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頁
那人旋即跟隨時尋走去。 咖啡館里飄散著咖啡豆的香氣,沁入鼻腔,惹得人心頭泛苦。 時父出聲問道:“小尋,你最近過得好嗎?柏家人……對你好嗎?” 聽著這份虛情假意的寒暄,時尋閉了閉眼:“當初你們強行讓我同意這門婚事的時候,好像也沒擔心過我會不會過得好吧?” 一句話噎回毫無意義的噓寒問暖,時父尷尬地撐了撐嘴角,下一句話還沒說出來,時尋直接撕開了這份假意的溫情:“有什么事直說吧,我趕時間?!?/br> 男人長嘆了一口氣:“當年在福利院見到你時,你還只是個懵懵懂懂的孩子,乖巧地坐在石階上,時間怎么把我們變成了這樣……” 提起當年,時尋的心口一空。 記憶里的那天不算晴朗,灰蒙的空氣里泛著潮濕,光線稀薄地鋪開,似有若無地漂浮著。 就是那天,一對身上發(fā)光的夫妻向他伸了出手,眼底充滿了他所渴望的愛意。 陽光從云層中穿出,賦予軟弱的孩子最大的勇氣,朝著那束光芒伸出手。 時尋以為掌心相貼帶來的是溫暖的承諾,卻不承想變成了沉重的枷鎖,鎖鏈捆束他,在他心里反復燙下求而不得的烙印。 可他能說什么呢? 一個領(lǐng)養(yǎng)的孩子,本就是多余的存在,連一份詰問的資格都不曾擁有。 他連怨都怨不得。 如果這種溫情再早個十年就好了,哪怕是刀尖舔糖,他都會嘗試去相信。 只可惜,一切都太遲了。 他掀起眼皮,阻止了男人的煽情:“感情牌就不必了,如果過去的二十年里你們哪怕曾有一次把我放在心上,我們的關(guān)系都不會是現(xiàn)在這樣?!?/br> 時父垂下頭,聲音懊悔:“小尋,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爸爸對不起你?!?/br> 時尋聽著,竟真從中分辨出了幾分誠摯。 他伸手靠近咖啡杯,看著杯面緩緩上升的白氣,沉默下來。 時父繼續(xù)說:“你弟弟出了點意外,已經(jīng)昏迷半月多了,醫(yī)生也不確定他什么時候能醒過來?!?/br> 時尋虹膜微張,燙到的手指被迫松開。原來,這才是家中態(tài)度轉(zhuǎn)變巨大的原因。 時父補充道:“公司運作又出了點問題,柏家從開始就沒想真的幫我們,眼下更是顯露出明顯的吞并心思?!?/br> 果然是公司的事…… 的確,除了這件事,他們也不會有其他事來找他了,他早就知道的。 “所以。”時尋蹙眉問道,“你希望我從中調(diào)和,阻止并購?” 時父點頭:“上次你們回來,我看得出來他們一家都很喜歡你,如果——” 時尋打斷他:“可能嗎?在一個多次扶植都依舊決策失敗的公司上反復砸錢,你拿他們當傻子嗎?” “還有第二種辦法?!睍r父頓音,“你和柏沉故離婚,搬回北池和我們一起住吧,我們一家人重新在一起生活,好嗎?” 時尋沒想到他能無恥到這種境地,他收緊掌心,guntang的咖啡順著指縫流下,在雪白的桌面上陰起一片臟污。 他忿忿道:“想錢想瘋了嗎!柏沉故就算有錢,那也是他的婚前財產(chǎn),我們就算離婚,你們也拿不到一分錢!” 時尋松力,抽出紙巾擦拭,準備離開。 “小尋。”時父叫住他,“你是不是沒看過你們簽的離婚意向書?” 時尋動作一滯,目光鎖定在男人手里的那張被透明膠帶沾好的紙張上。 正是早就被他撕碎扔進垃圾桶里的那份離婚意向書。 時尋咬緊牙關(guān):“……你們居然監(jiān)視我,連我丟出去的垃圾都不放過!” 時父將勉強沾合的意向書送到時尋手上,重復道:“你沒看過吧?” 他自然沒看過,當時接到意向書的時候,他以為柏沉故是為了完成任務(wù)才和他結(jié)的婚,生氣都來不及,怎么可能會看里面的內(nèi)容。 在對方地提示下,時尋拿起文件,滯澀地翻動紙張。 男人的聲音沒停:“今半年,柏沉故拿到了多個位于津松的房屋產(chǎn)權(quán),外加集團百分之八的股份。只要你們離婚,這些資產(chǎn)全部都會轉(zhuǎn)移到你名下,有了這些錢,公司一定能渡過難關(guān)?!?/br> 時尋一怔:“你什么意思……” 他茫然地掃讀意向書里的內(nèi)容,停在第四項的財產(chǎn)分割條款上。 一瞬間,時尋想起了日前和柏向元通過的電話。 柏向元說,柏沉故為了不被家里左右職業(yè)發(fā)展,多年來堅持不用家里的錢,今年卻詭異地接受了家里的部分財產(chǎn)。 意向書第四項說明了這是一份單向的意向書。 半年期到,時尋可以隨時拿著這份意向書要求離婚,輕松拿到柏沉故名下的所有財產(chǎn)。 如果他愿意留在津松,房產(chǎn)就直接過戶給他,如果他不愿意,還可以選擇折現(xiàn)帶走。 時尋從來不知道,柏沉故早就給他鋪好了路,無論今后如何,他都能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不需要接受任何人的擺布。 條款的最后,柏沉故只從他眾多的財產(chǎn)中選了一樣留給自己。 一只小柴。 一只擁有他們過去回憶的、也將由他們親手養(yǎng)大的柴犬。 這才是柏沉故一定要簽意向書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