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7-2 (下) 與魏藍相見
墨悠輕輕嘆了一口氣,就像是想將身子里的冷空氣都吹出去似的。在口袋里揉捏著縫線的線毛,一隻手撐蓬了口袋在里頭鼓噪著。看著眼前因為夜色降臨周圍正緩緩壓低黑暗,而漸漸明亮渙大的柔黃燈光,他不安的在口中碎念著給自己打點氣。 穿著整凈的上班族們帶著面上的微笑,拉齊著素斂的西裝,統(tǒng)一的簡潔襯衫,各個就像是復(fù)製貼上的人偶似的分布在店里吃著晚餐,玻璃杯交錯,餐具擺落,處處氣氛是歡快溫馨卻又聲響交撞的不斷飄搖。 專注在眼前的景色上,對于這種人滿為患又散發(fā)著統(tǒng)一一致氣息的房間,他總是很排斥和恐懼。腦子還想著今早子悅出門前瘋狂給自己灌的搞男十招還什么的,墨悠推了推自己的左臉頰,覺得敷衍僵硬的笑容很是拉扯自己容易疲勞的面頰肌rou。沒注意到身旁緩緩的走來個人影,佇步停在自己身旁。 「很和諧對吧?」 墨悠嚇了一跳,轉(zhuǎn)頭看向來人。 「哦,」他頓一下,又看回前方,「對、對啊?!?/br> 「想不到有一天我也會嚮往這種溫馨的氛圍?!?/br> 墨悠聽了,不免深有同感的笑了一下,因為他也確實沒想過以前那個囂張跋扈的魏藍會在未來經(jīng)營起一家為了讓人放松而存在的酒吧。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沒什么知心朋友的關(guān)係,所以很嚮往看著別人和樂融融的樣子?」 對方這么一說,使墨悠微微皺起眉頭,凝視這片對方口中所謂的和諧許久,雖然心里不這么認(rèn)同,但還是轉(zhuǎn)頭看向他,「你和楊恆毅沒有再聯(lián)絡(luò)了嗎?」 魏藍笑了一下也看向他,「你還記得那傢伙啊?」 墨悠有些難為情的點點頭,「嗯......?!?/br> 楊恆毅是魏藍高中時最忠心的小嘍嘍,魏藍在班上人緣很好,有一群跟他稱兄道弟的團體,但大家和他同為一個圈圈,也不能說是他的朋友,更像是他的小弟們。而楊恆毅不只是這個團體里的其中之一,也是里頭唯一一個被班上同學(xué)官方認(rèn)證的魏藍的好哥們。 墨悠不好意思說,楊恆毅是里頭唯一一個真的敢,也確實打過自己的人,而魏藍也默認(rèn)這件事的發(fā)生,不如其他的人若敢對自己動上手會被魏藍修理,他更是唯一一個曾被墨悠視為情敵和假想敵的人,所以自己對他當(dāng)然特別有印象。 魏藍看著他悄悄黯淡下來的雙眼,勾起微笑又望向前方,「你們那個銘澤刑警沒跟你說過嗎?」 墨悠因為回憶到以前不好的事,因此警戒的轉(zhuǎn)頭看向他,也更沒有意識到原來魏藍根本沒有忘記以前的事這件事。他知道楊恆毅,也問了自己還記得他,就代表魏藍根本沒有忘記過自己是誰。 「楊恆毅死了?!?/br> 墨悠訝異地睜大雙眼,「死了?」 魏藍點點頭,「上次我被那個警察找去警局就是因為這件事,跟附近的黑道鬧事有些關(guān)係,事情挺復(fù)雜的,但就是死在火場里就是了,真是可憐。」 墨悠皺了一下眉看著他,看著那個男人難得露出悲傷和孤獨的表情,甚至在他眼角里看到漸漸積蓄的淚水。他以前沒看過魏藍露出這種表情,也沒見過他如此在意一個人,所以令他有些訝異,事實上卻也有些忌妒。原來一種情緒和情感會長存這么久,墨悠沒想過自己還會忌妒一個高中時忌妒,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躺在棺木里的人。 「其實我還挺羨慕你的,」魏藍開口,清清吸了一口氣,「過著簡單平凡的生活,有著知心的好友,還有清白順?biāo)斓娜兆?,」說著,他搖搖頭,「我卻連一個了解我的人都沒有了?!?/br> 墨悠同情他的蹙起眉,也跟著難過起來,他轉(zhuǎn)身面對他,卻只能低下頭靜靜聆聽他說話。 看來......魏藍這段日子也不好過啊,他想,難道,如果自己繼續(xù)陪在他身邊,他的心情會好受點嗎?墨悠不得不這樣想,也不得不這樣在心里隱隱期待。以前的魏藍在悲傷時有自己陪伴總會好受點,他不免思考著,如今的自己對他來說是否還有這樣的存在價值和意義? 魏藍等著這段沉默,轉(zhuǎn)頭看向他,便見到了那個仍然像高中時一樣,沉靜乖巧又秀氣溫順的男孩正面對著自己。他手臂自然打直在身前,雙手互相搓捏著,一副等待著自己開口說點什么的不安模樣,還是那樣單純又潔白。雖然他的穿著已經(jīng)成長許多,顯得成熟穩(wěn)重,但卻也隱隱透露著一點情慾和色氣,帶點引人蹂躪的氣息。 天冷了他會舔舐自己的雙唇,不安了他會玩弄著自己的手指,唐突了就會緊偎著自己的胸膛,他總是在渴求自己愛撫他,總是在期許自己能給他更多,總是在討好自己對他來說過于奢侈的愛,就像是小狗一樣,天天依偎在自己懷中或腳邊,而魏藍有時真的會想將他掐死,連同他的性命一起掌握。 但他不會這樣做,因為相較于冰冷、僵硬的尸體,他還是更喜歡會流血、會哭叫、會求饒的他,那樣軟弱不堪一擊,似乎隨時會斷氣,一舉一動都是為了自己而展現(xiàn)的他,才是真正令自己憐憫和疼愛的。 魏藍從對方互相搓弄的手指上拾眼,「你應(yīng)該過得還不錯吧?從上次看你在警局里的表現(xiàn)來看?!?/br> 「嗯?普普通通罷了,只是很一般的生活而已?!?/br> 墨悠說著,卻也想到自己上次那個表現(xiàn)差強人意的審問,明明漏洞百出,也荒謬尷尬,難不成魏藍是在揶揄自己?對了,他這也才注意到,從魏藍方才的對話來分析,魏藍不曾忘記過自己。 他看向魏藍,正想開口,魏藍卻自己先說了,「剛和你見面時我其實很害怕,」他說著,還轉(zhuǎn)頭面向墨悠,「很怕你不記得我了,也怕你會看不起我,」他勾起一個無奈的笑,有些擔(dān)憂和落寞,「畢竟都分離那么久了,你肯定也有自己的生活吧?而我卻一直都是這樣?!?/br> 墨悠聽了連忙搖頭,「我沒有忘記過你,而且我其實一直在找你,」他說,終于走上前來到他身邊。 走進了魏藍身旁的路燈照耀范圍內(nèi),墨悠才發(fā)現(xiàn)其實這份明亮一直都離自己很近。 魏藍望著靠近自己的人,有些動容的來回凝視他的雙眼,「你在找我?」 墨悠點點頭,「我一直在找,我很想......,」說著,他卻突然頓了一下,想起子悅早上跟自己說的話。 欲擒故縱,子悅要自己不要那么快向?qū)Ψ教统鲎约旱恼嫘脑?,這會使對方覺得一切得來容易便不懂珍惜。他甚至還分析批判,覺得當(dāng)年魏藍會選擇離開自己,就是因為自己太臣服于他了,使他覺得自己的感情并不是珍貴稀有的東西。對于魏藍這種辦什么事都很順利的人,挫折更會引起他的奮斗慾。 墨悠張著嘴巴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緩緩閉上,別過頭,「啊......很、很好奇你到底過得怎么樣了?畢竟,我們那時候也算是很交好的朋友?!棺詈笠豢?,墨悠還是選擇相信那個許子悅,要不是子悅對自己來說是個權(quán)威的存在,要不就是自己實在太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想法了,選擇子悅的方法,就算失敗了也還有個可以原諒自己怪罪別人的退路,他不想逼自己進到那個自我厭惡的地獄里。而且他也知道,子悅很聰明,個性又跟魏藍相像,所以他的方法肯定不會出錯。 魏藍見他突變的畫風(fēng),皺皺眉頭,也不知是搞不懂他在說什么,還是為他講一半的話而略有不悅。 墨悠講完,心虛的看向前方店內(nèi),覺得自己汗水在后背多層衣服的烘烤下不斷蒸發(fā),卻令人寒冷。 魏藍看他緊張的模樣,倒是在沉默陣子后笑出聲,「原來,你一直都覺得我們是朋友???」 墨悠聽了,立馬睜大雙眼看向他,露出不可置信的驚喜表情。 難道魏藍不覺得他們是朋友嗎?會是自己所想的那樣嗎?這樣想著,他的聲音不自覺地顫抖起來,「你說什么?」 「我說,你覺得我們是朋友啊?我以為我們是更緊密的關(guān)係呢?」說罷,他轉(zhuǎn)頭看向他,給了他一個微笑,搖搖頭,「難道不是嗎?墨悠。」 墨悠這次是忍不住了,抿起唇,羞澀的笑了,這份喜悅來得太突然,也太過驚喜了。 他用手背微微壓著自己的嘴巴,卻隱忍不住這份笑意,毫無戒備的在魏藍面前笑得滿眼開花,那柔軟青澀的雀躍,就像旁邊花圃里綻放的水仙花一樣。 魏藍見對方這般開心,也沒多說什么,反而是上前替他推開了酒吧玻璃門,回身望向他的對他伸出一隻手,「站在外面太久了,你臉都凍紅了,進來吧?」 墨悠看著對方那過于神圣的一隻手朝向自己,楞得許久都無法反應(yīng)。 陣子,他點點頭,伸手放上他的,與他一起進到了溫暖的酒吧中,兩人的身影加入了那份和諧的氛圍里。