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跟「直」的說法，是近代對同性戀跟異性戀的說法。金羽熙不太喜歡這個說詞，因為她覺得這跟過去人們說異性戀是正常，同性戀就不正常的說法沒有不同，不過是換了個比較不討厭的用詞而已，大家就都以為自己沒有在歧視了。但事實上，人們在慣性的言詞里，歧視無所不在，也并非性傾向才有這種問題。

    「我不是那個意思。」

    羽熙正經(jīng)起來，讓明雋不敢隨便敷衍，或胡說八道。羽熙忽又笑，喝了一口酒。

    「無所謂，很多人都相信情慾是流動的，我也有些朋友是雙性戀，在他們的世界，喜歡一個人勝過喜歡這個人的性別?！?/br>
    明雋點頭，表示認(rèn)同。

    「但是很可惜，我就是喜歡女的，如果哪天我喜歡的那個女人要變成男人，我就不會想跟她約會，更遑論上床了?！褂鹞鹾苤卑祝麟h從未見過這么坦白的人，一時間不知該回應(yīng)什么，就沉默。

    羽熙不小心多喝幾口酒，她這個人只要酒喝多了就會沒什么耐心，所以她如果知道她約會的對象對她沒什么意思，羽熙就不會喝酒，因為沒耐心之后，她就會想要找個女人好好抱抱她，或被女人擁抱。

    「明雋，你再不說你找我目的，我就要走人了?！?/br>
    羽熙的強勢跟逼迫不是明雋擅長應(yīng)付的那種，跟林璇很不一樣。林璇是像獅子大吼那般霸道，讓你畏懼服從，而羽熙比較像蛇，無聲的接近你纏緊你，讓你無處可逃，最終只能乖乖就范。明雋將飯碗放下，喝了一口酒后，深吸一口氣。

    「我想問你關(guān)于林璇跟周玥婷的事，身為璇最好的朋友，我知道你一定知道，羽熙姊，我求你，我很困惑，我很煩惱，我很痛苦?！姑麟h語帶哽咽，經(jīng)過這陣子的混亂，她沒辦法再這樣下去，她會變成神經(jīng)病。

    羽熙輕笑，不出所料的苦惱，在她眼里，明雋在這段愛情里唯一犯的錯，是她太單純太天真，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大概是生活到現(xiàn)在被家人保護的太好，以為大家都很完美，很善良，事實總是殘酷，你從小認(rèn)定的真命天女，也是受盡苦難才變成這樣糟糕的。

    「我確實知道，一年前她和周玥婷的一夜情，然后一夜生情，出去約會過，相互吸引，互生情愫，曖昧不停。」羽熙說的毫不客氣，明雋整顆心揪緊，這些日子以來，林璇從未對她說過這些事，她的眼淚在眼眶打轉(zhuǎn)。

    「但是林璇始終沒有答應(yīng)周玥婷的求愛，縱使她也非常愛她?！?/br>
    明雋的眼淚還是掉下來，她伸手抹去。

    「為、為什么？身高差太多？外國人？個性不合？」明雋努力用正常的腔調(diào)說話，但做不到。

    「因為林璇害怕?！?/br>
    「怕什么？」

    「因為周玥婷在林璇之前，都是交男朋友，七個，包含前未婚夫?！?/br>
    「只是因為這種理由？」明雋不敢置信。

    「明雋，你知道中文有一句俗話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林璇會怕周玥婷對她只是玩玩，怕她最后還是選男人是有原因的。她的前兩任女友都是因為男人跟她分手，甚至當(dāng)場被她捉姦在床，后來璇性情大變，開始厭惡雙性戀女人，無奈老天就是要這樣考驗她，周玥婷明明深情不已，非她不可，旁人都看的出來，但是『前科』累累，林璇因此煎熬，正巧碰上了你，一個從小就知道自己喜歡同性的你，完美的同性戀伴侶，給林璇逃避跟拒絕周玥婷的藉口、出口?？墒菒劬褪菒?，不愛就是不愛，演變成今天的局面，你們?nèi)齻€人都難辭其咎?！?/br>
    羽熙把她們的三角關(guān)係說的像刑事案件，語氣平淡，用理性的角度去看感性的她們有多愚蠢，再次證明世界至理名言－陷入愛情的人都是傻瓜，她曾經(jīng)也當(dāng)過傻瓜，后來發(fā)誓再也不要。

    酒杯的酒喝完了，羽熙再倒?jié)M一杯，菜都沒吃多少，真怕等會兒要吐，她一邊慢慢喝，一邊觀察明雋的反應(yīng)，明雋聽完后是意外的冷靜，除了發(fā)紅的眼睛跟握緊的雙手，只見她垂頭不語，羽熙咀嚼著飯菜，這泡菜比她「姊姊」做的差多了，羽熙吃了一口就吐掉，叫服務(wù)生過來，要她把這些泡菜拿走，并且好心給這間店一些建議，如果不會做，就不要拿出來賣錢，小心被砸店。服務(wù)生一臉錯愕，八成想她是來找碴的客人，趕緊收了碗盤走開，羽熙不管別人怎么說她，反正從離開韓國后，她就一直是如此的怪脾氣，她是生氣，但不是氣這間店的料理難吃，是恨她還會生氣「姊姊」，恨不是愛的相對，是反面。她還深愛著讓她傷心欲絕的女人，人真是犯賤的生物。

    「這次是金絲貓嗎？金羽熙。」

    羽熙沒想到這場飯局的第三者會出現(xiàn)，她都關(guān)機了，這個女人還能找到她，她是在自己身上裝了定位追蹤器嘛。明雋不認(rèn)識這個戴眼鏡的女人，一身書卷氣息濃厚，但又帶著幾分桀傲不遜的感覺，很奇特的氣質(zhì)，顯然是跟羽熙認(rèn)識的，不過羽熙對她的態(tài)度并不好，明雋現(xiàn)在的心思很亂，沒心情想她們的關(guān)係，也沒聽她們說的話，一是沒興趣，二是她們中文韓文參雜，她聽不懂。羽熙不耐煩，隨后起身，一語不發(fā)的離開飯桌餐廳，那女人跟著追出去，明雋被落下，她的寂寞、孤寂膨脹的厲害，她覺得自己好像被不負(fù)責(zé)任的父母拋棄的孩子，可這世界就算是家人，也沒有人理應(yīng)要對誰好，明雋在這瞬間是被雷擊，跟著跑出去，在餐廳外喊著羽熙等一下，羽熙跟那女人在街上拉扯，如情侶吵架。

    「小雋雋，錢我都付了，你還有問題嗎？丑話我先說，我可不是什么戀愛諮詢室，你們的……」

    「我問你最后一件事。」明雋下了赴死的決心。

    「林璇，她愛我嗎？」

    此話出口，羽熙哭笑不得，又心疼這個問題的答案會讓這位金發(fā)姑娘四分五裂。

    「明小姐，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br>
    「無所……」

    「其實無所謂啊，因為不管真的假的，林璇自始自終都沒有把你放在心上，明雋，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跟她分手吧！你的理想情人，你的璇姊姊，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人！別再期待任何可能性，你清醒一點！她不愛你！她從來就沒愛過你！真的愛你的人絕不會讓你這么傷心！讓你生不如死！讓你永遠(yuǎn)都在害怕哪天會失去她！」羽熙越說越激動，酒精發(fā)作，旁邊的女人要她適可而止，但過往的影像重疊，她罵明雋也是在罵執(zhí)迷不悟的自己。

    明雋徹底崩潰，上前揪起羽熙的衣領(lǐng)，但顫抖的手帶著求饒的絕望，明雋拒絕承認(rèn)她的夢碎一地，雖然早拆穿一切，她也不能放棄，因為她所有的努力、期望和感情都是那么的真切透明，可愛人的欺騙也是千真萬確。實話總是讓人心碎，明雋蹲在街邊哭，羽熙低頭望著她，胸口不再劇烈起伏，誰來憐憫這可憐的孩子。沒人，你只能靠自己。羽熙收回欲安慰明雋的手，雨總是來的這么突然，女人幫她撐傘，貼心到令人討厭的地步，羽熙瞪她，拿過她的雨傘放在明雋的肩上，兩人轉(zhuǎn)身走入街的另一邊，消失在轉(zhuǎn)角中。

    冬天下雨，寒冷加倍，明雋不顧他人眼光在那里哭，事實證明她沒有變，她還是那個明雋，想愛就愛，想哭就哭，勇于表達(dá)自我，沒什么大不了，不過是又冷又濕又餓，頭痛胸悶眼睛腫，然后一個人罷了。雨水與淚水融合，外人分不出，明雋終于哭到分清楚了。

    －－－

    「車禍？」

    『我在市中心的醫(yī)院，你能來嗎？』

    「明雋，我現(xiàn)在……」

    『璇，醫(yī)生說這是大刀，我很害怕，你能來陪我嗎？』

    「你爸媽呢？我不能……」

    『我怕我會死掉，璇，如果我死掉了，你都不在意嗎？』

    「明雋，你到底胡說什么?！?/br>
    『如果再也見不到我，你都不會難過嗎？』

    「夠了，別再亂說話了。明雋，我現(xiàn)在告訴你，我沒辦法過去，你還能打電話給我，應(yīng)該沒事吧，我有很重要的事，我晚一點有空再打給你?！?/br>
    「你沒空的，林璇，對我，你從來都沒空。」

    最后一句，林璇震驚，因為她聽到的聲音不是從手機里傳來，是從前面的斑馬線。明雋拿手機在耳邊，左手包著石膏出現(xiàn)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