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秘密
書迷正在閱讀:綠茶亦有道、蟬鳴、《念念即回響》、婚內暗戀、回家吧、[閃11豪鬼]異世界、記憶中零散的碎片、被霸道弟弟拖進深坑后、沙雕受把霸總錯認成老攻后、思語
左輪科技仿佛在一夜之間就銷聲匿跡了。不僅網(wǎng)絡上全無這家公司的任何信息,業(yè)務人員的電話也無一例外全部變成空號。這家公司就像它曾經(jīng)憑空出現(xiàn)時那樣,如今又鬼魅一般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這件事在勢坤集團內部引起了不小的震動。銷售總監(jiān)黃洋委托朋友假扮成客戶接觸了左輪科技的業(yè)務人員,隨即公司內部召開中高層會議宣布內部徹查。從那之后,左輪科技的業(yè)務便像落在烙鐵上的塑料膜一樣急劇收縮,直到幾周之前完全消失不見。這讓公司高層們進一步確認,盜取公司產(chǎn)品demo出售給競爭對手的,一定就是內部員工。而左輪科技此次聞風而逃,正是敲山震虎的結果。 蔣若言雙手扶額,憂愁地聽著幾個高層你一言我一語,沒完沒了地討伐讓公司利潤首次出現(xiàn)負增長的左輪科技。她痛苦地盯著筆記本電腦上只寫了幾行的會議紀要,領導們的發(fā)言讓她絲毫總結不出要點。上個月開始,蔣勢坤再一次大義滅親地對自己的女兒下手,要求她逐步接手秘書amy的工作,因為amy懷上了二胎,即將要休一個很長的產(chǎn)假。所以這段時間,蔣若言忙死了,不僅要參加所有高層會議,還要學寫各種文件、整理各種表格和報告。蔣若言加班的時候,amy全程陪著,她一邊歪在總裁辦公室巨大的沙發(fā)上給即將出生的小baby織襪子,一邊等著檢查蔣若言填寫好的各項數(shù)據(jù)。此時,蔣若言看見坐在自己的對面的amy,手指在鍵盤上優(yōu)雅靈動地地翩翩起舞,不時還向發(fā)言的a總b總若有所思地點頭表示認同,絲毫看不出這是一個身懷六甲的女人。蔣若言簡直佩服死了,什么授權、算法、開源、加密......這些對她來說像天書一樣的詞匯,amy全聽得懂、記得牢。她暗服,看來人家從前臺一路做到總秘不是沒有道理的。 蔣若言開始走神,她想到自己畢業(yè)工作好幾年,可是除了吃喝玩樂的本事見長之外,在業(yè)務上并沒有什么進步,甚至連一些簡單的項目也無法獨當一面。她開始擔心,父親的公司早晚是要交到手上的,可她根本不敢說自己有資格、有本事開穩(wěn)這艘大船。反觀和自己同期畢業(yè)的陳霄霆,同樣是非科班出身,可是如今他已經(jīng)成為了這個行業(yè)頗有經(jīng)驗的顧問。有一次她和陳霄霆負責同一個項目到珠海出差,在客戶現(xiàn)場,她頭一次了解到陳霄霆在這幾年當中是以何等恐怖的速度在成長??蛻籼岢龅拿恳粋€問題點都能被他引申出一套成熟的解決方案:同業(yè)案例、技術細節(jié)、關鍵控制點......甚至還補充了很多連客戶沒有想到的風險規(guī)避預案。他像事先準備了演講稿一樣滔滔不絕,讓客戶和一起來的同事們目瞪口呆。最后他說:“我只是公司里一名不起眼的銷售,只會跑跑商務,后續(xù)為您提供服務的才是我們真正的專家,他們要比我要專業(yè)太多了?!庇谑强蛻魧Ξa(chǎn)品和服務的信心驟然大增,當場就把合同簽了。蔣若言事后回想起那天的自己,像個傻瓜一樣杵在那里。她作為總裁千金來到客戶現(xiàn)場,是為了體現(xiàn)公司對于項目的重視程度,她的作用相當于兩國邦交時負責和親的公主,不起任何實際作用,用丫鬟婢女下人充當也行,反正只是一個符號、一個象征,是誰都無所謂。 會后回到辦公室,蔣勢坤讓女兒把會議紀要拿給他看。蔣若言知道這是要檢查她的作業(yè)了,她磨磨蹭蹭地把電腦打開,蔣勢坤一看,氣得臉色發(fā)紫?!伴_了兩三個小時的會,你就寫了這么兩行?!你都在聽什么?!” 蔣若言用求救的眼神看了一眼一旁的amy,amy正幸災樂禍地抿著嘴笑。蔣若言用一貫撒嬌的語氣小聲嘀咕:“那我聽不懂嘛......”父親從小就對她寵著慣著,所以她向來對寵愛習以為常。她知道只要自己一耍賴就能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果然,蔣勢坤的火馬上熄了,開始唉聲嘆氣。平日里嚴肅的總裁拿自己的女兒一點辦法也沒有。“言言吶——”他嘆道,當他不知道該拿女兒怎么辦的時候,就會用這句語重心長的“言言吶——”來開頭?!澳愕桨职止疽矌啄炅?,到現(xiàn)在還聽不懂我們開會在說什么,你說這,這,這......quot; 蔣勢坤把兩手攤開,一顛一顛的。站在一旁的amy差點笑出聲,她做總秘這么久,還從沒見過誰能讓自己的老板如此無可奈何。她輕聲說:“蔣總,言言大學不是學這個專業(yè)的,您再給她點時間?!笔Y若言立刻投來感激的目光,amy沖她眨了眨眼。 “你像她這么大的時候已經(jīng)獨立負責華南市場了,你問問她行嗎?!”蔣勢坤對著女兒指指戳戳,蔣若言委屈巴拉地垂著頭,大氣也不敢出。蔣勢坤抱著手臂,從辦公室一頭走到另一頭,又走回來,然后他指著女兒說:“明天你別歇著了。跟你amy姐去參加個會。正好你amy姐懷孕不方便,你去幫幫忙,順便學習學習?!?/br> 蔣若言張大嘴巴“???”了一聲。蔣勢坤大聲喝道:“啊什么啊,再不補補課,新來的實習生你都要趕不上了!“說罷,他轉向amy:”明天你給我盯著她,她要是敢中途開溜你馬上告訴我。另外,去了別白去,周一讓她給我交一份學習心得。“ 蔣若言將嘴巴高高地撅起來以示抗議,可惜她老爸忙著去開下一個會,沒給她繼續(xù)耍賴的機會,她只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眼淚在眼眶里兜圈。amy走過來,將手輕輕搭在她的后背上。自從她知道自己懷孕了以后,做什么事情都是輕手輕腳的。她說:“好了,你爸爸也是為你好。” “狗屁!”蔣若言大喊了一聲,眼淚應聲掉下來,“分明就是查不出左輪科技拿我當出氣筒!” “你爸爸最近的確壓力大“amy用拇指輕輕掃去她臉上掛著的眼淚,”不過啊,你也確實該收收心,好好熟悉一下公司的業(yè)務了?!?/br> “我不是在學嗎?”蔣若言看著地面,聲音小得像蚊子叫,“那我就是學不會我有什么辦法?” amy溫柔地笑了笑,如同寬容了一個考試沒及格的孩子。她說:“你啊,就是從小沒吃過苦。想當年我去國外讀書,英語不好,別說課程內容了,連老師說話都聽不懂,你說該怎么辦?退學不念了?那可是一年好幾萬的學費?!笔Y若言不言語,手指擺弄著襯衫上用來裝飾的系帶。amy看了她一眼,繼續(xù)說:“沒辦法,我們幾個同學就只能把老師上課的內容全部錄下來,回到宿舍一遍一遍聽,一個單詞一個單詞查,別人聽一遍的課,我們聽五遍十遍,就這么把研究生讀完的。” amy看蔣若言低頭不語,心也軟了,她心想這丫頭確實招人疼。她輕輕抱了蔣若言一下,“行了,”她也嘆了口氣,“一起吃飯去吧?!笔Y若言順勢緊緊摟住amy,amy大驚小怪地尖叫一聲:”小心點我的肚子!“ 六點鐘剛過,陳霄霆就背著電腦包打算下班。同組的同事開他的玩笑,一個說:“呀!勞模今天這么早下班呀?”另一個雙簧立刻唱起來:“還用問嗎?肯定是約了妹子呀!” 陳霄霆朝他們二人的后肩上一捏,疼得兩人齜牙咧嘴?!霸摯蚵牭拇蚵?,不該打聽的少打聽。走了。”他把耳機帶上,耳機里播放的是上個月新品內測會議上技術總監(jiān)的演講,演講的主要內容是介紹勢坤集團的oa產(chǎn)品co-ter最新版本的主要功能。還沒走到地鐵站,耳機里的聲音就突然斷了,緊接著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喂?!笔Y若言的聲音轟轟烈烈地闖進耳朵,混合著不小的風聲,應該是開著車窗在打電話。 “領導,有何指示?”陳霄霆沒正形地說。 對方問:“你還在公司嗎?” 陳霄霆在地鐵站門口站定,把耳機的話筒對著嘴巴:“還在,怎么了?” 蔣若言的聲音混著風聲呼呼地傳來:“明天的企業(yè)管理峰會我爸讓我也去,有些資料在我辦公桌上,下午走得急我忘拿了,你幫我?guī)希俊?/br> 陳霄霆問:“你今天沒上班?干嘛去了?” “下午走的,跟我爸吵架了,出去散散心?!?/br> “那總裁辦有人嗎?” “鎖門了,沒有人。我給你個臨時密碼,你等會......”電話那邊蔣若言的聲音消失了,只剩下呼呼的風聲。陳霄霆猜想,她此刻應該是在cao作手機,可是風聲聽起來這么大,車子應該開得很快,cao作手機太危險了,所以肯定是有人在替她開車,會是誰呢?正在胡思亂亂想,蔣若言的聲音重新續(xù)上了:“好了,發(fā)給你了。我用一個diro紙袋裝著的,你明天幫我?guī)У綍?。?/br> 掛了電話,陳霄霆拔腿就往公司折返。對于蔣若言的要求,他永遠都是有空的、順路的、不麻煩的,哪怕他因此要去抽空、去繞路、去麻煩。可是今天他一路上都在想,此時那個替她開車的人究竟是誰。 取了資料后,陳霄霆立刻去乘坐地鐵前往約定好的餐廳,等他到達,小伍和大華已經(jīng)等候多時了。服務員帶著他,左拐右拐地穿過昏暗的走廊,到了最里面的包廂。小伍大華兩人大眼瞪小眼地等在里面,桌上一個菜都沒有,看來誰也沒有心思吃東西。小伍看了看陳霄霆手上的dior紙袋,沒好氣地說:“你倒是有心情去shopping。” 大華也斜著眼睛看了他一眼,用鼻腔哼了一聲,語帶嘲諷:“又是給大小姐買的?大小姐要是知道你做過什么,恐怕你把金山銀山堆在她面前也沒有用!” 陳霄霆像是沒聽見一樣坐下來,“先點菜吧?!彼炎郎系牟藛文玫阶约好媲?,一頁頁翻看,“天大的事也大不過填飽肚子?!?/br> 小伍“呼啦”一下站起來,一把將菜單搶過來用力地甩出去。菜單像一只香蕉皮,猛地撞到墻之后又軟趴趴地掉下來?!斑€吃什么飯?!”他咆哮,“所有人都要陪著你一起吃牢飯!” 陳霄霆面無表情地看著兩個人,他看到小伍的臉因為過分的激動而漲得通紅,大華在一旁垂頭喪氣一句話也不說?!芭阄页园??”他語氣相當冰冷,“想想當初自己是怎么上了這條船的?” 小伍一句話也說不出,他朝著同伴的方向看了一眼,大華把頭垂得更低了。 “怎么了?沒話講了?”陳霄霆歪著嘴角表情古怪地笑了一下,“你們要是自己手腳干凈,今天也不會坐在這兒?!闭f著,他用力敲了敲桌上罩著的玻璃,“是不是?大華。” 大華一言不發(fā)地看著地面,兩年前,他利用職務之便,私自將公司的演示demo拷貝給叔叔的公司使用的時候,從來沒想過事情會發(fā)展到這個地步。那時他已經(jīng)進公司一段時間了,對業(yè)務也熟悉,名校出身讓他覺得自己沒有辦不成的事。所以當開公司的叔叔找到他,問他能不能幫忙搞到一套軟件應付上級檢查時,他幾乎沒怎么猶豫就答應了。軟件不像是實物,拿一個少一個,軟件可以復制成千上萬份。他復制的,當然就是公司給客戶演示用的demo系統(tǒng),因為每一個業(yè)務人員都有權利復制它,復制多少份都可以,都不會引起別人注意。不過demo系統(tǒng)需要每5天獲取一次授權才能正常使用,授權可不能隨便獲取,因為每申請一次授權許可都會在公司的系統(tǒng)中留下痕跡。可即便是這件事,在他看來也并不難辦,因為pmo的小伍就是他大學里同寢室的同學。獲取授權只需要小伍動動手指,而且不會留下任何痕跡。就這樣,他說服了小伍,每5天獲取一次授權,于是他叔叔的公司不花一分錢就把勢坤的產(chǎn)品用到了現(xiàn)在。 事后,當大華拿著叔叔給的兩萬塊酬謝金和小伍平分的時候,他心里幾乎充滿了自豪感,畢竟錢多錢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以為自己可以靠著一點小聰明就在職場上翻云覆雨,甚至謀利。他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可沒想到最終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發(fā)現(xiàn)這件事的不是別人,正是陳霄霆。那段時間,他們名校畢業(yè)生以大華為首,集體排擠他這個靠著老板千金的關系進入公司的關系戶,陳霄霆由此與他們水火不容。一次很偶然的機會,陳霄霆聽見小伍提起了一個話頭,但立刻就被大華一個眼神制止了。他覺得很奇怪,于是花了些時間調查,雖然沒有確鑿證據(jù),但事實的大概卻可以推測出來。他并沒有立刻實施報復,而是看到了一個危險但卻值得一試的商機。所謂的左輪科技以及后續(xù)所有的暗箱cao作,都是受到了這件事情的啟發(fā)。正當大華和小伍由于被抓到把柄而惴惴不安的時候,陳霄霆卻不計前嫌地請他們吃了頓飯,在飯桌上他公布了自己的計劃。聽到計劃之后,兩個人嚇得臉都白了,陳霄霆恩威并施,一面強調如果計劃成功,他們將會獲得何等豐厚的收益;一面威脅說自己已經(jīng)找到了充足的證據(jù)并隨時可以把事情向公司高層公開,這樣他們將永遠無法在這個行業(yè)里立足。二人無奈,伸頭一刀縮頭一刀,無論怎么選都是在拿前途做賭注??伤麄冏罱K還是選擇了與陳霄霆合作,畢竟這個選項還附帶著一定的收益,且風險尚在遙遠的未來??扇绻芙^合作,立刻便將毫無懸念地接受公司的制裁。 按照陳霄霆的計劃,大華懂技術,因此可以負責將勢坤集團給客戶用來演示的demo進行重新包裝,使其外觀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與勢坤毫無關聯(lián)的全新產(chǎn)品;陳霄霆商務能力強,所以負責尋找客戶并銷售,用極低的價格迅速橫掃勢坤集團的中小企業(yè)市場;而小伍只需要繼續(xù)呆在pmo部門,每5天幫所有的客戶獲取一次授權即可。這樣,只要cao作得當,客戶就會完全感覺不到有授權這個動作的存在??蛻粢詾樽约河脴O低的價格,買到了和co-ter同等質量的軟件,可卻不知道,一旦脫離小伍的授權,5天之后,他們手里的軟件就是一堆毫無作用的代碼。 起初大華和小伍在cao作的時候都還心有余悸,可是當陳霄霆將幾萬幾十萬的人民幣打到他們的賬戶上之后,顧慮就消失了。大華那種翻云覆雨的自豪感又重新找回來了。 大華站起來,對小伍說:“沒錯,當初要不是因為我叔叔的事情,你也不會被拖下水......” 小伍是他們中年紀最小的,也最沒主意。平時都是大華怎么說他怎么做。此時聽見大華這么說,他更加支支吾吾不知所措。 “行了吧。”陳霄霆的表情極不耐煩,自從他牽頭開始做這樁勾當,他對他們倆就經(jīng)常是這副表情,“有空在這演兄弟情深,不如想想怎么過這一關?!?/br> “那你說怎么過?”小伍的聲音弱了下來。 陳霄霆把菜單重新?lián)旎貋?,然后他擺擺手,讓他們倆都坐下。“我再問你一遍,“他對大華說,“左輪科技的痕跡已經(jīng)徹底清除干凈了,對吧?” “沒錯。我們從來沒注冊過公司,左輪科技也只是個名稱。用來給客戶展示的臨時網(wǎng)站也被我關閉了,現(xiàn)在網(wǎng)絡上什么信息都搜不到。” “嗯。”陳霄霆的眼神逐漸變得銳利,“現(xiàn)在公司的調查小組只知道泄露demo軟件的是內部人員,除此之外他們也什么頭緒都沒有,左輪科技一消失,他們的線索就徹底斷了?,F(xiàn)在我們要做的就是表現(xiàn)得事不關己,像你們倆那樣整天哭喪個臉,傻子也看得出來是做賊心虛。” “那他們要是深查怎么辦?調查小組已經(jīng)跟我們部門每個人都談過話了!”小伍的眉毛緊緊皺在一起,語氣里都是驚恐。 “還能怎么深查?無非就是繼續(xù)挨個談話?!标愊鲻埔曋∥榈难劬Γ靶∥槟阌涀×?,最近你的壓力可能會大一些,畢竟這一次是授權的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調查小組一定會緊盯著pmo部門。不過你也不用過于擔心,目前公司上下更傾向認為是授權技術被破解了,所以調查的方向肯定會關注技術層面。但你并沒有試圖破解過授權,而只是一次次地申請。你們部門所有人都有權限直接申請授權,而且我也讓你定期清除了申請痕跡,所以,只要你正常表現(xiàn),就沒有任何證據(jù)能查到你頭上,畢竟調查小組都是臨時組成的,大家都是敷衍應付差事,誰還能真的去尋找證據(jù)?現(xiàn)在就怕你們自亂陣腳?!?/br> “不對,不對不對。”大華使勁搖頭,“萬一公司請警方介入調查呢?萬一他們找到購買我們軟件的客戶,很容易就能查到是你把軟件賣給他們的,那到時候......” “你冷靜點!”陳霄霆語氣篤定地打斷他,“請警方介入,就相當于告訴全世界自己公司的產(chǎn)品被盜版了,勢坤是一家上市公司,相比起被我們吃掉的那一點小錢,股價狂跌才是災難。況且我們已經(jīng)收手了,對他們來說損失已經(jīng)停止了,實在沒必要為了把我們揪出來付出那么大代價。退一萬步講,就算公司請警方介入,找到購買我們產(chǎn)品的客戶,也不會查到我頭上,因為我從來沒有直接出面和客戶接觸過,都是雇用的兼職,用完一次就遣散。我和客戶只通電話,從不見面。” 這時,服務員敲門進來,點好的菜被一道道端上餐桌。小伍和大華看了看桌上的飯菜,仍然保持沉默,陳霄霆的說法聽上去似乎沒什么問題,而他也確實用這種方法給他們帶來了可觀的回報。可是他們總覺得不能安心,像是一塊沉重的石板壓在胸口令人窒息。陳霄霆對他們說:“先吃飯吧。邊吃邊談。有些細節(jié)還是要和你們囑咐一下。”他們倆慢吞吞地拿起筷子,手臂像是灌了鉛。陳霄霆夾起一塊排骨,可卻半路掉在了桌上。他在心理暗暗嘆了口氣:但愿一切順利。 早上五點還不到,蔣若言就被amy的電話吵醒了,她驚恐地瞪著床頭吱哇亂叫的手機,腦子還停在和朱一龍約會的花癡夢里。她記起昨天amy說過,今天要早點去會場,可是她沒想到,amy的口中的“早”指的居然是天亮以前。蔣若言風風火火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化妝挑衣服,把平時兩三個小時都做不完的事情壓縮到半小時以內。amy從容地把車子泊在蔣家的院子里,每隔十分鐘就打電話催她一次。半小時后后,蔣若言終于屁滾尿流地鉆進了amy的車,車門被她“砰”的一聲關上,她長長地換了口氣,然后狠狠地說:“jiejie,你知道現(xiàn)在是幾點嗎?!雞都還沒叫呢!”amy從紙袋里拿出一個漢堡和一杯咖啡遞給她,溫柔地笑了笑,說:“那是你家的雞,我家的雞嗓子都快喊啞了?!?/br> 二人開車抵達會場時,已經(jīng)有很多同事提前來布展了。蔣若言哈欠連天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應該做些什么。身邊忙碌不停的工作人員時不時地需要從她前面或者后面“借過”,她只好沖他們點頭笑笑,為自己的礙手礙腳而抱歉。amy一到會場就瘋忙起來,忘記了自己是個身懷六甲的孕婦。這樣的峰會amycao辦過無數(shù)次了,可是她仍然一件件地去過問大事小情。蔣若言不得不緊緊跟在她身邊,防止工作人員或者搬重物的工人不小心撞到她的肚子。 上午十點左右,各個公司前來參會的領導陸續(xù)進了會場。陳霄霆從側門溜進來,剛好發(fā)現(xiàn)了正在東張西望的蔣若言。他從背后抽冷子往她肩上一拍,嚇了她一跳。 “要死啊你!”蔣若言抬腳就踢,卻被對方嘻嘻哈哈地躲過去了。 “你東西還要不要?”陳霄霆晃著手里的dior紙袋,沖著氣急敗壞的蔣若言勾勾手指頭。 蔣若言三兩步上去,一把搶過袋子,順便在陳霄霆的大臂上狠狠擰了一把,直擰到他唉聲求饒才算完。蔣若言把紙袋里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往桌上放,陳霄霆揉著胳膊探頭過來,記吃不記打的樣子。她往桌上放一樣,他便拿起一樣來看。 “你這帶的都是什么啊?”他又撿起一只銀色的錄音筆,像不認識似的翻來覆去地掂量,“帶這玩意兒干嘛用?” 蔣若言搶回來,“亂動什么呀?!”她佯怒道,“你說錄音筆是干嘛用的?寫字兒的!” “都什么年代了還用這?“陳霄霆嘖嘖兩聲,“你不知道有一種叫做手機的東西也可以錄音嗎?” 蔣若言用力地剜了他一眼,立刻反唇相譏:“用手機錄音那我用什么打游戲?白—癡—” 陳霄霆心里樂死了,這樣斗嘴的時刻是最讓他愉快的時刻,帶有一點受虐的快感。而他最害怕的是有朝一日蔣若言和他禮貌起來、分寸起來,因為那意味著他將失去唯一能夠確認彼此間依然親密的依據(jù)。 “我還以為大小姐終于開始上進了呢?!?/br> “可不是上進了嗎?”蔣若言把頭發(fā)往身后一撩,“這不打算把會議內容都錄下來,回去反復揣摩嗎?” “啊,回去揣摩,會上玩手機?!?/br> “不然呢?它錄它的,我又幫不上忙!” “......quot; 把陳霄霆趕走以后,蔣若言和amy一同坐到了第一排。會議進行得很順利,可是坐在旁邊的amy全程都很緊張,她目光緊緊盯著講臺,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進行完,都能聽到她在一旁輕聲地松一口氣的聲音??墒鞘Y若言卻并不順利,游戲三局三輸,錄音筆還沒電了。她簡直郁悶得要死,昨天明明充好電了的,怎么說沒電就沒電了。沒辦法,她只好用手機繼續(xù)錄,自己則坐在位置上要么發(fā)呆,要么安慰一下緊張過度的amy。 下午兩點鐘一過,蔣若言就徹底管不住自己沉重的眼皮了。各個公司的各個“總”輪番上臺,用他們的缺乏起伏的聲線消磨著她的注意力。她在頭腦昏沉中困惑不已:他們所講的普通話明明那么普通,怎么會比四六級的聽力還要難懂?她決定在頭砸到桌子上之前必須離開現(xiàn)場,于是她對amy說要去后臺采訪嘉賓。amy一臉欣慰,連忙同意,比看到自己家孩子出息還高興,搞得蔣若言不知是去是留。 蔣若言出了會場直接打車回了家,到家以后,她本以為自己可以躺在舒服的大床上好好睡個午覺。可是沒了四六級聽力她反而睡不著了。她翻身下床,從紙袋里把會場上帶回來的東西倒在書桌上。作業(yè)還是要交的,錄音也罷、心得也好,總歸要拿出點東西應付一下他那望女成鳳的老爸。她把手機和錄音筆同時插進電腦,打算把兩段音頻拼在一起,這難不倒她。可就在這時,她發(fā)現(xiàn)錄音筆里有一個將近1g大小的文件,幾乎占滿了整個存儲空間。她查看了這個文件的屬性,發(fā)現(xiàn)創(chuàng)建日期居然是昨天。她立刻想起來,昨天下午出門走得太著急,測試了錄音功能卻忘記關閉,若不是錄音筆設定的文件大小不能超過1個gb,恐怕電早就耗光了,今天連機都開不開。她點開了文件,果然都是沒有意義的噪音。她將進度條往前拖了拖,聽到了地鐵廣播的聲音、人群喧嘩的聲音。這只錄音筆就放在她昨天要陳霄霆去取的這個白色diro紙袋中,想必這些聲音就是他乘坐地鐵時候錄下來的。她又隨手挪了挪進度條,“那他們要是深查怎么辦?調查小組已經(jīng)跟我們部門每個人都談過話了!”蔣若言感到十分奇怪,怎么會出現(xiàn)小伍的聲音,“深查”指的是什么?聽起來他們像是在吵架。 她心里一陣隱隱的不安,于是再次調整進度條,終于找到了對話的源頭。她一句一句聽著耳機里的對話,漸漸感到脊背發(fā)冷,隨后又覺得頭皮發(fā)麻。后面的話她漸漸聽不清了,她從來沒有聽過陳霄霆用這樣冷靜而不帶絲毫感情的語氣說話。她突然想起就在今天上午,陳霄霆還在嬉皮笑臉地和自己逗樂,那樣一個人的嘴里適合說出這樣的陰謀嗎? 她沒有發(fā)覺自己在顫抖,由內心深處生出來的寒冷讓她的身體不自覺縮成一團。蔣若言重新回到床上,她感到額頭上的青筋正在瘋狂地亂跳,那必定是她無法消化的信息在激烈地沖撞。 陳霄霆把單車騎得飛快,他和蔣若言常去的那個帶有人工湖的街心公園可不近,下了地鐵要走二十多分鐘。今天是難得的晴天,連續(xù)幾日的陰雨讓突如其來的晴天失控了,報復一樣毫無節(jié)制地揮霍陽光,弄亂了好好的節(jié)氣。陳霄霆本來正在修改第二天要發(fā)給客戶的報價方案,這份方案重要且緊急。可是當他接到蔣若言的電話的時候,還是連想都沒想就披著外套出門去了。 這天是工作日,公園人不多。陳霄霆在路上順便買了一小束花,在這樣好的天氣里送出一束沒什么特殊含義的花,既浪漫又不顯得突兀。他把花藏在身后,沒有打電話詢問她的具體位置,而是沿著湖邊邊走邊找,滿腦子都在排練自己和背后這束花的出場方式。在吊橋的入口處,陳霄霆一眼就找到了她。蔣若言專注地盯著湖面,完全沒有注意到背后有人朝自己靠近。他看著她的背影看得傻掉了,再簡單的穿搭在她身上都讓人無法將目光輕易移開。有了這個背影,周邊的風景才算得上是風景。他摸出手機,給她和風景連拍了好幾張照。 走到近前,陳霄霆按照頭腦里彩排好的劇本,粗著嗓子怪聲怪氣地叫了她一聲。蔣若言回頭,看到了用花把臉遮住的陳霄霆耍寶似的站在面前。她愣了一下,這個在平日可能會博她一笑的造型卻在一瞬間把她激怒了。她一把搶過那束花,狠狠地往對方陽光燦爛的臉上抽打,一下,兩下?;ò瓴⒉辉谝膺@突兀的轉折,盡職盡責地展示著繽紛和妖嬈,撞在陳霄霆錯愕的臉上,零落得要多美有多美。 陳霄霆抓住那雙不要命一樣失控的手,臉上被花莖上的小刺劃出的一道道血痕絲毫沒影響他繼續(xù)維持一個困惑的笑容。 “你怎么了?!” 她奮力掙開,最后一下將整把殘花敗枝用力摔在對方身上?!澳憬又b!”她沖他吼,由于過于激動聲音都失了真。 “什么意思???我裝什么了我?” 蔣若言眼里瞬間聚起眼淚,那些眼淚未經(jīng)滑落直接從她眼眶里掉下來,把她僵硬的冷笑裝飾得楚楚動人。她從包包里拿出錄音筆,像按下炸彈一樣視死如歸地按下了播放鍵。陳霄霆的臉一瞬間走了樣,變得扭曲而恐怖。他難以置信地盯著蔣若言,嘴巴開闔了數(shù)次卻發(fā)不出聲音。 蔣若言咬著嘴唇,“你知不知道為什么你一畢業(yè)就能進勢坤實習?多少名校畢業(yè)生,比你條件好太多的學生擠破腦袋都進不來,但是你陳霄霆這么幸運?在公司這幾年,有人虧待過你嗎?產(chǎn)品出事以后,我爸連跟他一起白手起家老部下都懷疑過,可是我都沒有懷疑過你,姓陳的!” “你聽我說......“他要求自己鎮(zhèn)定下來,可是手顯得很多余。 “你別說了?!笔Y若言搖了搖頭,流滿眼淚的臉木訥而僵硬,“我怎么能忘了呢?你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啊。這么多年,你根本沒變過。當年在你往崔老師的辦公室里放照片的那個時候我就該意識到,你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啊。” “你胡說些什么!”陳霄霆的臉色徹底變了,聲音失控地從胸腔里吼出來,記憶深處那枚埋藏已久的炸彈,在即將被遺忘的時候卻突然發(fā)出了一聲不祥的預警。他驚恐地意識到,原來蔣若言早就已經(jīng)在心里把他劃入了某一種不堪的人的行列里,所以自己無論說什么做什么,都是在給這種判斷提供證據(jù)。 蔣若言開始感到天旋地轉,她有些反胃,面前這個人的臉變得越來越陌生,她快要不認識了,“我真沒想到你會為了錢變成這樣?!?/br> 陳霄霆的臉上由出現(xiàn)了那種很古怪的笑容:“你沒想到,那是因為你生在天上了。我們呢?你知道我們想得到一樣東西有多難?你知道我們想要夠得著自己喜歡的人有多難?!” 蔣若言面無表情地點點頭,“你難,所以你殺人放火都沒錯。姓陳的,你真讓人瞧不上?!?/br> “你看吧?!彼旖菓K淡地一咧,眼睛血紅血紅,“你終于承認你瞧不上我了。當然了,你心里眼里只有一個覃嘉穆,你能瞧得上誰?可惜他現(xiàn)在是個服務員,還是同性戀,你再瞧得上也沒有用?!?/br> 蔣若言同情地看著面前這個比他高了一頭的男人,她沒想到自己最好的朋友有一天會變得如此難看。她用手掌將眼淚抹干,挑釁地看著對方紅通通的眼睛說,“對,我就是瞧得上他,他是服務員還是同性戀都比你這個偷東西的賊強!你少提他!你配嗎?!” 陳霄霆干凈利落地給了她一個耳光,然后兩個人都傻了眼。他驚慌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又看了看蔣若言,他從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沖自己最喜歡的人揚起巴掌。短暫的寂靜過后,他笨拙地伸出手,試圖去撫摸那張被耳光摑紅的臉頰,可是蔣若言輕輕一閃就躲過了。她發(fā)自內心地沖他微笑了一下,她就是有本事在這種時候收起所有的眼淚然后完成這樣一個笑容。陳霄霆知道這個笑容的含義,他們多年的友情,他苦心經(jīng)營出的好感,他們在這個人工湖畔為數(shù)不多的共同的回憶,都被這一笑抹干凈了。除了覃嘉穆,沒有什么人或事能夠阻止蔣若言當機立斷,她漠然地收起所有的情緒和神情,然后扭頭就走。 “蔣若言!”陳霄霆突然換了一種十分陌生的語氣,“你不會去亂說話吧?” “怎么?怕了?”她頭也沒回。 “我們只是不想坐牢?!标愊鲻@到她面前,目光帶著點狠勁。他下決心一樣地提醒她:“別忘了,那些要了崔晉的命的照片,是誰幫我從小穆的手機里面偷出來的。你不亂說話,我們相安無事?!?/br> 蔣若言長長的睫毛劇烈地顫抖了一下,緊緊咬著嘴唇,眼淚刷刷刷地流下來,可是那張精巧的臉上仍然沒有任何表情。她一言不發(fā)地站在原地,就這么兩眼瞪著面前這位昔日的好友。過了好半天,她開口說:“真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