸福、最快樂的日子。」

    張妍說這話時流露的情感是真心的，卻滿臉惆悵。明雋深呼吸，要聽到驚人的事情難免緊張。張妍沉思一段時間，但她不是在梳理當(dāng)時事情發(fā)生的來龍去脈，而是回憶起跟湯樂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瞞著父母在一起，雖然有諸多不便，跟被冠上朋友之名的鬱悶，但其實偷偷交往，也有著跟一般交往沒有的「小確幸」。在上臺表演之前去廁所，在女廁隔間里親吻；買衣服，可以光明正大的在同一間換衣間試衣服；出外看電影，買電影票時被售票員誤認(rèn)是姊弟，兩人默契的相視一笑，其他人都不懂的，只有我跟你。

    「藍(lán)色是我，紫色是她?！?/br>
    張妍揉了揉鼻子突然說，明雋好像聽到她吸鼻水的聲音。

    「我們都是雙魚座的，約好要刺同樣的刺青在身上。但因為湯樂父母管她很嚴(yán)，本來打算等她大學(xué)畢業(yè)后搬出家，我們再一起刺。不過我實在等不及，所以就先刺了，她說很好看，多希望這世界有快轉(zhuǎn)鍵，可以將時間瞬間轉(zhuǎn)移到她畢業(yè)自由的那一天?！?/br>
    原來如此，明雋不自覺望向張妍左耳后，那兩條一藍(lán)一紫的魚刺青。張妍到現(xiàn)在都還記得湯樂的手指輕觸她的耳后，指尖跟皮膚的觸感像點(diǎn)火，湯樂扶住她的側(cè)臉輕吻她的耳朵，那是張妍的敏感點(diǎn)，刺青的當(dāng)下都忍著，全身雞皮疙瘩，感覺不是很好。但對象換成湯樂的時候，張妍只想與她赤裸相擁。

    「之后我考上了藝大?！惯@段明雋也知道，是公開的訊息。

    「湯樂給了我一個成年禮物，也是她此生做的最大的決定。」明雋在聽。

    「我們zuoai了。」

    張妍說的平靜，明雋的雙頰閃過一抹緋紅，她沒想到張妍會說這種私密的事給她聽。不好意思問細(xì)節(jié)，但明雋的表情已經(jīng)出賣她。張妍懂她的好奇。

    「一開始也只是一般的約會，吃飯逛街，直到深夜。卻不知為何，那天晚上我們都很躁動，捨不得松手，在車站難捨難分，即便表面裝的很鎮(zhèn)定?！?/br>
    其實明雋很羨慕張妍還深刻記得自己的「第一次」，因為明雋對「第一次」的印象已經(jīng)忘的差不多了，除了前前前前女友的臉，其他的情感流動，說了哪些話，過程如何進(jìn)行，她基本上都忘了。但不能說明雋健忘或無情，唯一合理的解釋，大概是因為對方不是她真的愛的女人吧，是有喜歡的成分，可惜沒能刻骨。

    「湯樂為了我，對她父母說了人生第一個謊。我很驚嚇，沒想到她可以為我做到這種地步。來到火車站附近飯店的時候，我還猶豫，在浴室沖澡思考很久。久到她以為我是不是在浴室昏倒了，敲門關(guān)心我。我趕緊開門出浴室給她安心，卻見湯樂全身只圍了一條浴巾，裸露雙肩，盤起長發(fā)，左手揪著胸前的白色浴巾，我愣著幾秒才支支吾吾跟她說換她洗。」

    張妍摸了摸后頸，又笑自己。明雋無法想像張妍那時候的樣子，與她記憶中驕傲自信，叛逆帥氣的學(xué)姊形象差很多，這就是現(xiàn)代網(wǎng)路用詞「反差萌」？坦白說，明雋除了驚訝，是很嚮往那樣的情緒，那才是談戀愛真正的模樣吧。害怕又雀躍，羞怯又期待，人之常情，好可愛。

    「我坐在床沿等，聽浴室的淋浴聲，心臟狂跳，雙手握拳放在大腿上，如臨大敵似的。腦中想到很多畫面，也忍不住猜想湯樂的心情。直到她洗完澡，吹乾頭發(fā)，走到床邊，我本來要開口說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她卻直接把我撲倒在床，那瞬間我才明白，原來她等這一刻已經(jīng)很久，在我等她之前，她就在等我的路上了?！?/br>
    這個劇情發(fā)展是意外了，張妍見到明雋瞠目結(jié)舌的表情，她笑的開心。

    「想不到她這么主動？」明雋大力點(diǎn)頭。

    「我也沒想到。」

    再來的徹夜激情，肌膚相親，張妍沒有細(xì)說，明雋再想知道也不會這么沒禮貌的打探。其實在zuoai的當(dāng)下，根本沒有所謂的技術(shù)可言，因為兩人都是第一次，雖然青澀，還有點(diǎn)發(fā)抖，但是很滿足，誰在上、誰在下從來都不是重要的問題，重要的是跟你。誰在這一段愛情里掌握主導(dǎo)權(quán)？真正的愛根本沒有主導(dǎo)這一詞，只存在互相包容，互相扶持，從生理到心理，從獨(dú)自承受到共同分擔(dān)，透過最緊密的親密關(guān)係，捨棄了一切遮掩、包袱與執(zhí)著，承諾、接納與另一個生命體相伴相守，她們昇華了這份愛。

    「后來呢？」

    明雋是局外人，一個單純的聽眾，會殘忍打斷張妍回憶跟湯樂甜蜜相愛的時光不是故意。也或許這是宇宙定律，好的事情一向很難維持長久。只是當(dāng)時的張妍預(yù)料不到，她們會天人永隔，因為她的怯懦跟自以為是的為她好。

    「自從那晚以后，我們的感情更好，但分開的痛苦也是加倍的。因為我們都無法忍受思念，后來很頻繁的外出約會過夜。很快的，湯樂的父母就發(fā)覺她的怪異，雖然湯樂跟我說沒事，但我知道她在隱瞞，沒有跟我說實話。直到有一天，湯樂打電話給我，我接電話，結(jié)果說話的人是她mama。」

    說到此，明雋皺眉，已經(jīng)猜到湯樂的mama八成會跟許多同志電影的父母一樣，強(qiáng)烈反對她們。事實也是。稍微不同的是，湯樂mama的態(tài)度很客氣、有禮貌，但不表示她說的話有理。張妍數(shù)度想掛斷電話，但聽湯樂母親的聲淚俱下，求她離開，為彼此好。才二十歲的張妍能回答什么，想生氣也發(fā)怒不了，抓緊手機(jī)紅了眼眶。一個逃家，到處打工，整天做音樂夢的她能給湯樂什么未來？

    「所以……」

    「所以我做了一個最愚蠢的決定。我離開她，一聲不響的?！?/br>
    「真的？只因為她mama跟你說……」明雋簡直不敢相信。

    「如果是你呢？明雋，如果林璇的父母告訴你，你們不該在一起，你們交往會阻礙她的前途，你們沒有未來的。你還要跟她mama辯論嗎？你幾乎看的到那場悲劇，把你愛的人弄得糾結(jié)、煎熬，在情人跟親人之間做選擇，多痛苦、多痛苦?！?/br>
    「真的愛是兩個人共同面對難關(guān)……」

    「太天真了，明雋，我不要湯樂受這種苦?！?/br>
    「你也太自私！你問過她的感受嗎？你怎么可以……」

    明雋不經(jīng)大腦就脫口而出，還激動的站起身跟張妍面對面。望著明雋怒視的雙眼，張妍的眼中有多少歉疚，多想再見湯樂，多希望湯樂死而復(fù)生，在她眼前罵她打她。明雋見張妍流下眼淚，大驚，自覺太衝動了，竟然二度中傷張妍。

    「對，明雋，你說的沒錯，是我太自私，所以我自食惡果，老天爺讓我永遠(yuǎn)失去湯樂。」張妍伸手抹去淚水，哽咽。

    「湯樂為了找我，在路上發(fā)生車禍，過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